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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恒瞬间力竭了似的,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低着头喘了几口气,才道:“我不是女人,你骗不到我,也伤害不到我。”
“你当然不是女人,你和我一样都是男人。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只有一件事不清楚。”
邢朗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时间好像静止了,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脚跌进了沉默的深渊,在无声无息的时空中静谧的追逐。
不知过了多久,魏恒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很冷,也很无奈。
魏恒抬起头,看着玻璃门外从云层中泄下的耀眼的阳光,累极了似的叹了一口气,道:“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转头正视邢朗,看着邢朗的眼睛,目光分外平静,又清晰:“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因为你对我有好感吗?”
虽然在心里演兵布阵排练了多次,但是真刀真枪的对垒时,邢朗依旧紧张,这种紧张感让他有些恍惚。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追随在喜欢的女同学身后送她回家,迎面看到天边正在西落的夕阳,那热情似火的光芒像一场大火似的吞噬了他的身体,烧的整片天空如鲜血一般赤红。
热烈的光芒焚烧了他的身体,他变成天空中的一朵云,长久又安详的守护着行走于田边小路的心上人。
那是只有在初恋的年纪才会拥有的自毁般的热情,和奉献。
已经十几年过去了,邢朗早已忘了那个女同学的名字和长相,甚至已经忘了当时偷偷送她回家时的心情。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魏恒,他竟然奇迹般的想起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和长相。
因为她和魏恒一样,都有一双似水温柔的眼睛。
尽管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但是邢朗依旧费劲了力气,才说:“是。”
魏恒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是。”
魏恒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笑了笑:“所以呢,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十几年前他不懂得,但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邢朗看着他,说:“我想要你。”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魏恒的预想范围之内。魏恒看着他,缓慢的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悠长的叹了出来,有些乏累似的捏了捏眉心,道:“不,你说的不对。”
邢朗没有着急反驳,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魏恒的语气很疲惫,也很无奈,又很悲伤,他说:“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辈子,即没有前世做对比,也没有来世加以修正。你现在以为你想要的,等你真正得到以后,就会发现那些全都是些不足挂齿,可有可无的东西。”
直到此时,邢朗才发觉魏恒有多聪明,多狡猾,他竟然试图用哲学家的思维和观点来驳回他,说服自己。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邢朗忽然松开他的手,退后半步,给了魏恒一直想要的安全距离,看着他说:“人的确只能活一次,但是人活着就会有欲望,追求自己的欲望有对错吗?如果像你说的,害怕要错了东西就缩手缩脚的不追求,不争取,那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我的确没有前世可以参考,也没有后世可以弥补,我也根本不需要。人没有上辈子和下辈子,人死了是一堆土,你跟一堆土去修正,去弥补,这他妈不是有病?”
起初,邢朗还能保持冷静,后来他越来越激动,最后,他攥着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
骨骼和墙壁撞击发出的一声闷响使魏恒随之一颤,诧异的抬头看着邢朗。
邢朗道:“去他妈的上辈子下辈子上下几百辈子,这些没边没沿的破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这一辈子,这辈子我很确定我想要什么。”
邢朗歇了片刻,等胸腔里激荡的气流基本平复,才看着魏恒说:“我想要你,魏恒。”
魏恒站在原地,神情恍惚的看着玻璃门外,等他回神的时候,面前已经空了。
大厅里人来人往,只有他单薄又挺拔的背影站在角落,沉默又孤独。
第65章 冷酷仙境【4】
公园广场边儿停着一辆黑色东风,魏恒走过去直奔副驾驶,车门却拉不开,他用力拍了拍车窗,很快,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郑蔚澜见他一脸惊慌状坐在副驾驶,安全带还没拉好就催促道:“快走。”
郑蔚澜依言发动车子,才问:“怎么了?后面有狗撵你?”
魏恒不答,在后座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半瓶下去,又分秒不歇的拿出手机,喘着粗气道:“我给你发一张照片,你查一查照片上的图案。”
魏恒办事一向有条不紊沉着冷静,属于就算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还能抽根烟冷静下来等死的类型,此时却火急火燎的像是在交代后事,这让郑蔚澜很诧异。
“诶诶诶,你慌什么,先把气儿喘匀实了。”
魏恒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一顿,果真半晌没动静,等他把气息调整平稳了,忽然把手机往腿上一扔,扶着额头重重的叹了一声气。
郑蔚澜一边开车一边错眼瞄他,担忧道:“怎么了到底?你暴露了?”
魏恒闭着眼,咬着牙:“不咒我,你能死?”
郑蔚澜瞄他两眼,道:‘那也不能够。’
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魏恒刚才给他发的照片。照片拍的略显匆忙,背景有些虚影,不过焦点所在的‘表盘’钥匙扣还算清晰。
“这是什么东西?”
魏恒歇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水,已经恢复了冷静:“物证。”
郑蔚澜猛地看向他:“你看到东西了?”
魏恒点头,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水,道:“称得上线索的东西只有这个钥匙扣,我怀疑是凶手留下的东西。”说着皱了皱眉:“上面的图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查清楚。”
郑蔚澜索性暂时停车,细细的看了一会儿钥匙扣,疑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图案有点眼熟。”说着看他一眼,问:“那些警察还在找常念?”
