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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徐新在玄关处的柜子里随便找了双备用拖鞋递给他,林安接过换上后,跟着对方朝屋内走去。
徐新所在的这个公寓不算很大,两室一厅,加上厨房、卫生间和阳台,也就百余平的样子,但由于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里头,再加上装修时色彩太过单一的风格,还是显得有些空旷,更别提眼下的他衣着松垮、脸带病容,时不时还要握拳低咳两声,就更显出几份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可怜感来。
林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徐新,在他印象里,从两人在那个老旧机械厂相遇起,对方看向他的目光中就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即便在后面的相处中,那人对他的态度逐渐由鄙夷排斥转变为不由分说纳入羽翼,那份固执的强硬也不曾有丝毫改变过——自己为流言所害被厂里流子围困在胡同口时,是这样,自己在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也无法融入那个“用拳头说话”的圈子时,是这样,甚至当他于心不忍,想要退出由他顺手推舟所布下的陷阱时,也是这样。对方曾在宿舍惨白的灯下告诉他: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在气味呛鼻的操作台后取笑他:怎么,泡个妞也能害臊成这样?甚至在寒风凛凛的夜色下两眼冒火地冲他怒吼:想走?林安你他妈的想都别想!
一切皆都历历在目,铭刻心底,哪怕那人在施与这些维护和善意时,时常还要借用凶神恶煞与吊儿郎当来作为掩饰和包装。
徐新见对方自进门后便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安没回答。
徐新见状挑了挑眉,稍沉下脸,佯作不满道:“后悔了?”说着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意有所指地低声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林安似是被这过度灼热的目光所蛊惑,轻摇了下头,“……不,不后悔。”
徐新见他那分外严肃地模样,忽然忍不住笑出声。
林安这才回过神,脸霎时涨得通红,他慌忙将自己无意间直直盯着对方的那太过赤`裸的视线收回,转向了自己的脚尖。
徐新不再逗他,清了清嗓子后温声问他:“吃过饭了吗?”
林安接到陈建良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后又到了徐新这里,一路上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想起来去喝。
他摇了摇头。
徐新又问:“饿不饿?要不要让小王在附近打包点饭菜过来,还是你想出去吃?”
林安又摇了摇头。
徐新不解,“恩?”了一声。
林安不再敢接对方的视线,目光游离着,好一会后才轻声解释着说:“……外面的东西都太油腻,”言毕飞快扫了徐新近在咫尺的脖颈一眼,继续说:“对你的嗓子不好……”
徐新眼中笑意更甚,他上前一步,让原本就挨的极近的两人靠的更近。
他看着对方脸脖耳周迅速泛起的轻红,突然开口接过了他的话:“所以林老师的意思……是打算亲自下厨,为我洗手作羹汤了?”
视线所及中,林安越来越红的耳颈明显瑟缩了下。
他皮肤一直有些苍白,徐新十二年前就知道,动辄就容易脸红,他也知道,而当这红逐渐爬满对方的脸颊,将那份苍白遮盖笼罩住,所散发出的动人色泽,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他甚至曾幻想过,当这红脱离自己的双目所见,蔓延向某些无法诉诸于口的、隐秘的方向。从短短一瞬,到难以抑制;从偶尔失神,到身陷梦靥。
或许是由于这太过于近的距离,又或许是近日那扰人心神的病毒在作祟,徐新的目光滞留在那人身上,眼中的戏谑渐渐消失不见,竟产生了一丝迷惘,直到对方主动抬起头望向他,才神志一凛,稍稍拉开了这对两人来说都太过危险的距离。
林安的回应简单而隐晦,他没有正面回答徐新那太过暧昧的问题,只在尽力压制的羞赧中小声问道:“……你、你家的厨房在哪……”
徐新闻言微微一笑,又看了他一会,才将人领往了位于玄关一侧的厨房,随后大方地向对方展示了立在角落里空空如也的冰箱。
林安看着只随意放置了几瓶饮用水的冷藏柜,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他忍不住掉头看向了斜倚在自己身旁的徐新,讷讷张了张嘴:“你……”
徐新看着他那万分诧异的神情,低下头笑了笑,结束了这从一开始就是即兴而起一场的玩笑,“当真了?”
林安微怔。
徐新又一笑,冲他温柔道:“你难得来一趟,又刚从家赶来,我怎么忍心真的让你东奔西跑忙里忙外?”
说着从橱柜上直起身,抬手关上了冰箱的柜门,准备朝外走去,“走吧,楼下附近有几家馆子我正好去过,味道还不错,手艺虽然不如你妈,但也还凑合,我带你过去。”
却不想话音刚落,自己的手臂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
徐新稍一愣,回过头。
只见林安正看着他。
“……没关系。”那人盯着他,忽然开口轻声道。
“我……我可以去买。”说着又低下头,紧张的同时又小心翼翼道:“……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马路对面有个菜场……”
徐新没答话。
林安没听见回应,抓着对方的手僵了僵,他迅速抬脸看对方一眼后,目光又躲闪地飘向了别处,半晌后,才声如蚊蚋地继续道:“……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徐新却仍旧没答话。
林安又等了一会,终于抵不过这无声的煎熬,悄悄转回了脸来——只见对方的视线正一动不动地定在自己因紧张而指节泛白、却仍不忘牢牢捉住他的那只手上。
林安这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几分。他连忙松开了手,站在原处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许久,才听身前传来一声轻笑,一道沙哑的声音随后响起,“我陪你。”
此后的几十分钟乃至几个小时内,林安都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徐新拿了钥匙,随意披了件外套便跟他一块出了门,两人沿着小区的绿化带并肩走着,向着同一个方向,肩臂在行进中时不时地相撞,似某种无声的亲密,却又总在转瞬间错开,像假意伪装的疏离。
如此地分分合合中,却彼此都再没开口说话,直到走进了小区门外挂着提示牌的大型菜市场。
午后的市场已不复早前的热度,密布的各类摊铺前鲜有人光顾。林安在时蔬区徘徊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别过脸,略有些赧然地轻声问站在身边的徐新道:“……你想吃什么?”
