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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出书版) 作者: 童亮 第二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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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大家连连回答道。

  “还有,”爷爷挥手道,“大家回去后,把屋梁上的旧灰尘扫点下来,用黄纸包着。”

  “屋梁上的灰尘?”选婆瞪着眼睛问道,“有什么用?”

  爷爷故意卖关子道:“明晚来了就知道了。”

  说完,爷爷将手里的扁担狠狠地捅进坟墓的洞眼里,口喝咒语道:“千里万里,我只要一针之地!”

  扁担插进洞眼,只剩短短的一头露在洞口,如同一条还未爬进蛇洞的冷蛇。

  抬头看看月亮,又昏又暗,不像是发光的圆盘,反而像个吸光的旋涡。

  【29。】

  “今晚就到这里吗?”选婆心有不甘地问。

  爷爷反问道:“要不你想怎样?别说我们能不能斗过红毛野人,现在你从哪里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明天晚上它就一定会回到这里吗?”

  “会的。”爷爷信心十足地回答道,“大家回去后互相转告一下,把门拴紧一些。”然后爷爷扬扬手,像赶鸭子一般将大家驱散。

  我们村比较大,人口比较多,所以分成了好几块聚居地,这几块聚居地有各自的名称。我家属于“后底屋”,遥遥相对靠着常山的地方叫“对门屋”,与“对门屋”挨着的是“大屋”,这几个地方住的人多,还有零零散散的“富坡”“侧屋”等。总之,我们村比画眉村和文天村要大许多。山爹和我是一个村,但是他住在“大屋”那边。我又不是经常在外疯玩的人,所以除了他之外,其他“大屋”的人都不怎么认识。

  这百来号人都是“大屋”那边的。

  “对门屋”的房子都是依傍常山而建。翻过常山就到了将军坡。因此,爷爷就随我回来,在我家将就一晚。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回到“大屋”的各自家里。

  走到我家地坪时,爷爷瞥眼看见了窗台上的月季。因为水稻收回来后还要晒三四次,所以这里的人家住房前面都留一块两亩地大小的地坪。我的睡房就在地坪的西面,窗台上的月季迎着稀薄的月光,似乎在沉思默想。

  爷爷指着月季问道:“它现在听话些了吗?”然后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我知道,爷爷对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有底。但是我还是回答他说:“嗯。”

  我敲了敲紧闭的门,妈妈睡眼惺忪地起床来开门,一见是我和爷爷,迷惑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在爷爷家住吗?怎么这么晚回来啦?”妈妈一边说一边把我和爷爷让进家里,还不等我们解释,她又去我的房间铺床。

  刚才在外面活动还不觉得困,回到家里一坐下,眼皮直打架,哈欠止不住。张了两三次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爷爷也低着头在打盹,手里的烟头快烧到手指了。每次到爷爷家,他人还没有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就能闻到浓烈的香烟味了。妈妈很讨厌他抽这么多的烟,讨厌他身上浓烈的烟味。而我不同,我觉得烟味就是爷爷长辈的身份象征,同时也是爷爷对我的关爱的象征,我就在他的烟味中渐渐长大,我的个头如开花的芝麻一般节节高,先在他的膝盖部位,再到他的腰部,再到他的颈部,现在已经超过他几厘米了。

  我高中的化学老师也有一股浓烈的香烟味道,他对我也很好,因为那时我的化学成绩还可以。每次上化学课,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总以为走进来的是爷爷。但是那个化学老师嗜酒,经常醉歪歪地站在讲台上,红着脸斜着嘴甩着手颠着脚给我们讲化学反应。虽然酒气冲天,但他的课仍然讲得有声有色,有井有条。

  这个化学老师确实才华横溢,但是他经常抱怨自己怀才不遇,对学校的领导颇有微词。

  爷爷最大的好习惯就是从来不嗜酒,即使在酒桌上,人家敬他一杯酒,他就撅起嘴来抿一小口,然后等待好久才完全喝到肚子里,仿佛酒是毒药一样会害了他的性命。

  我突然来了兴致,把爷爷手里的烟头拿掉,轻轻拍拍爷爷的背,问爷爷,为什么你对烟这么嗜好,对酒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呢?由于应酬的原因,烟酒一般是不分家的,抽烟的大概都喝酒,喝酒的也会抽烟。

  爷爷眨了眨眼睛说,抽烟没事,喝酒会长酒虫。

  我侧眼问道,长酒虫?

  爷爷说,是呀。前阵子捉绿毛水妖的那个水库记得吧?

  我点头说记得。

  爷爷说,再走过去一里半的路程,有一个酒井。那个井里的水长年散发着酒香。你听说过吧?

  我回答道,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据说,前两年有一个小孩在放学回来的路上感到口渴了,就在酒井那里掬了几捧水喝了。结果没走两步竟然躺倒在马路上睡着了。一起上学的同伴以为他突然发病死了,吓得大叫。后来把他抢救到医院,医院的人说他喝的酒太多了,差点儿醉死。

