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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充当司机的庄凌霄一派轻松的神色,聂长生几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答应让他去吊唁逝世的恩师。
“去哪儿?”聂长生精神不太好,声音沙哑得如同重感冒患者。
“机场。”庄凌霄言简意赅地回答。
聂长生便不再问了,他的喉咙还很疼,眼睛也是涩涩的,被折腾了的身子更是不舒服,然而这些统统都无法取缔心头的阴郁带来的悲哀,这种悲哀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脉络中,一时难以剥离这具躯体,恩师的逝世,他到底还是耿耿于怀,无法做到像庄凌霄那样无动于衷。
坐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时,聂长生想起了去年第一次从国外出差回来时遭遇了强劲的风暴气流,那场意外来的又迅又猛,很多人都以为这辈子都是这样了,他也以为会在这场空难中结束留有遗憾的人生,那时的他,还可笑的留下了一条遗言给现在已经是合法的伴侣,那时的他怎么就没想过,一张脆弱的纸张,在空难中怎么可能会被保存下来?
三个小时后,航班抵达帝都,这个城市的节奏比H市的快了很多,熙来攘往的人步伐匆匆,候机室里更是人头攒动,在这里,聂长生见到了庄凌霄的得力下属,那个叫西楼的神秘年轻人。
“人还活着?”庄凌霄径直问。
“是的。”西楼打量了一眼聂长生,不卑不亢地回答。
“庄凌霄!”聂长生心头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度,那个曾经跟卞教授一起出现在他跟前的庄姓老人,就住在这个城市,难道这个男人竟然向他的亲叔叔开刀了?
西楼讶异地看着聂长生,见他冷眉怒目,眸光寒彻,心头不由一颤,这气势,是要训诫他的老大吗?
庄凌霄显然已经习惯了聂长生冷冽的气质,他耸了耸肩,解释道:“师哥,你别误会,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聂长生拧着眉,这是不是在间接承认了卞教授的事是他做的?
三人只在机场逗留了约莫半个小时,很快的就一同登上了飞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航班了。
这一次的航程稍远,聂长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所幸庄凌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大概不是包机,头等舱坐满了乘客,而且西楼也一直紧身跟随,不是独处的空间,庄凌霄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兴致让别人欣赏他的演技。
直至聂长生抵达了那间病房,透过透明的玻璃,目光越过围拢在一起的好几个访客,看到了躺在急症室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伤患,才确定这件事真的与庄凌霄无关。
聂长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插满了大大小小气管插管的伤患,竟然是阔别将近两个月的冯厝,那个身手不凡反应敏捷的雇佣兵,此刻满脸都是沉沉的死色,这种毫无希望的脸色,聂长生曾经在医院的病房上看得太多了。
“怎么回事!”聂长生换了隔离服,万分沉重地推开病房,五六个访客看了他们一眼,自觉让出一条道路,聂长生这才发现叶俊柯也在这里,只是他还是坐在轮椅上,两个膝盖缠满了绑带,还渗出了嫣红的血迹,想是曾经试图站立起来,却扯开了伤口。
“聂长生……”叶俊柯怔怔地喊了一声,没再戏称聂长生为“小聂聂”了,说的话更没了矫揉造作的港台音,他消瘦了许多,整个脸颊几乎深陷了下去,少了昔日光彩照人的艳丽,却多了一份成熟的忧郁美,这种美,照样能啃人心魄摄人心魂。
赫然见到冯厝和叶俊柯,聂长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雇佣兵的冯厝,被掳走囚禁的叶俊柯,庄凌霄就算不念旧情,他总该是要报复林奇的,所以又出资让这群雇佣兵去找林奇的麻烦,叶俊柯算是顺便救一救的吧。
然而聂长生毕竟不是阴谋家,还是算漏了事态的变化莫测,冯厝确实是受雇于庄凌霄加州布莱恩的旧居埋伏林奇,叶俊柯也确实被囚禁在这座别墅里,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林奇的出现还带来另外一伙凶徒,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伙凶徒已经开始了屠杀,他们找不到林奇的尸身,不知他的死活,但还是把遍体鳞伤的叶俊柯救出来,只是这场行动中,他们折损了三个兄弟,冯厝也油尽灯枯,将告别人世。
昏迷中的冯厝陡然听到了“聂长生”三个字,意识开始回归,他缓缓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却艰于回应,等眼睛终于聚起焦了,才看清了周围人的脸,他欣喜地发现见到了聂长生就在跟前。
“聂医生,你来了?”冯厝扯开一丝浅笑,声音沙哑得几乎像刮锅的声音,然而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喉咙便一阵难受,忍不住咳了一声,这一咳,却带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造访者焦心地安抚着,有人还要摁铃,试图让医生救死扶伤。
然而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的数据及其不乐观,尤其是心率图更为薄弱了,聂长生见惯了医院病房内的死亡,知道冯厝这是回光返照了。
叶俊柯显然也看懂了检测仪的数据,他眼眶再度一红,便止不住地潸然泪下。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送我最后一程。”冯厝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他想伸出手握一握聂长生的手,却发现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由苦笑一下,身为骁勇的雇佣兵,竟然连抬手都做不到了,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
重症室内哽咽声四起,这些跟冯厝同为雇佣兵的大汉个个开始抹眼泪抽鼻子,聂长生原本沉重的心更添了一份哀伤,觉得生命无常,可以在一夕之间颠覆所有。
冯厝好不容易才咳停了下来,身体却陷入了抽搐当中,聂长生下意识地去摁他的胸口,却发现被褥下已被鲜血染红,大概是刚才剧烈的咳嗽带出的血水。
医生已经宣布了伤患无药可医,所以不管造访的客人怎么摁铃声,也只来了一个女护士,她还没有聂长生跟叶俊柯专业呢,随意看了看,摇摇头,在她看来,这个心脏中了两颗子弹的伤患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很大的奇迹了,她惋惜地说了一句“请节哀”,便走了。
“聂医生,是那群海盗,他们找来了……”冯厝断断续续地道,然而伴来的咳嗽一次重比一次,便是这样,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从冯厝的陈述中,聂长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那群原本应该在巴拿马监狱坐牢的海盗,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越狱也好,收买当地官员也罢,总之,他们竟然全部出来的!
