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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死神在一旁窥伺,可他不肯死去,全靠激烈的恨意在支撑着。他运起残余的力气,沾满鲜血的手在落花间寻找,之后握紧了她遗留下来的短刀。
苍白的俊颜浮现一抹让人看了胆寒的微笑——
“冰儿、冰儿、好一个冰儿……”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要将她的名字烙印在心中最深刻的地方。
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是冰儿的疏忽,而他韩振夜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他运起最后的真气点住心口几处大穴,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在身子变得更冷、意识即将完全消失前,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与呼吸声,知道是皇甫觉来了。
韩振夜放心地闭上眼,脑海中唯一残留的念头,就是他要找到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天涯海角,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
两个月后。
瀚海无边,西北荒漠上横亘着前里流沙。
由东方而来,行经荒漠上的险道白龙堆后,天山的雪水滋润了沙碛石瘠的土地,形成丰沃的绿洲。天山以南三十六国,介于波斯与中原之间,自古以来就是战事纷乱之地。
其中,有一个名为“楼兰”的富庶城邦,商业繁荣,拥有难以忽视的强大国力。雄伟的宫殿建筑在楼兰北方,以雪花岩筑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傲视着楼兰城外碧绿的蒲昌海。
绣着飞鸟图样的细纱,被仔细地缠绕在纤细的腰间,染了色的羊皮袄裁成贴身短背心;每当她行走时,柔软的细纱就在修长大腿边飞舞,美丽又炫目。
冰儿正在匀妆打扮,准备将自己献给一个不知名的男人。
她站立在宫殿后放的某个小房间内,一身舞娘的装扮,双手不断地颤抖着。柔软的丰盈因为频频深呼吸而欺负着,她想要保持冷静,但是不安一直盘据心头,她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甚至无法好好抹上胭脂。
一旁的中年妇人叹了一口气,拿过胭脂盒,接替了上妆的工作。
这年轻女子已经够美丽了,只是这样的美丽怕仍是不够的,她必须被装扮得艳丽迷人,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神魂全失。
她的美丽将是关键,七十几条人命,全都牵系在她的美丽上。
“冰儿,乖,冷静些,不要害怕,你这么美丽,那人一见到你肯定会心动的,为了得到你,绝对会恳求女王放过你的亲族。”葵嬷嬷安抚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心里充满了怜惜。
多么可怜的女孩啊!为了挽救全族的性命,竟然必须装扮成舞娘,去讨取男人的欢心。
“我不害怕。”冰儿小声说道,视线凝在遥远东方的某一点。那是中原的方向,她的视线在搜寻着,有些许的碎片遗失在东方的一片桃花林中。
想起那时落花满天的景况,洁白纤细的手握得很紧,指尖陷入了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这两个月来的种种变故,将她更往绝望的深渊推去,她怀疑世上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在她的身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开。
冰儿真正的身份是楼兰国威远将军的长女,本该是将军府里备受宠爱的尊贵女子。但是半年前威远将军的副将叛国,企图夺取王位。经过一番风险后,副将谋反失败被杀,楼兰女王大为震怒,将威远将军亲族一概送入牢狱中。
她靠着葵嬷嬷的帮助,扮成仆人逃出将军府,勉强躲过一劫后,便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出亲族。
聚贤山庄的沈宽,在塞外各国的势力颇大,她前去哀求沈宽相助,沈宽却要她远赴中原,杀死韩振夜作为交换条件。
为了拯救全族,她只能狠下心,杀了那个已经夺得她身心的邪魅男人。只是再回到楼兰,情势却变得更加无法控制,沈宽被不知名的剑客所伤,无法亲赴楼兰,她的亲人们还是命在旦夕。
她甚至让这双手沾上那个男人的血,却还是没有办法救出亲人吗?冰儿缓慢地举起双手,眼神黯然。
想起韩振夜死前愤怒而冰冷的眼神,她的胸口就会感到疼痛。
这会是他的怨灵所设下的诅咒吗?他太过恨她,所以恶毒地诅咒着她,不让她救出亲人们。
“你还在恨我吗?”她悠悠地自言自语,看着宫殿外的无垠蓝天,恍惚间像是又看见他黑发披散,对着她邪笑的摸样。她欠他一条命,而这辈子没机会可还了,若是有来世,她倒是愿意还他……
葵嬷嬷拿出一块绣着金银双线的面纱,用银制的别针扣在冰儿美丽的脸庞上。她一脸的严肃,仔细打扮着冰儿。
“听我说,这应该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女王最殷勤盼望的贵客即将到来,传说中女王对那位贵客言听计从,你就趁着宴席进行时闯进去,只要能迷住那个贵客,求他收你为女奴,你的亲族就能够被赦免。”女人最原始而有力的为期,就是美丽,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的。葵雅是宫殿内年长的女官,以职位之便,才让冰儿得到如此难得的机会。
“我知道了。”冰儿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往宫殿大厅奔去。
为了救出亲人,她甚至愿意动手杀人。而如今只是委身于一个男人,求他收她为女奴,比起七十几条人命,这该是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吧?
葵雅嬷嬷看着冰儿的背影,心却突然漏跳了一拍。不只为何,她心中却是充满了不安,就像是冰儿的不幸并未结束。老天到底还要怎样折磨冰儿呢?
