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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洋有些不敢直视王先的眼——王先说的，他都清楚，也一直都明白，他不是不在意王先，反而是有些太在意王先，所以才一直一直挣扎着，想要让王先回到上一世的轨迹，想要让王先拥有完美的人生。有时候，连谢一洋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说不清为什么，却几乎成为了他的执念。
而每一次谢一洋自以为的帮助王先回到美满人生的轨迹的时候，事实总是与之相反。每一次，不管他怎么做，王先都会和上一世的轨迹越行越远。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重活这一世，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让王先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过得比上一世苦吗？
看着愣着不说话的谢一洋，王先俯下身，吻上谢一洋的唇。
而谢一洋，完全无法拒绝。
缠绵悱恻的吻让王先有些气息不稳，但是即使身体有了反应，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
他只是伏在谢一洋身上，紧紧抱着他，声音有些低哑：“谢一洋，我喜欢你，想要一辈子都这样和你在一起的喜欢。我不想喜欢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我想要变成我们两个人的幸福。现实的幸福。”
谢一洋沉默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道：“先儿，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我不想再和自己的心做抗争，也不想再看到情绪低落的你，更不想看到你委屈难过的背影。如果那样的人生圆满你再也回不去，那我顺着自己的心，和你一起走向另一个轨迹，应该也没事儿吧？如果这样可以的话，只要一点时间，只要再一点时间……
王先高兴地搂着谢一洋，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是不是只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了。是不是就是最后的答案了？”
“是。”
这或许是王先这么多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因为一直喜欢的人，终于正面的，实实在在的面对着现实的他，给了他一个承诺。
那天晚上，王先梦里都是笑着的。
那天过去，一直到过年，王先还是在家里陪着乐乐玩儿。偶尔也会跟着姜兰和李东一起走亲访友，或者陪着来串门儿的亲戚朋友一起坐。但是这期间，王先一直没有接到谢一洋的电话。
王先不知道谢一洋说的一点时间是多久。他知道自己应该多信任谢一洋一些的，可是对方这么久电话都没有一个……
“喂？大仙儿吗？”
“一嘉姐。”
“下午出来聚一聚吧。”
王先看了看时间：“行啊。我下午大概一点半出来。这个时间可以？地点的话……还是在小公园？”
电话那边的谢一嘉似乎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道：“好，待会儿见。”
刚挂了电话，就听姜兰的声音响起——
“要出去见朋友吗？记得穿厚点，晚上不回来的话提前说一声啊。”
“嗯。”
应了姜兰的话，王先穿上外套就出门了。
到了小公园倒是很快和谢一嘉会合了，只是……谢一嘉看他的眼神略奇怪。
两人许久不见，乍一见面还有一些沉默。最后王先和谢一嘉一起去了以前去过的书吧。
点了东西，彼此相对而坐，沉默了半晌，还是谢一嘉先开口：“大仙儿，当初你喜欢谢一洋，是不是因为我那句话？”
王先有些疑惑看着谢一嘉，不太清楚什么意思。
“当年，我才入坑不久，扯着你说你和谢一洋的事儿，最后特别不负责任的说‘完全不用怀疑，你肯定喜欢我弟’。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误导，才让你觉得自己喜欢谢一洋，喜欢男性。”
王先有些奇怪：“一嘉姐你怎么这么说？我也不是因为这个……”
“大仙儿，当初我的确是很不负责任，硬生生的拉着你们，将自己的兴趣爱好分享给你们。强行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附加给你，甚至还帮着你追谢一洋……当年的我的确太年轻了，也没有考虑过后果。这里，我郑重的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王先有些错愕的看着谢一嘉，不太明白谢一嘉这突然怎么了。
谢一嘉却没有理会王先的错愕，仍旧认真的说道：“还有高考前，我让你和谢一洋分开，不要和谢一洋联系，那确实是我做得不够成熟，但是站在谢一洋的姐姐的角度，我确实不后悔。就算你会怪我，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么做，只是不会那么直接，不会那么伤人……”
王先摆了摆手，制止了谢一嘉还要继续说的话。
“一嘉姐，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你突然说起这方面的话。但是我喜欢谁，并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的。如果你是因此愧疚，真的不必。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很清楚。”
恰巧这时候服务员端着喝的过来了，王先也暂时止住了话头。
“您好，打扰一下，您点的水好了。请慢用。”
等服务员离开后，王先才继续道：“至于高考前的那一次，我后来还是没忍住联系了谢一洋。所以，这个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一嘉姐也不用因为这个有任何心理负担。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明白自己的感情。”
谢一嘉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先，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也别光说我。上次看一嘉姐和大黄一起在学校门口等谢一洋，应该是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
说起黄俊艺，谢一嘉倒是轻松了些许。两人聊起黄俊艺，氛围也好了不少。毕竟是从小一个小区长大的玩伴，聊到后面都能感觉到比起先前，已经自然了许多。
