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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他的书桌,手指拂过桌上的书册,并没有任何灰尘。
她伸手取下他书架上摆放整齐的大叠厚画本,轻轻地翻开,久远的时间结成厚重的霉味带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看见他用铅笔勾勒出的过去的时光。
月光下静影沉璧的庭院。
静默无声地小桥。
早上的日出。
行走的姑娘。
飞上天空的蒲公英。
跃上水面的鱼。
成排的课桌。
树上的蝉
。。。。。。
月光明晃晃的从窗户投过来照在她半边身子上,她微微侧过脸,垂眼看见他书桌最下面的抽屉。她记得那个抽屉时常被他锁着,她从来没能打开看过。她知道如果她要求,他一定会大方的展示给她,但是那时的她带着极度自卑的骄傲,不肯低下头来去做这样的事。
她定了一会,弯腰俯身,伸手拉开了抽屉,那抽屉里面并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盛着许多大张大张的白纸,白纸上写着她的名字。
她伸手将所有的白纸都取了出来,然后坐在他的床上,手指拂过纸面,落在了纸上那个几乎让她陌生的名字上,然后微微闭上眼,指尖追随着他字的笔画,轻轻的描摹着,想象着他写字时的样子。
月光阒寂无声,流淌在她脸上,映衬的她的表情格外的宁静。
她停下手,随意的翻开了一页,猝不及然的看见了自已的样子。
她的手指蓦地颤了一下。
那是她上课偷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已,画上的她枕在自已的手臂上,垂着眼,面容平静而柔和,中午的暖阳照在她脸上有光影明灭的圈圈。
她想她不该是这样的人,真实的她始终都带着阴鸷的恨意,不肯与世界和解。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又松开,接着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页的她走在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洒在她肩上头上,像一片片碎裂的光,她在微风中蓦然回头,半挑起的眉眼间蕴满了清透的笑意。
她坐在河上的白桥上,仰头望着长远的云天,倒影铺在清晰的河水中,微微泛着波光。
她依靠在树干上,低着头,敛眉垂眼,嘴边带着清浅的笑意,望着脚下一朵迎风而摆的花。
她站在那个早已葬身火海的家门前,低矮的门面成了遥远暗淡的背景,她微微笑着,嘴角含着一种无所挂碍的笑意,眼中清明澄澈,就像雨后天空。
。。。。。。
那些都是她,她在成千上百的场景下微笑着,平静、幸福且从容,脸上没有丝毫幻灭的阴翳。
她抱着那厚厚的画册,躺倒在他曾睡过的床上,月光入户照在她脸上,照着她脸上的泪,恍如月下露珠。
许久之后,她缓缓的起身,将所有的画册一张张重又看了一遍,然后收拾整齐放回抽屉里。
然后她踱到窗前,天上明月如镜,将天地间一切都笼罩在明晃晃的寂静里。
她抬腿坐上窗台,望着昨天夜里她曾站过的街头拐角,回想起少年从这个窗户露出大半边身子冲着她挥手的样子,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她曲起一条腿,撑起胳膊,将头缓缓的埋入臂弯,慢慢的,慢慢的进入了久远而宁静的睡眠。
在天光微亮的时刻,她从短暂却宁静的睡眠中清醒,望着从一片白色雾霭中缓缓苏醒的小镇,明晰深刻的察觉到了新一天的到来。
微微的,她听见少年家人苏醒后轻声的低语,伴着昏蒙蒙的天色遥遥的传来。
她跳下窗台转身走到少年的书桌前,抽出笔筒里他曾经无数次用过的略显破旧的长条形铅笔刀,低下头,轻轻的吻上了刀刃。
而后,她最后巡视了一圈被时间遗忘的房间,走到窗台前,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
天亮了。
第55章 五十五章:尾声和新生
她来到那座白石桥,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小桥另一边那片植株茂盛的高岗,高岗上林立的墓碑在风中伫立着,悄无声音。
她穿过匆忙的风,跋涉过蜿蜒的路,溯回过记忆中的山长水阔,去寻找沉眠于尘埃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墓前却已经站了一个人。
魏简微微楞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人回过头来,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你也来了。”
她点了点头,慢慢地走近,墓碑上的少年在风中看着她,用熟悉的眼睛对着她微笑。她走近他,轻轻用手抚了抚他照片中的脸,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她的眼神漆黑而寂静,带着深深的温柔,低头亲了亲陈旧的石碑:“我终于来看你了。”
她在一片空旷中静立了许久,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她听见千里而来的风在大地上奔徙的声音,风和花和河水和桥和街道,别无二致。
——人与人的相遇是一种极其奇妙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的治疗内心久不平息的创伤。
魏简站在桥上,远眺着渐渐西坠的夕阳,脸上带着被时光沉淀下来的宁静。萧池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影子,又望了望着西边斜阳,眼中有温暖的光:“我只是来看看。”他低声道。
——我只是来看看那个拯救了你,却又让你念念不忘的人。来看看让你沉沦又让你重生的地方。来看看我不参与过的、让你刻骨铭心的过去。
魏简回身凝望着他,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你。。。。。。”萧池认真的望着她,他的身影在夕阳里被染上一片柔和的暖:“有人告诉我楚镜还活着,”他凝视着她:“但是魏简早已葬身火海了。”
“那么多年,你用着那个死去之人的身份和名字,活得不孤独吗?”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长到了他心里。
夕阳将尽未尽,他们坐在车里,透过车窗远远的眺望着那个宁静的小镇,只有风迤逦而来。
“这个地方真安静。”萧池望着魏简的侧脸,说了一句。
魏简回过身,半边夕阳落在她脸上。
“你会不会一直都用魏简这个名字?”萧池转过脸去,突然间问道。
魏简望着他,还不待回答,萧池就突然轻捶了一下方向盘:“以后你就一直用这个名字。”他梗着脖子也不看魏简,声音里有种底气不足的强硬:“以前那个魏简还有楚镜都死了。你就是魏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个名字算是我给你的!”