徐新看他那无比慎重紧张的行状,不由微微一笑,他环顾四周一番后,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出来。
林安听后,不知为何脸又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他看向还在认真思索并准备继续报下去的对方,眼中似多了些什么,伴随着心中喷薄而出的热潮一齐涌动。
徐新因病而微微发白的嘴唇不断张合着,“碧雪豆腐”、“糖心莲藕”、“笋尖炒肉”等林安熟的不能再熟的菜名从口中源源而出,可他知道,这些远不是那人所钟爱的,自己印象中的徐新,最爱在收了工后的夜晚带上三两兄弟好友,窝在永宁街的长巷头涮上一锅辣鱼头,他不忌辛辣,爱烈酒,相反最吃不惯的,便是眼下这些被他数如家珍的、向来被他列为“寡淡无味”的“清粥小菜”。
“就这些。”徐新报完最后一道菜,收回了搜寻在各个摊位上的视线,将脸又转了回来,却见站在面前的林安正一语不发异常专注地看着他,不禁笑问:“怎么了?”
林安挪开目光,让眼眶里那股兀然而起的酸涩及时刹住车,摇头道:“没,没什么。”
徐新笑笑,没再追问。
两人在纷杂的市场中走走停停,很快便将需要的食材购买妥当,之后便各自拎上两三只购物袋,一块儿走在了折返的路上。回时的路和去时一样,安静、沉默,除却行走间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步伐和塑料袋摩擦所发出的轻响外,再无其它多余的声响。林安一路上考虑着稍后下厨后的菜色搭配和调味等问题,整个人反而比先前那莫名紧绷的状态要放松不少。
不多时,两人便再次回到了徐新的住所。
在对方的指引下,林安很快便大致摸清了这间同其他房间相比新的不像样的厨房构造,他将油盐等调味品从久未开启的橱柜中纷纷取出,又默默翻找出了几只可以充作择菜洗菜用的碗盆,之后就开始了开火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徐新始终静静站在他身侧,时不时搭把手,例如递些瓶瓶罐罐,又例如从对方手中接过些空下来的碟碗。从头至尾,那人专注地做,他就专注地看,偶尔指掌间相触,那人也总会顺势向他投来紧张又羞涩的一撇,随后又在锅铲的翻炒声中迅速将视线转开。
四十多分钟后,林安关上火,将最后一道小炒菜盛入了徐新适时递过来的瓷盘中。
鲜亮的菜色在餐盘中冒着袅袅热气,徐新一手端着,凑上前去轻嗅了下,抬眼看向一脸忐忑又略微期待望着自己的对方,笑道:“不错,很香。”
林安眼神闪了闪,神色间微有一丝羞窘,嘴角却控制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饭菜很快上了桌,两人相对而坐,林安握着筷子,安静地吃着,一双眼却不时注意着对面徐新的动静——无论对方是吃一口饭,还是夹一筷子菜,亦或拿过勺子喝上一口汤,他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偷偷地抬起脸去看。怕饭太软或太硬了,怕菜太咸或太淡了,怕汤太烫或太凉了。明明自己早已都一一尝过,却依旧忍不住,偏要通过对方的一举一动去做第二次判断。
徐新察觉到他的目光,又吃了几口,忽而心念一动,故意微皱了下眉。缓了缓夹菜的动作。林安看见,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出声问道:“怎么了?……是……是不是不合口味?”
徐新一时没答,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安问完便有些后悔,他暗暗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自己匆匆赶做出来的饭菜,清炒莴笋,肉沫蒸蛋,玉米排骨,对方先前在菜市怎么说的,自己就头昏脑涨地跟着买了,却不想想,眼前这些无一不是自己平日里偏爱的,又怎么会对那人的胃口?
思及此,原本尚有些期待的神情,一时也变得有些黯然。
却不想正自怔忪间,对方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林安。”
林安抬起头,只见对方不知何时已敛去了眼中的笑意,正异常认真地望着他。
“你能来,我很高兴。”对视间,徐新突然轻声说道。
林安一愣。
徐新又看了他一会,目光纠缠中,似是在刹那便洞悉了对方内心所想。他扫了摆放在桌上简单朴素的两菜一汤一眼,慢慢地,藏在眼底的笑意重又悄然浮现。
于是两秒后,林安便听见对方在另一端继续向自己说道:“更何况……林老师难道没听过一个词,叫‘爱屋及乌’?”
林安全副心神都放在徐新对饭菜的评价上,一时没能完全理解对方语中那隐含的暗示之意,等数秒之后转过弯来,脸霎时又涨得通红。
对方的话是如此得暧昧不明,既露骨却含蓄,像一股携着风又带着火的热浪,将人彻头彻尾地覆盖笼罩。
林安端着碗,在这股压力的驱使下,一时连头都不敢再抬。
徐新将他的反应一一看进眼里,笑一笑后不再逗他,只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