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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复一日的苟活在性侵的阴影下,她少女般纯洁干净的自尊心、羞耻心,和良好的家教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的脏污和卑贱。最后,她选择在冬日初雪来临的那一夜,服药自杀。
她在无比雪白洁净的世界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犹如一捧白雪,被践踏成一滩污水。
这是第一层故事,而第二层故事则是更为残忍和荒诞。
出演‘初雪’一角的艺术家的妻子初雪因为无法体会到少女被奸淫之后的心理受到的摧残,因此在创造‘初雪’这一角色即将‘蒙羞’而死时情绪和状态无法达到艺术家的要求。
艺术家很快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找到自己一个朋友,在妻子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让朋友强暴了妻子,以便帮助妻子入戏,成功拍摄电影的最后一个片段,也就是电影的大结局;初雪躺在雪地里服药自尽的那场戏。
然而戏中的故事注定无法拍摄完成。虽然艺术家的妻子在被强暴后的确感受到了心理的摧残和精神的毁灭,感受到了故事中的初雪虽然被视为玩物但依旧坚强的羞耻心和自尊心,但是她也同时感受到了故事中的初雪因自尊心无法包容自己的身体,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绝望和决绝。
戏中的初雪没有结局,而戏外的初雪迎来了死亡的结局。
整部影片真正的结局,是戏里戏外融为一体的初雪一身雪白的躺在雪地里,饮恨而死的一幕。
而艺术家借由自己妻子的死亡填补了戏中初雪的死亡,最终完成了‘初雪的仙境’这部电影。
这就是‘初雪的仙境’剧本中所有的内容。
看到这里,邢朗又想起了孟妍,孟妍是戏中两个‘初雪’的扮演者,她和两个‘初雪’一样,最终走向了死亡。
事到如今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孟妍的死因究竟是不是死亡记录上记载的‘病逝’。
不对,就算孟妍的命运映射了‘初雪’,那江雪儿呢?江雪儿又是怎么回事?
邢朗又把剧本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始终找不到戏中以江雪儿为原型创作的人物。难道魏恒的推测错了?江雪儿和这部电影并没有关系。
正无言沉思间,邢朗忽然听到有人问他:“先生,您想吃点什么?”
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是一楼用餐的人依旧不少,服务员注意到了只身坐在窗边的男人,便走过去询问他要吃点什么。
被这男人用眼睛一扫,服务员蓦然察觉到了一股凶意逼近,嘴角得体的微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用了。”
邢朗收拾好剧本,正欲离开,刚站起身就停住了,看着就餐区中央的一个表演台。
台上摆了一组乐器和一架钢琴,乐手早已已经下班了,不过就餐的食客也可以上台显弄技艺。
而此时舞台中央的钢琴凳上就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捷的跳动,一串串悦耳的音符从她指缝间流出,吸引所有客人瞩目观望。少女的父母坐在台下,一脸欣慰且自豪的看着女儿,父亲甚至大叫了一声好。
少女抬起头嗔怪了父亲一眼,然后低头专注于手下的琴键。
邢朗同样被这一幕吸引,但是吸引他的不是漂亮的女孩儿,也不是悦耳的琴音,而是女孩儿在琴键上跳动的手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雪儿的卧室里同样摆着一架钢琴,而且江凯华说过,为了培养江雪儿的气质,在江雪儿上大学之前,他一直为江雪儿聘请钢琴私教,江雪儿的钢琴水平已经达到了专业七级。
此时,邢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异常的恼火,他们竟然一直忽视了江雪儿会弹钢琴!
原来视频中绑匪的那段手势不是什么摩斯码,而是弹奏钢琴时的指法!
绑架蒋紫阳的人不是江凯华,而是江雪儿!
邢朗疾步走出酒店,坐上车刚要拨通魏恒的电话,手机就先一步响了。
“邢队,忙着呢?”
市局小王笑嘻嘻道。
邢朗指了指前方,示意手下快点开车:“忙,有事直说。”
小王道:“你给我这个胶片不对吧。”
“哪儿不对?”
“不完整啊,有头没尾。”
“你修复完整了?”
“我把能修复的全修复了,最后一段恰好修复成功了。你们那个实习生说这是一部电影,我还想给你大概拼凑出完整的走向,结果这部电影根本就没拍完啊。就停在里面这个主角被强暴的镜头。”
小王不知内情,却恰恰道出了最隐秘的真相。
电影没拍完,也就是说孟妍没有拍完‘初雪的仙境’这部电影。她为什么没有拍完?因为她死了,所以无法再接着拍摄吗?!
邢朗又想起魏恒曾说过江雪儿的失踪真相或许也藏在这部电影中,陡然之间心生一个无比大胆的猜测。
孟妍的确死了,但是江雪儿却接替她的生命活了下来,而且江雪儿和母亲长得无比相似,在镜头里毫无差入。有没有可能,江凯华试图让江雪儿拍完孟妍没有拍摄的镜头?
几乎是提出猜想的瞬间,邢朗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想起了江凯华送给江雪儿的那枚戒指,那是孟妍的戒指!
原来江凯华把戒指送给江雪儿的含义竟是让她成为她的母亲!