最后走之前，谢一嘉问王先：“和同性在一起会遇到怎么样的困难，你想过吗？”
王先想象了一下和谢一洋一起生活的美好，笑道：“如果他真的同意了，只要他在，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惧。”
“如果他要一个孩子呢？”
王先淡笑：“如果他真的很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或者他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话，以现在的科学技术，试管婴儿也可以。只要他在。”
谢一嘉留意到了王先最后强调了一遍的“只要他在”，低低的重复：“只要他在？”
王先垂下眼，肯定道：“只要他在。”
只要他在，一切都有存在的可能。如果没有那个人，说的这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
谢一嘉离开的时候，眼里仍旧是带着一些复杂神色；但是神色间，比起来时总归是不那么紧绷。
谢一嘉走后，王先一个人坐在书吧待了很久。
他直觉谢一嘉今天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情，且这事情与他，甚至和谢一洋有关。可是谢一嘉不说，他也没有去问。
他想到那天谢一洋说只要再一点点时间，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向谢一嘉证实这个猜测。他怕自己想得太美好，到最后求证了，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欢喜。
过完年没多久，王先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了。
“先先过了十五再走吧，开学不是还有几天呢吗？”
王先看了一眼抱着李姜乐的姜兰，回道：“和人约好了，要早点回去。”
姜兰一直对王先存着一些愧疚，既然王先有和人约好，也就没有强留，只随着王先的自己安排去就好。只是到底有些不舍，便耐心的嘱咐——
“这天儿还冷着，去了学校多注意保暖。生活上别亏待自己，到……”
还没说完，怀里的李姜乐就开始不安分了。姜兰照看着怀里的李姜乐，又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姜兰一走，王先收拾行李的手就停下来了。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仍旧是安静的黑着屏，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电话响起。
王先有些疲累的仰躺在床上——不知道谢一洋的考虑会有多久。也不知道谢一洋的一点点时间，是到哪天。
王先想过谢一洋可能需要考虑的时间久一点，但是没有想到，从冬天，到春天，从大一，到大四，谢一洋几乎像是从王先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三年多，一次都没有与王先联系过。
——你说要考虑，要时间，都可以，只要给我一个确定的期限，让我带着希望等待，等你归来。可是通讯录里那个一直沉寂的号码，渐渐的，让王先对那个可能存在的希望失去了信心。
大四毕业，王先收拾东西回家那天，室友仿佛不经意间说起田和去世的消息。
“学长去世了？”王先略微有一些怔愣。那个开朗活泼，将自己的性向完美的隐藏的学长，就那么突兀的，随着飞机失事，去世了？
“是啊，回国的飞机失事，人就没了。”
室友摇摇头，似乎也有些感叹。
王先看了一眼田和曾经的座位，总觉得田和去世太过突然。
田和去国外读研，每年也会有几次电话联系。王先还记得田和当初走的时候还和自己说，以后去XX州玩儿，他可以当导游。还说等他毕业回来，说不定看到王先已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又或者，等他研究生毕业回国，他和王先都是孤身一人，他便真的想要试一试认真追求王先……
然而现在田和去世了。
平时挂电话说再见，不是因为每天都可以见面，不是挂了电话就能相见，而是有一个能够再次见面的机会
平时和人聚餐，或者与人送别，甚至学成毕业，都会挥着手说再见。那是因为不管天南地北，不管人在何方，只要活着，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可是如果死了……
想到这里，王先忽然生出许多勇气来。打开手机，熟练的翻到通讯录，看着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尚幸，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类似于“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样的话来。
“谢……”
电话刚刚接通，王先连谢一洋的名字都没喊完，就听电话那端的谢一洋说道：“先儿，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中旬就回榕城了吧。”
王先“嗯”了一声。
察觉到王先的回应似乎有一些冷淡，谢一洋顿了顿，然后问道：“先儿，我结婚，你来吗？”
——我结婚，你来吗？
——结婚……
王先想起那天，谢一洋说给他一点时间，自己问他，是不是只要一点点时间，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了。是不是就是最后的答案了。谢一洋回答说是。
可是那个“是”字，到底是回答的一辈子在一起，还是单纯只是最后的答案？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没有问清楚。
王先忽然有些想哭，但是眼睛却是干涩的。
“先儿？你在听吗？”
王先想回答“在听”，可是张口了半天，却发不出来一个音。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电话那端的谢一洋得了王先的肯定答案，似乎心情好了许多，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两分。
王先在电话的这一端，几乎没有怎么去听谢一洋的话，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谢一洋说再见了。或许和田和的那种离别不太一样，但是这种再见，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王先想，因飞机失事这种不可抗力而说再见，与自己下意识和人说了再见后的再也不见，哪一个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