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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下面的,那串不值钱的项链的形状。
他能感觉到古城的临近,心脏的刺痛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猛地抽痛一下,甚至有窒息的感觉,他尽可能地不让人看出来异状。
十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淡了,他现在靠努力回忆着那份泛黄的残破纸页上的字迹,借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那些新事旧事就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他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一样,不停地逼问着自己,为什么怕幽闭的空间?为什么?
安饮狐,应该是那个不在乎生死,不在乎险恶,任情任性的男人,踏过地图上的每一个点,见过的东西多到自己都想不起来,然后快死的时候,找一个最有挑战性的地方结束自己,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安捷想,他现在跳过了任情任性那一段,直接走上了自己的归宿。他从没想过,一个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应该会有什么样的心态,听说有的人挣扎,有的人平和,有的人不甘心。可是……他小心地把贴着胸口放的项链掏出来,看了一眼,又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把它塞回去……可是,无论什么,那不应该是逃避。
为什么让莫匆跟来,你还想再多看他几眼么?安捷无声地笑出来,他想起莫匆提着狙击枪的样子,想起他冷冷的眼神,想起……想起……
木莲死的时候,他抱着她的尸体,那种感觉回想起来仍在眼前似的,那是愤怒和自责,绝望的疯狂着,浓烈得仿佛能烧尽他整个生命。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很难过,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心口上,丝丝缕缕地缠着他,甩不脱,忘不了的难过。安捷蜷起身子,呼吸有不受控制的颤抖,一只手狠狠地攥住胸口的衬衣。
有人在他的帐篷门口逡巡不去,安捷知道那是谁,那人在他的门口坐了整宿,在天亮前才悄然离开。
是不是没有希望,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失望——这世界就是这么荒谬,只有尝过糖的人,才明白什么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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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软怕硬……咳,不,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决定了这群男人的所向披靡。鉴于这帮人形牲口的火力,连顶着人脑袋的怪物都不愿意接近他们了,偶尔有不多的几只不长眼睛的撞上来,没有成群结队意图不轨的袭击。
这些东西的智力好像足够它们明白,这一队人不是“猎物”而是“猎人”。安捷拿着一张大纸不停地在写写画画,毕竟记忆很多地方模糊了,他只能靠自己不到一年前来过的经验来推断补全那些不记得的地方。
队伍不时停下来调整方向,幸好补给充足,醉蛇盘着腿坐在他旁边,无所事事地拖着下巴:“怎么了,不确定?”
安捷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瞟了他一眼:“我上回是被这帮怪物逼到古城里的,你们可好,人家现在都不敢靠近。”
“那你找这帮免费向导谈判去。”醉蛇撇撇嘴,抬头看了一眼正往这边走的某人,然后自动地站起来,给莫匆让了地方,往旁边闪了几步,东张西望做忙碌状。
莫匆拎着个水壶,低低地对安捷说:“喝口水,你嘴唇都裂开了。”
安捷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动作缓慢地接过水壶,凑在鼻子前仔细地闻了闻,这才端起来喝了一口:“你不至于傻到在这种地方给唯一一个有可能认路的人加料吧?”
莫匆言语一滞,忽然举起一只手:“我如果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神色太过郑重,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安捷愣了一下,摇摇头,眯起眼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天打雷劈?算了吧,天气预报都不准——我现在巴不得天打雷劈呢,这鬼日头。”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对醉蛇吹了声口哨:“我大概知道方向了,走人。”
莫匆看着他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几乎每天每时,每分每秒,他都在注视着这个干脆利落的背影,每一次试图靠近都被狠狠地甩开,这感觉太刻骨铭心——莫匆想,他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这背影了。
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轻轻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似的笑容:“他有事瞒着你。”
莫匆猛地回头。
十五却不再说什么,耸耸肩,转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这天傍晚的时候,安捷突然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众人一时静谧,风的声音沙子移动的声音……慢慢的,里面夹杂起某种古怪的,好像刀刃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醉蛇脸色正色下来:“都准备好了,重机枪架起来。”
安捷摘下墨镜:“数量不少……躲了这么长时间,它们终于打算奋起反抗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醉蛇摇摇头:“我们接近它们的老巢了?”