矿泉水瓶子在魏恒手里被捏的咯咯作响,严重变形,而魏恒全然未觉,冷冷的盯着挡风玻璃,道:“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他们或许还没有停止对常念的搜捕。”
郑蔚澜嗤笑一声,揣起手机,开车汇入公路:“瞎他妈折腾……既然你能看到东西,那是不是说明邢朗已经信任你了?”
听到‘邢朗’这两个字,魏恒心里猛地一颤,手里的水瓶差点脱手,故意板着脸说:“不知道,别提他。”
郑蔚澜扭头看他一眼,只能看到他没有一丝表情和温度的侧脸:”怎么了?他怀疑你了?”
魏恒用力的捏着水瓶,勉强维持冷静:“我说了,现在别提他。”
“行行行,不提他。”
郑蔚澜让他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等到他脸色不再那么难看,才说:“既然你看到东西了,那咱们现在能撤吗?”
魏恒果决道:“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郑蔚澜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找不到呢?你还打算在警局干一辈子?”说着叹了声气,道:“有句老话说的好,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只要待在……”
魏恒皱着眉头,烦不胜烦的指了指前方的人行道:“你想从那个推婴儿车的女人身上碾过去吗?”
“不啊。”
“那你还不减速?”
不年不节的工作日,五泉山墓园很宁静,大片大片的松树林圈着一片四四方方的墓园,阳光静静的洒在青石路面,像是积了一层水,四周的草木从里不时响起一两声秋虫的低鸣。
郑蔚澜把车停在墓园门口,从后座拿出两束花,递了一束给魏恒。
魏恒捧着花,率先走进墓园。
除了他们两个,偌大的墓园里难寻其他人的身影。让人走在其中也不由自主的保持沉默,沉浸在这片无喜无忧,安详永恒的宁静中。
“我打听到冯光的下落了。”
郑蔚澜有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打扰到什么人。
此时听到冯光这个名字,魏恒忽然有些恍惚,似乎已经快遗忘了他一直对这个人耿耿于怀的原因。
见魏恒没有反应,郑蔚澜接着说:“他现在住在鑫之源小区,在大西门服装批发市场看场子,他上下班的路线我也摸透了,什么时候过去找他?”
魏恒依旧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拾级上台阶,遥望着松树林的尽头边矗立的最后一排墓碑。
郑蔚澜又等了他一会儿,才听到他说:“算了。”
郑蔚澜停了一步,连忙追上他,诧异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算了。”
魏恒淡淡道:“就算他记得我又怎么样?我能做什么?”说着一笑:“杀了他吗?”
“你就不担心他跟警察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吗?”
“担心,但是担心没用。”
魏恒顿了顿,语气蓦然低沉了许多:“你有时间的话还不如回那片林子看看。”
“林子怎么了?也被挖出来了?”
魏恒皱眉,忧虑道:“没有,但是我最近总是有些不放心,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郑蔚澜捏捏他的肩:“别想这么多,林子很安全,就算被挖出来了,和你也没有……”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忽闻打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魏老师?”
魏恒循着声源转头一看,才看到已经被他们丢在身后的一排墓碑后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就坐在距离中间过道只有三块碑的墓碑前,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他看到魏恒的正脸,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道:“还真是你啊。”
魏恒浑身一僵,勉强笑道:“秦主任。”
以此同时,他把手背到身后,对郑蔚澜打了一个手势。
郑蔚澜不着痕迹的把兜在下巴的口罩戴好,压低了鸭舌帽,安静的站在魏恒旁边。
离开法医室,秦放脱下了一成不变的白大褂,穿着一身简约入时的休闲装,暗红色的棒球服歀外套在墓碑和青松的背景中尤其乍眼。
“真巧,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秦放潇洒不羁惯了,不仅穿着和此时的环境不符,那兴高采烈的语气也和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
魏恒静静的说:“嗯,我们来看个朋友。”
秦放往前走了两步,朝郑蔚澜伸出手,笑道:“你好。”
郑蔚澜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对魏恒说:“那我先上去了。”
他紧走几步,拐入西边一排墓碑中,往深处走去。
秦放看着他隐在墓林中的声音,赞道:“你这朋友个子真高,腿真长,都能当模特了。”
魏恒微微笑了笑,没搭话。
秦放忽然‘诶?’了一声,看着魏恒问:“他就是你男朋友?”
魏恒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顿了顿,点点头。
秦放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眼睛恨不得追着郑蔚澜跑出二里地,直到郑蔚澜没影了,才把目光收回来,惋惜道:“晚了一步呀。”
魏恒装作没听出这句话的深意,指了指郑蔚澜消失的方向,道:“待会儿聊。”
往上走的途中,魏恒看了一眼最后一排墓碑,然后沿着郑蔚澜留下的线路拐入一列墓碑,在最后一块碑前看到蹲在地上正在抽烟的郑蔚澜。
他径直走过去,拿走郑蔚澜手里的花,连同自己手中的一起扔到松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