葵雅叹了一口气,在原地坐下。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无能为力,就只能静静等待,祈祷着冰儿的美丽能够迷住楼兰女王的贵客。
☆☆☆
雪花岩筑成的宫殿外,娇小的身影奔跑着,冰儿仰着头,收拾起所有不安的情绪,美丽的眼睛里有残余的骄傲。修长的双腿是赤裸的,轻巧地迈了出去,细纱在她脚边飞舞着,她坚定地一步步走向宫殿的大厅。
穿过一层层帷幕,冰儿喘息着站立在打听之外,双手握紧了最后一层帷幕。这双手在两个月之前,曾经紧握着一把短刀,将短刀刺入一个男人的体内,那一瞬间,那男人严重的温柔与笑意,全都化为可怕的愤怒——
她愕然发现,自己一直忘不掉韩振夜,那个被她欺骗后、杀死在桃花林中的男人。他的尸首现在应该还躺在纷纷的落花间,没有人埋葬,孤孤单单地恨着她、怨着她。
大厅内传来欢欣的笑声,乐师吹奏着璧篌,伴随节奏激烈的异国舞蹈,楼兰女王喜悦的声调透过薄纱传来。从女王那愉快的声音,就可以听出那名贵客在女王心中有多么重的分量。
而那名贵客也掌握了冰儿的命运,她必须迷住他,然后恳求他收她为女奴……
帷幕飞开,她美丽的脸上绽放微笑,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优雅的身段踏了出去,绝妙的舞姿瞬间就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的黑发飞散,跟着细纱一起飘动,乐师们不由自主地帮她伴奏。
在炫目的舞蹈中,她只能隐约看见,在楼兰女王身边饿那长柳木椅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男人在看见她时,端着酒樽的动作陡然僵住。
她连连深呼吸,而后舞了过去,踏着波斯舞娘所传的舞蹈,她不断旋转着,知道曲调将尽,她颓然跪倒在那男人面前,趴伏在地上不断喘息。
她的心跳得好快,不仅是因为剧烈的舞蹈,更是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空气中笼罩着某种压迫感,让她感到意外的熟悉,有一双锐利的视线像是网,牢牢地捕捉了她。
裙摆的细纱上绣着飞鸟,而她是即将被捕捉的鸟儿……
“这小舞娘表演得太好了,我该好好赏赐一番才是。”女王轻柔的声音传来,很是愉悦。
“我不求赏赐,只求这位贵客收下奴家。我是罪族之女——冰儿,我求这位贵客看在冰儿薄面,恳求女王恕我全族死罪。”冰儿鼓起勇气说道,知道成败在此一役。
整个大厅寂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尚未接触到他的是视线;她的心就开始不安。她似乎感觉到对方锐利的视线扫过她几乎半裸的身躯,像是在确定些什么。
“啊,你是威远将军的长女,亏得你聪明,挑在我高兴的时候出现。”女王的声音仍旧慵懒,没有半分愠怒。她笑了笑,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很是亲昵地拍了拍男人的肩头。“这女娃儿可是楼兰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你若是看上眼,愿意收下她,我倒是真的可以从轻发落那一族人。”
全场屏息都在等待着男人做出反应,而冰儿始终低头跪倒着,额上沁满冷汗。
“这个余兴节目倒也特别。”男人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那声音冰冷而没有情绪,甚至还有一丝残忍的笑意。“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他命令道。
冰儿浑身一陡,慢慢地抬起头,颤抖地伸手取下精致的面纱,过多的不安和紧张染她没有辨认出那熟悉的嗓音。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她的视线一寸寸地往上移动,强压住自己紊乱的心跳,带着最后的希望与绝望,她将目光望向这个掌握自己全族性命的男人。
她的一生,也将交付给这个男人——
那人面容映入眼中的瞬间,冰儿的脸色变得惨白,因为震惊而没有半丝血色。就像是落进冰冷的井底般,她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无助地迎视那人锐利的目光。
她认得这张脸!
那难以描述、能够魅惑所有人的俊邪面孔,向来含笑的男性薄唇轻扬成蔑视的弧度,望向她的目光甚至比寒潭更要冷上几分。她怎么能忘记,这两个月来几乎夜夜出现在梦中、反复纠缠着自己的面孔。冰儿的唇颤抖着,吐出那个令她心惊胆寒的名字。
“韩……韩振夜!”
炙热的风由沙漠上吹来,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人感到燥热无比。而刚刚献上舞蹈的冰儿,此刻却只感到彻骨冰寒,她不断颤抖着,楞楞地看着韩振夜。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没有死?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解答,唯一能从那双锐利的黑眸中确定的,是他对她的深切恨意。
“喔!威远将军的女儿、楼兰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这身份的确特别。”一抹古怪又嘲讽的笑痕扭曲了他的俊颜,深幽的眼瞳中有阴冷的火焰跳动着。
他站起身来,轻率地捏着她的下颚,那样粗鲁的举止完全不在乎是否会弄疼她。“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未说出口的秘密?”
斜卧在软榻上的楼兰女王苍月轻清挑起眉头,包裹在薄纱下的曼妙身段灵活地曲起,风情万种的杏眼中充满兴味。她登基五年,年仅三十出头,美貌风华传遍瀚海。
“夜儿,你们是旧识吗?你认得她?”苍月站起身来,赤裸的纤足触地优雅如猫,走动时系在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动人。
韩振夜看着颤抖不停的冰儿,再度扯出淡笑。
“算得上是旧识。能同时让人感觉到销魂与致命的美人,这世上不多,让我想忘也忘不了哩!”他一字一句地说到做到,旁人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还以为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魔教是由波斯而来,在塞外的势力极大,前一任的魔教教主娶了楼兰王的长女为妻,生下韩振夜。而当今的楼兰女王苍月,乃是韩振夜母亲之妹,两人年纪相差无几,苍月年长韩振夜几岁,对这俊朗出色的外甥宠爱到极点。
他生性不羁,在大漠上打滚惯了,过不得王家生活,虽然更苍月感情极佳,却也是三年五载才会前来楼兰一次。
这一次,最为了追寻冰儿的形迹,他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