安捷很缓慢地点点头:“而据我所知,它们的老巢就在离古城不远的地方。”
一群人的精神都紧张起来,毕竟这么多天来,他们还没遇见过成群结队的怪物,莫匆不动声色地提着枪站在离安捷大概两步远的地方。
很快的,黑压压的一群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过来。安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不远处的莫匆呼吸好像停顿了似的,连醉蛇也愣住了——
领头的一个怪物顶着的人头,那青白的,但是仍然保持着新鲜能让人看清五官长相的人头,那么熟悉,他们都认识——
莫燕南。
第八十一章 被困
莫匆猛地扒开人群,而与此同时,安捷像是事先有预料一样,一把拖住他,手臂紧紧地勾住他的腰,被莫匆带出去好几步。
“放开我……放开我……”莫匆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还有理智知道拖着自己的是谁,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极力要找回自己的神智,他一只手搭在安捷的后背上,好像既想把他推开,又像是拉着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意放手,一遍一遍地低低地叫着安捷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那颗要跳爆了的心脏平静下来一样,“放开我安捷,安捷,安捷……”
安捷一边示意旁边的人过来帮他按住莫匆,一边轻轻地拍着莫匆,低低地说:“嘘,一会让你收拾它们,先冷静,别……”莫匆突然一把抱住他,整张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安捷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把他推开,怀抱显得有些僵硬,可是对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的呼吸慢慢地平复下来,可是紧紧地搂着安捷的手却没有要撒开的意思,醉蛇在旁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怕长针眼,不敢再往那边看,低低地吩咐:“注意,他们过来了,重机枪准备好,先把领头的那个打下来。”
毕竟要充分考虑到受害者家属的心理状况,何况这个“受害者家属”还是个比较危险的人物。
“给我一架。”莫匆低低地说,放开安捷,眼神冷冷地从最前边的那只怪物身上划过,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有点命令的意味,“给我一架重机枪。”
这样的年轻人让醉蛇猛地想起来,眼前的男人不是只会躲在长辈身后的小白脸,他是在那条充满黑暗的街上,神秘而天才的“黑衣”。醉蛇转过头去,给了安捷一个眼神,安捷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
旁边一个小平头自动地站起来,动作有几分戒备地把位置让出来,这样的莫匆让人觉得格外危险,就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肉食动物,冷酷而压抑着最深的愤怒和杀意。
莫匆好像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使得他的侧脸线条好像更凌厉了些。他瞄准,开枪,扫射,眼睛好像都没眨一下,分毫不差。枪声徒然响起来,炸开一样,远处那飞起来的怪物的肢体血肉和大漠的夕阳一般热烈,熟悉的面孔和头颅消失在尘嚣里,随后,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更多的枪声跟着响起来。
这或许是弱肉强食的一场屠杀,为了决定生存,或者死亡。
安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手里拿着墨镜,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场,人和怪物的位置好像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完全反过来了。他忽然有些茫然地想,人和怪物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无数那些枪林弹雨中死于非命的人,屠杀,彼此倾轧,无止无休的算计……没命的奔逃的考古队员,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决定慨然赴死的老教授,被遗忘在大沙漠里的那些行人,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古城。
为什么有些人活着要以伤害其他的人为代价?为什么……我已经看不懂这个世界了?父亲……
老教授的头颅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这个老人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尸体只是个拖累,他的头应该是高贵无比地腐朽在土地里,进入新的轮回,干干净净的……而不应该被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占为己有。
逝者已矣——莫匆停了下来,直起腰来,和安捷一样静默地望着那里。
怪物们一层接着一层地扑上来,然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但是它们前仆后继。醉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像是安捷描述的那样,有一定的智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情景,几乎有了几分称得上是悲壮的感觉。
杀人食髓,拾人首级,可这是它们生存的方式。
莫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好像有什么空了,又好像有什么突然被放下了,他扭过头看着安捷,看着那男子刻骨铭心的脸庞。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或许还有几十年那么久,他已经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就这样草率地失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挖空心思保护他、爱他的人,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李碧云没有教会他,妹妹们年幼,而父亲……他似乎太习惯于独自一个人默默地替所有人承受起所有的东西,隐瞒一切,然后任凭他们误解。
莫匆轻轻地握紧了那只刚刚拿枪的手,他曾经迷恋手握着武器的感觉,这也许是出于心理上的不安全感,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无所畏惧的,这里是他父亲的终点,那个最伟大,最谦卑,也最勇敢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开过一枪,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的亲人,爱人,甚至试图保护过整个世界。
夕阳看够了热闹,渐渐沉下去了,天黑了起来,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地上死去的怪物好像罗列了一层,可是仍然有新的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安捷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表情有些凝重,一把拉过醉蛇,在枪炮的动静里尽可能对醉蛇大声说:“我们带的弹药足够么?”
“绝对……”醉蛇突然打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东西意在为了什么目标拖住我们吧?消耗我们的弹药?他妈的,这太疯狂了,别告诉我是真的!他们、他们有那么聪明?!”
安捷心下迅速转念:“叫你的人把那太空服似的玩意穿好了,重机枪撕开一条口子,我们直接从它们中间过去,别跟它们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