  爷爷点点头,说,原来画眉村对面的方家庄有一个胖子,特别喜欢喝酒,一次能喝下一大坛,走路腿还不打晃。这倒是小事,问题是如果他一天不喝酒,就嘴唇发干变白,浑身无力,两眼无神。喝水喝汤喝药都不顶事,唯有喝酒才能缓解这个症状。他这人又特别好酒,一喝就喝高了,也不顾下顿还有没有酒喝。后来村里来了个路过的和尚,和尚说这胖子的肚子里有酒虫。胖子不相信。和尚叫胖子张开嘴。胖子就傻乎乎地张开嘴。和尚掏出一根稻穗伸进了胖子的嗓子眼。胖子被和尚这么一弄,呕吐不止。开始呕出的是水,后来呕出一些黑色的血,最后果然呕出了三颗蚕蛹大小的虫。和尚走后,胖子果真不再想念酒水了,古怪的症状也不见了。有个贩酒的奸商听到消息后,于一个夜里偷偷跑到方家庄来,偷走了那三颗酒虫。可是那个奸商经过水库后,一不小心摔进了闲置的水井里。奸商爬出水井后发现身上的酒虫不见了。从此以后,那个井散发奇异的酒香味,长年不绝。

  妈妈隔着一扇门喊道,亮仔,你爷爷的肚子里肯定有烟虫。

  我和爷爷忍俊不禁。妈妈说床被都弄好了。我倒了些热水,和爷爷一起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妈妈说,你睡一头,爷爷睡一头,不要并排睡在一起。

  我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呀?

  【30。】

  妈妈扳着指头说:“一个人就不说了,两个人睡一字,三个人睡丁字,四个人睡一本书。”在几十年后的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三个人睡一张床的事情都很少发生了。而在那时候,家里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总要给客人留下住宿的地方。那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亲戚走了二三十里路好不容易一年碰到一次,自然亲切得不得了。

  但是现在的亲戚之间似乎没有了以往那样强烈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交通和通信太发达,要见面太容易,所以少了那份珍惜。

  客人住下来,可是家里的床不多,于是想方设法,甚至弄出这样一条规定来。

  爷爷笑道:“你妈妈说得对。”说完抱着被子先睡下了。妈妈还没有走,爷爷的呼噜声已经响起。

  爷爷对妈妈的话总是言听计从。妈妈决定的事情,他从来不发表任何异议,好像妈妈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一样。这让我不明白。

  不过,爷爷倒确实喜欢像妈妈那样定规矩。每次在爷爷家吃饭,爷爷都要对我说:“古代的书生一餐只吃一笔筒的饭。”意思是我想在学习上出色的话,也只能少吃一些饭。走路的时候经常叫我“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写字的时候经常提醒我“一撇如刀,一点如桃”。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妈妈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我一躺下来反而没有了睡意。我心里纳闷,刚才还困得什么似的,脑袋一搁上枕头却不想睡了。

  这次放月假虽然只有几天,但是我越发地想念心中的那个女孩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都在我的脑海里重复播映了无数遍。我的心里一阵苦闷,像窗台上的月季一样,与日俱长,却怎么也开不出一朵花来。我喜欢她,但是仅在信中表达而已,当着她的面的时候,我连头也不敢抬。每次在学校与她迎面相逢,我总是如逃兵一样低头匆匆走过,假装没有看见她。

  现在回忆当年的我时,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提上她。她在我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我是如此的珍惜,珍惜到无以复加,珍惜到漏洞百出。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床头,背靠枕头,看着嘴巴微张鼾声不断的爷爷,看着他满脸的皱纹,看着他紧闭的睫毛,看着他历尽沧桑的皮肤,心想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像我这样哀愁过。

  我的心情非常悲凉。我在信纸上喜欢大谈特谈我的捉鬼经历。而她对此毫无兴趣,她责怪我不考虑她的感受,不在乎她的想法。

  我想,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跟奶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姥爹肯定没有遇到过,因为他在妻子死后不久便续弦。姥爹全心钻研方术,对感情这方面没有细腻的心思。我突发奇想,爷爷相比姥爹在方术方面相差甚远,是不是奶奶的原因?

  正在这时,爷爷咳嗽两声,把我的思绪打断。爷爷咂吧咂吧嘴,呓语道:“要下雨了。”然后他翻了一个身,接着又打起了呼噜。

  “下雨?”我朝窗外望去,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间房子。刚才我们在外面的时候一个雷声都没有,怎么会要下雨呢。我起身拉灯,然后重新躺回被窝。

  在我即将闭眼的瞬间,白光照亮了整间房子,白色的墙壁在我眼前一闪,紧接着消融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轰隆隆”,外面的天空爆炸出雷声。接着屋顶的瓦被雨珠敲得叮当响。

  好大的一场雨!

  我掖了掖被子,陷入昏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爷爷突然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呼吸急促,脸上露出不健康的红色,眼睛虚弱得如同一口气就可吹灭的灯盏。

  “怎么了?”妈妈急忙扶起爷爷,尽量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可是妈妈的手已经抖得非常厉害了。我见爷爷这个样子,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我连忙放下筷子,疾步走到爷爷的身边。一摸爷爷的额头,冰凉冰凉,并且有点点汗水。

  “没事的,”爷爷虚弱地说,“是反噬作用。歇歇就好了。”爷爷毕竟年老了,跟绿毛水妖用影子相斗肯定耗费了爷爷许多精力,中间不停歇又来捉红毛野人,身体肯定受不了。

  妈妈叫我扶着爷爷,她去商店买点红糖来冲水给爷爷喝。

  “今天晚上就不要去山爹的坟墓那里了吧。”我劝道。

  爷爷捏住我的手指,气息微微地说:“那怎么能行!这可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这关乎许多人。再说,今天晚上还不一定能斗过红毛鬼呢。我不去的话,情况会更糟。”

  “可是你的身体扛不住了。”我说。

  “神靠一炉香,人靠一口气。只要这口气还在,我就不能打退堂鼓。”爷爷固执地说。说完,爷爷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脖子都粗了。我真担心爷爷的肺会咳破了,连忙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打。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她倒了大半杯的红糖,然后加了些开水冲了,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给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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