他自作主张的说完这一大段话,直着脖子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路,看也不看魏简。
车里一片沉默。
就在萧池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旁的人却突然轻轻的开口了,她说:“好。”
萧池一惊,转过脸去看她,却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眼。他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但是又死撑着不想让魏简发现。
“那什么,你那个什么死了就死了,这不是还有我么?”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用力的手筋都爆了起来:“老子命大得很,以后给你养老都没问题。”
他说完紧绷着脸,拿出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势来:“反正我就这样说了,你想打就打吧。”
魏简望着他,眼中突然像是落进了什么,迅速的晕开了一片,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了摇头,轻声道:“好吧,这次不打了。”
林岸在失踪了半个月后终于又再次出现,然后就去了监狱。
春寒料峭,他裹着黑色的风衣,在监狱门口的冷风中站了会,慢慢的抽着烟。他望着天边遥远的太阳,脸上那种愁思凝成的冷酷显得越发的锋锐,像是刀锋劈砍而成的。
他抽完了一支烟,在垃圾桶上捻灭后,面无表情的踏进了监狱的大门。
隔着一层防弹玻璃,他看见林潮白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穿着带有条纹的病号衣服,身上几处还帮着绷带,也许是因为受伤,他并没有带着什么手铐之类的东西,就像是住院的病人,脸色苍白,但是面容平静。
林潮白在他对面坐下,隔着玻璃窗静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你来了。”
林岸抿着嘴打量着他劳改犯的板寸发型,象征性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林潮白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眼神深处是一马平川的宁静,带着经过风暴和激流肆虐后沉淀下来的那份厚重和深沉,这份深沉反而让他有了一种内蕴其中的层次来,较其之前的林潮白,更添了一份货真价实的沉厚和内秀,纵然顶着一个板寸头,却更有了君子端方,高卓绝艳的风采。
“伤怎么样了?”林岸微微的垂下眼,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林潮白眼中带上了几分柔和:“都是皮肉伤。”
林岸皱皱眉,透过玻璃的透气孔,闻见了他身上的药味,强忍着没有说话。
“你吸烟了?”林潮白肩背挺得笔直,就像是以往坐在家里沙发上那样同他说话:“吸烟不好。”
林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
林潮白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你现在还是刚开始,能戒就戒了吧。”
“你顾好自已就行了,怎么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林岸心里有些烦躁,他窝着火,这火已经窝了很长时间,没法发泄。
林潮白没有说话,目光散散漫漫的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让林岸有些无法承受。
他沉默了片刻:“我把你所有的家产都变卖了,然后把钱分了。”
林潮白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微微点点头:“嗯。”
“你现在就是分文没有的穷丁了。”林岸对他这副态度有些意外:“你当时把我的公司搞败了,我现在又卖了你的公司,公平吧?”最后他冷冰冰又颇为不满的嘲讽道:“你可真是处处给我留惊喜。”
“嗯。”林潮白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你都知道了。”他想了想突然转了话题:“听人说你这些天一直联系不到,就是在做这些事么?”
林岸扭过脸没有吭声,这人竟然如此阴险,把他搞到一文不名然后自已跳出来当好人。他越想心头火苗窜得越高。
“你以后准备做什么?”林潮白忽略了他的冷淡,继续问道。
“我还能做什么,”林岸阴阳怪气的:“当然是干老本行了,找工作给人打工,攥点家底后再考虑创业。”
林潮白点点头。
“我还要养活自已,”顿了顿林岸突然莫名其妙的发了火,猛地锤了一下面前的桌面,表情带上了某种绝望的冷冽,似乎是极愤怒又极无奈。
他发泄完后过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才慢慢的缓了下去,显出一种深沉的悲哀来。
许久许久,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想点上烟,但是想了想又作罢。他面无表情转向林潮白,轻声开口:“我要是现在不好好工作,以后你出来了,我拿什么养活你。”
林潮白眼中震了一下,随即便涌出一种难以置信而又小心翼翼的希望来:“你愿意原谅我么?”
林岸被他眼中那份谨小慎微的渴望刺的心里一疼,迅速的又别过脸去:“不愿意。”
林潮白眼中的光迅速的收拢。
“你这人罪无可恕,我没有立场去原谅你,该原谅你的也不是我,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我不是天不是神,更不是法律,你向我索求原谅没用。”林岸在他眼神黯淡下来之前,继续道:“我只是一个没原则、没有道德底线,纵亲逞凶的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