出来的海盗,大多干起了老本行,可也有那么几个怀恨在心的,或者义气当头的,决意要进行复仇,他们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知道下达轰炸海盗船的就是林奇,他们都是经历了那场轰炸的幸存者,可很多过命之交的伙伴就是死于那场无休止的屠戮,他们对下达指令的人恨之入骨,于是打着为兄弟为船长报仇的旗帜,分散着潜入了加利福尼亚州,他们的仇人,就蛰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某栋别墅里!
然而他们来的不巧,那会儿林奇刚好离开了加利福尼亚州,动身前往荷兰,在荷兰跟庄凌霄打了一架,惊动了在纽约的老布莱恩,林奇被老爸叫了回去,灰头土脸地被老布莱恩训骂了一顿,说他不懂事,没有他哥哥布莱恩那么沉着冷静。这些本来是千篇一律的骂话,从前非常敬佩哥哥的林奇却发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哥哥差,他会证明自己比哥哥榜的,到时候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待,包括那个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的东方美人。
林奇在纽约待了几天,等老布莱恩稍稍消了气,他才偷偷跑回加州老哥的别墅,见见那个倔强而毒辣的东方嫂子,没想到人刚进去,就被埋伏的亡命之徒扫射,他带的几个保镖毫无招架之力,当时的场面很混乱,现在他是死是生,也不得而知。
第79章 变故
冯厝没有举办葬礼; 雇佣兵团队里,每离开一个队友; 都由幸存者将其骨灰带到早就选定好的丛冢里,那个地方只有他们的队友知道; 那个地方; 也只葬了他们的弟兄。
叶俊柯哭得肝肠寸断;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谁甘愿为他牺牲性命; 并且这个人对他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或许可以说冯厝是“人为财死”,可不管怎样,替他挡子弹的; 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你要把他葬在哪里,你告诉我; 我想每一年都去拜祭他。”叶俊柯行动不便; 只能远远的推着轮椅追着雇佣兵的队长。
那几个幸存者没有理会他,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不留一点痕迹。
叶俊柯惆怅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会跟绑架、囚禁、枪支、爆炸等等暴力事件扯上关系; 在遇见布莱恩之前; 叶俊柯过得顺顺当当,他天资聪慧; 学什么都举一反三,再加上他无双的样貌,很得男女的爱慕; 读书的时候,就没少成为男女争抢的对象,甚至引发成群殴事件,而且不止一两次。
贺兰山曾经说过他这种人就是个祸害,遗臭万年都是轻的,这一点深得庄凌霄的认同。
偏偏祸害却笑盈盈地回敬两个嫉妒者:“有本事你们也让他们争个头破血流啊!”
或许轻易得到了大家的追捧了,叶俊柯开始飘飘然了起来,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地道的享乐主义者,高兴了,可以跟一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人登记结婚,比如布莱恩,想放纵了,可以找一个顺眼的人共赴巫山,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放弃了正式的医生职业,四处游山玩水,游玩到哪里,就找一份适合当时心情的工作玩玩,比如宠物店的兽医,或者电影院的播放员,甚至是养猪场的饲养员,他都活得滋滋润润,自由自在,畅心所欲,或许别人会诟病他的情史有点复杂,然而每邂逅下一次桃花运之前,叶俊柯都会先把这一次的桃花劫处理得妥妥当当,彼此欢欢喜喜,再见亦是朋友,然而布莱恩又是一个例外。
叶俊柯至今都无法相信曾跟他有过婚姻的布莱恩已得了家族遗传病离开了这个人世,虽然现在自称“林奇”的家伙在言行举止上跟布莱恩确实相差甚远,可他宁愿相信是布莱尔故弄玄虚戏弄他,或者车祸撞坏了头脑,暂时失忆了,才致使性情大变。
然而,叶俊柯却是无比的清楚,这个跟布莱恩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真的不是布莱恩。
布莱恩的左侧胸口有一个面积很大的丑陋伤疤,是水果刀造成的伤口,当年因为不想让家人知道,所以草草处理了伤势,年岁一久,就成了一道永远祛除不了的疤痕。
当日他跟布莱恩情投意合你侬我侬时,成天腻歪在一起,叶俊柯当然不可能不会问起那道丑陋伤疤的缘起,而布莱恩也很乐意把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讲给他听。
那还是布莱恩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家里为他举办了一个隆重而盛大的生日派对,邀请了很多人参加,大家都玩得很尽兴,直至夜深人静了,大家才醉醺醺的散去。
布莱恩的酒量还算不错,喝了很多红酒,意识却没有混乱,高高兴兴地拆着收到的礼物,一同帮他拆礼物的,还有他的弟弟。
布莱恩很疼爱他的这个弟弟,所以每拆开一个礼物盒,总会问弟弟一句:“这个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了。”
他的弟弟也不客气,事实上,这位被家人宠溺坏了的小布莱恩已经拿了十几样看中了的礼物了,虽然大多都用不上,可他就喜欢把这些挑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