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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宇匆匆赶回指挥工作,又是两具尸体被运到了绿色帆布上。魏恒同样在他们的额头上发现弹孔,且双手被捆绑于背后。
在挖出第十二具尸体的时候,杂木林中忽然响起一阵纷叠的脚步声,魏恒回头一看,就见王副队带着人姗姗来迟,随之而来的还有徐天良。
徐天良踩在泥泞里一路朝魏恒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对不起啊师父,我来晚……呕!”
小徒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看到一堆尸体的时候,脸上顿时呈青紫色,捂着肚子跑到一边去了。
魏恒没理他,留意看了看王副队的脸色,见他急色匆匆的,貌似也被重案所困扰,连个正眼都没瞅自己,于是便松了口气。
王副队走到尸坑边缘往里看了看,立刻让随行的几个警察下去帮忙,然后又转到停着尸体的绿布前,和秦放说了几句话。对魏恒视而不见。
魏恒巴不得不搭理他,更不把他的冷遇放在心上,抬脚朝陆明宇走过去。
不料他才走了两步,王副队忽然严词厉色的叫住他:“魏恒。”
好嘛,现在连‘魏老师’都不叫了。
魏恒转过头:“有事吗?王队长。”
王副队抬手指了一圈,神情颇威严:“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魏恒:“……死人了,尸体被挖出来了,接到报案了,警察出现场了,怎么了?”
王前程两条浓眉一拧,眼神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对他的反感:“你少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你这工作怎么主持的?一把手怎么当的?为什么不叫支援?!”
王前程到底是老刑警,老资历,在支队里还有些威赫。现场忙碌的警员听他勃然发怒,全都静止了片刻,然后装作没看到魏恒正在被他刁难,各自低头忙自己的事儿。
魏恒默了片刻,然后笑道:“叫什么支援?我们不就是支援吗?”
王前程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这么大的案子,竟然不通知市局,不让市局派痕迹学专家来。现在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如果这件案子破不了,全都是你的责任!”
这话虽然乍一听有些道理,但稍一琢磨,全是放屁。连围观群众都听的出来王前程在故意给魏恒使绊子,八成是王前程见案件棘手,十有八九要砸在手里,这才迫不及待的先给魏恒丢个水包。意图在市局责问的时候,把魏恒推出来承担责任。
徐天良虽然很怕王前程,但是他更敬重魏恒,于是捂着肚子跟小产了似的跑过去,皱着脸说:“王队,下这么大雨,再说时间过去这么久,就算当时留下了证据,现在也没了。市局再怎么问责,也问不到我师父头上啊。”
“师父?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跟在邢朗屁股后面跑?现在又认下一个新师父?到底是你师父挑的你,还是你挑的你师父啊。”
徐天良板着脸,尽力把腰挺直了,道:“王队,您对我师父有偏见,您不能因为邢队把队里的事都交给他管,就处处针对他。我觉得邢队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这番话说的在场刑警纷纷侧目,像徐天良投去看待英雄般的一瞥。
这个实习生是头一个敢当着王前程的面,捅破天窗说亮话的人。
虽然徐天良说的是实话,但是这话说的实在不讨巧。没法找补不说,还极其容易和王前程结下梁子。徐天良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实习生,要是王前程执意给徐天良使绊子,徐天良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前程被他气愣了,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话。
魏恒很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小徒弟把话说绝了,他只能破罐破摔吸引王前程的火力,便道:“王队刚才说请市局派专家来?”说着笑了笑,又道:“我就是专家,还叫什么专家?”
说完,魏恒兀自扭过头,朝陆明宇走过去。
果不其然,王前程顷刻转移火力对准了他,怒气冲冲的追过去和他动起手:“我让你走了吗?你站住!”
老刑警力气大,王前程拽住魏恒的胳膊粗鲁的向后扯了一把。陆明宇见状,连忙上前阻拦:“王队,有话好说!”
魏恒被他拽住胳膊的时候也恼了,咬着牙横起一肘就朝他的肩膀撞了过去,这么一推一搡之间挣开王前程扣在他胳膊上的腕子。但是地上本来就泥泞湿滑,魏恒站的位置又是个斜坡,和王前程比划的这一下又很突然,导致他没有站稳,连连往后跌了好几步。
就在他预感到自己即将要躺进泥汤里的时候,后腰忽然撞上一条手臂,像一条坚硬有力的栏杆一样横在他身后。
魏恒定了定神,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揽住他腰的人。
邢朗的脸乍然出现在他眼前。
邢朗带着墨镜,鼻梁高挺,稍厚的下唇干燥泛白。身上那件皮衣蒙着一层淡淡的烟草味。
第32章 人间四劫【8】
邢朗隐在墨镜后的双眼迅速的把魏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没带伞?”
他脸上那副墨镜在阳光的直射下闪闪发光,魏恒被那光芒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直起腰往旁边站了一步和邢朗保持距离,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没有。”
邢朗扯了扯外套衣襟,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看着魏恒还要再说点什么,就见王前程捂着肩骨位置,满面怒容的朝这边走过来了。
“臭小子!也不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还敢跟我动手!”
王前程直冲魏恒,伸手就要捞他肩膀。
邢朗上前一步挡在魏恒身前,抬起右手在王前程肩上重重的一捏,假惺惺的笑出两行白牙:“怎么了老王?他就一小辈儿,他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咱们队里数你有资历,你是老前辈,也至于跟他过不去?”