一条条被割断的线索逐衔接成成一条完整的直线,转眼又被风吹散,变成一条条雨丝,汇做一条河流。哀伤的河水潺潺流过,邢朗似乎看到河岸边站着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女人,而河的彼岸,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她相对而站。
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神色同样的悲伤,唯一的不同就是彼岸的女人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宁静好像一副图画,但是邢朗却能在她们身上看到经过岁月淘洗后无比纯净的哀怨,和她们美丽的脸庞下隐藏的沉默又邪恶的圈套。
然后,人不见了,河不见了,他又回到黑夜笼罩浓雾横行的街道中,下属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邢队,魏老师的电话。”
小王还没有挂电话,反复重述胶片的不完整,聒噪的让人头疼。
邢朗挂了他的电话,然后用力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对魏恒说:“咱们之前关于江雪儿的推测全都错了,她就是绑架蒋紫阳……”
“江雪儿在城南‘天空谷’,我和韩斌正在赶去的路上,你在哪儿?”
天空谷?天空谷是芜津市排不上名号的景点之一,江雪儿为什么忽然出现在天空谷。
邢朗忽然道:“停车!”然后拿起手机说:“我刚离开酒店,就在城南,你刚才说江雪儿在天空谷?怎么回事?”
魏恒道:“天空谷有一个雪场,被称为冬天赏雪的圣地。”
说着,魏恒顿了顿,坚定的口吻荡然无存,似乎瞬间无措了许多,请求似的道:“江雪儿想自杀,救救她。”
邢朗有片刻的沉默,不知是在向谁许下承诺:“你放心。”
但是,他拦不住一个怀有自尊心和羞耻心的女孩儿一心寻死的脚步。
他食言了。
无边无际的雪地,像是人烟从未涉足的仙境。洁白的雪花在月下泛着清光,她不知疲倦的追求更远,更洁净的远方,把与她如影随形的白雾丢在身后,雪地中留下有去无回的痕迹。
在无人的雪夜里,她终于再次抬起了头,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因美貌、教养、和卓越的家世,从未在人群中低过头。在寂静的雪地里,她又捡起了被羞耻心所驱赶的自信,又变成了那个为朋友和老师所称道的‘江雪儿。
她不愿意弄脏了任何一片雪,不愿显得和她们格格不入,所以她穿着一套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裤子,雪白的棉衣,雪白的雪地靴,连戴的帽子和手套都是雪白的。
仿佛她是雪做的,浑身上下干净的一尘不染。
雪就是她的入殓服。
这身衣服,还是周司懿带她去挑选的。他极有耐心,不厌其烦的看着她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次她从试衣间走出,他都很认真的端详着她,先称赞她的美丽,然后挑出不合适的地方。就这样,他们几乎逛遍了芜津所有服装店,从白天逛到黑夜。那一天是她三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想起周司懿,她很感激他。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只是她在遇难后唯一的一个求助对象。
因为她见识过他在面对自己时,眼中的真诚与敬爱,所以她相信,他愿意帮助她恢复‘江雪儿’的身份,哪怕违背了法律,违背了道德,违背了社会秩序,他都会站在那些东西的对立面,竭尽所能的帮助她。
她向他告别时,第一次拥抱了他,随后她感觉到他的眼泪流进了她的脖子里。
当时她并不悲伤,只是感到幸福。被他所理解的幸福,被他所尊重的幸福,被他所爱护的幸福,被他所怀念的幸福。
他出现的太晚了,如果他出现在她的厄难来临之前,她愿意不竭余力的同样给予他幸福。
这些话她没有对他说出口,因为她快要死了,让一个活着的人长久惦念一个死去的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所以和他告别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我回去了’。
归去吧,归去……质本洁来还洁去……
终于,她不再向前,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已经迷失了来时的方向,远离人间,到了一个恰似仙境的地方。
在这里,空气是宁静的,月光是清明的,就连随身环绕的雾气都是那么可爱,她心里即轻松,又快乐,好像全世界都在对她眉开眼笑。
她躺在雪中,看着夜幕中像是被摔碎的玻璃似的明星,恍惚之间,旋涡似的星空似乎吸走了她的魂魄,她的身体变的轻飘飘的,身下的积雪越来越软,仿佛躺在云层里。
随着飞升感袭来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什么东西自身体中坠落,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一时空洞的厉害,想闭上眼睛去追溯,却只掠了满眼灿烂的星空。
雾散了。
雾散的时候,雪地里亮起一盏盏悬浮在空中的烛火,它们分散在四面八方,像是飞舞的彩蜂荧碟。
光驱散了雾,警察们拿着手电筒从另一个时空走来,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兵。他们一声声的大喊着‘江雪儿’的名字,喊的竭嘶底里,筋疲力尽。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江雪儿是谁,但是他们此刻为了一个同样的任务,踏上这片雪地,闯入白雪堆砌的仙境,试图拯救一个少女的灵魂。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少女的坟墓。
“邢队!她在这儿!”
一名警察激动的大喊,然后托起江雪儿的身体,先听她的呼吸,然后用力掐她的人中,不停的摇晃她的肩膀,催促她睁开眼睛。
邢朗拿着手电筒跑过去,掀开她的眼皮用光照射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瞳孔已抛散。
“小李!”
邢朗把随行的法医叫过去,不肯就这样放弃她的生命。
小李戴上听诊器,把听头贴在江雪儿的心口,然后绝望的摇了摇头,对邢朗说:“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在这一瞬间,邢朗似乎又回到了那条河边;江雪儿已经不在站在隔岸遥望着她的母亲,而是站在母亲身边,她们就像一对姐妹似的并肩挽手走在一起,逐渐远去,身后遗落了一条忧伤的河流。
邢朗没有试图追赶她们,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追不上了。
就在她们的背影即将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