虽然邢朗是在替他解围,但是魏恒不想领情。明明是王前程出手在前,什么叫‘不至于跟他过不去’?
“邢朗,管管你的人,他要是在我面前还敢这么狂,别怪我治他!”
王前程说完这句话,领着他的几个人先行下山了。
邢朗回头看了一眼王前程负气而走的背影,语焉不详的低低哼笑一声,然后摘掉墨镜朝魏恒伸出手,道:“行了,你也消气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动手,你这事儿办的也欠考虑。”
魏恒无视他伸过来想搀扶自己的右手,自己一个人坚强不屈的走开了。
邢朗照例没计较他这不着四六的态度,走到陆明宇身边问了问大概情况。
陆明宇道:“目前已经挖出了十一具尸体,小吴他们正在挖的应该是最后一具。”
邢朗把墨镜挂在皮夹克胸前的口袋里,掐着腰,沉着脸,雾沉沉的目光在现场环视了一周,转身又走到秦放身边:“简单说说。”
秦放挠着额头道:“让魏老师给你说吧,他分析的比我全面。”
邢朗回头冲着魏恒所在的方向打了个响指,道:“魏老师,过来聊两句。”
魏恒看他一眼,慢慢悠悠的朝他走了过去。
邢朗指了指面前一列排开的十几具尸体:“有什么想法?”
魏恒站在他身边,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死亡时间在13年10月到12月,死因是头部中枪,并且是近距离射击。死者额心的伤口和枪口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并且双手被双层绳结捆在背后,嘴巴被烂布堵住,射击角度与地面夹角为十五度左右。综合这些信息,当时的情景应该是……”
魏恒停了停,双眼微微出神:“十一名死者跪在地上,嘴巴被堵,双手被捆,被同一把手枪依次射杀。”
他说的如此笃定,眼神又如此平静,好像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这片树林中的血淋淋的死亡现场。
“一次性杀死十几个人?”
邢朗道。
魏恒微微皱起眉,沉吟了片刻,然后抬眸看着邢朗说:“我觉得,凶手不是在杀人,他是在行刑。”
邢朗眉心一痛,好像被一根针猛刺了一下,他迎着魏恒眼中的一片寒冷,忽然在这阳光明盛的深秋感到些许深秋的凉意。
“行刑?”
魏恒点头,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看向躺在绿色帆布上的尸体,道:“他们应该是一个组织,要么涉枪涉爆,要么涉毒。”
邢朗看着秦放问:“在尸体身上发现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了吗?”
秦放摇头:“一干二净,连张纸都没有。”
这时,陆明宇和小吴抬着一具尸体走来,停在标号‘11’号死者的旁边。
陆明宇道:“头儿,最后一具了。”
邢朗看向尸坑方向:“再下去看看,一件衣服一双鞋一条项链都不能落下。”
“是。”
陆明宇领着勘查组的警察返回尸坑,几分钟后,一个女警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回来,牛仔衣脏污,纤维腐烂,但整体原貌保留了下来,还可以大概辨认出衣服胸前的品牌图案。
女警只把这件衣服当做尸身上的一件,放下衣服就走了,但是却引起魏恒的注意。
魏恒蹲下去,带上白手套把衣服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再次看向并列的十二具死尸,眼中疑色越来越深。
邢朗见状,也在他身边蹲下,问道:“这件衣服怎么了?”
魏恒意味不明的摇摇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道:“你看这些死尸,身上都穿着外套,并没有任何人的衣服被拔下来。”说着,他忽然扬声问道:“陆警官,确定没有尸体了吗?”
陆明宇答道:“没有了,我确定。”
魏恒回过头,看着手里的牛仔衣,沉声道:“这件衣服是多出来的。”他看向邢朗补充道:“它不属于任何死者。”
邢朗看他一眼,把衣服从他手里拿过去,看了看衣服的两只袖子,和下摆处,忽然凑近了道:“你看,这是不是血?”
魏恒仔细一看,点头:“是,虽然颜色很淡,但是还可以看的出来。”
邢朗把衣服扔到绿帆布上,皱眉道:“既然你说凶手杀这些人是在行刑,那这个行刑的人或许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看衣服上的血迹,只有袖口和下摆位置沾了血迹,而且是点状喷溅形,只有站在死者对面,衣服上才有可能沾有血迹。”
邢朗分析的不错,但是魏恒还有一个疑问:“那这个行刑的人,为什么把衣服把尸体一起埋葬?”
秦放忍不住插嘴:“或许是因为衣服脏了?那人不想要了?”
邢朗瞪他,魏恒摇头。
魏恒若有所思道:“不会,凶手应该很清楚这些尸体迟早会被人发现。从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就可以看出,凶手很警惕。这么警惕的人,怎么会留下自己的衣物,等着被警察发现。”
邢朗忽然怔住,利刃出鞘般,眼中划过一道冷芒,“你刚才说什么?”
魏恒被他盯着,心里忽然有些没底:“凶手应该知道这些尸体……”魏恒忽然停住,眼神骤然发亮,看着邢朗说:“等着,被警察发现?”
邢朗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然后又拿起那件牛仔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翻找。终于,他在衣服袖口位置的夹层里找到了用黑线缝的三个英文字母——ZXH。
“ZXH?”
魏恒问:“什么意思?”
邢朗不语,盯着这三个字母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不知发给了谁。
很快,邢朗的手机响了。惊鸿一瞥似的,魏恒眼角余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看到来电显示——楚行云。
邢朗走到一旁接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