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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河堤之上跳下水去,把纸箱拖回来,他们也不敢。一来,水性并不太好,不敢冒这个生命危险,二来,裴培有传染病,他们搬纸箱的时候都小心地戴上了手套。因此更不敢去打捞那个湿漉漉的纸箱,生怕被传染。
想来想去,他们认为,裴培的身份证件都还在窝点里藏着,而且裴培还是个无亲无故、无人关心的孤儿,所以警察即便发现了尸体,也不容易找得到尸源。既然这样,他们决定对严酷的姚丽丽隐瞒纸箱漂浮在河面上的情况,导致整个传销窝点并没有引起警觉,也没有来得及临时迁移。
因为裴培的死,整个传销团伙都是一夜没睡。等两名抛尸的传销分子回来报了平安之后,大家的心才都放进了肚子里。人死了没多大关系,干活才是重要的。所以整个传销团伙又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才踏实地睡觉。
只有抛尸的两名传销分子睡不着,他们虽然在互相安慰着对方,但是谁都放心不下。到最后,甚至开始商量,如何在天亮之前逃离这个传销窝点,以便躲避责任。
可没想到,警察并没有等到天亮就开始收网,十余名传销分子被一网打尽。
直到被押进审讯室,这两名负责抛尸的传销分子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在讯问的过程中还只承认传销的事实,对杀人抛尸的情况避而不谈。
但是在铁的事实、铁的证据面前,这一帮十几个人的传销团伙所有成员,都最终对殴打致人死亡的事实供认不讳了。
“传销确实很可恶。”大宝说,“我家楼上前不久还被捣毁了一个传销团伙,那个房子都被禁租两个月呢。”
“是啊,限制人身自由、坑蒙拐骗,多少老百姓因为传销上当受骗了!”陈诗羽附和道。
“即便是现在不限制人身自由、不上大课洗脑的新型传销,也一样非常可恶。”我说,“骗子就是骗子,再怎么更换面目,都掩盖不了是骗子的事实。”
“嘿,这天怎么又下雨了?”程子砚伸手接住落下来的雨点说,“今年雨水真多。”
“我也怕下雨,下雨出现场太痛苦了。”林涛说,“淋雨是小事,这衣服、鞋子可受不了。”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我说,“希望今年别发大水,下下雨倒是没事。我反正是不怕下雨出现场的,至少凉快。”
在大家惊恐的眼神当中,我的手机果真再次应景地响了起来。
第九案雨中的木乃伊
在不幸的源头,总有一桩意外。
——让·波德里亚
1。
“秦爸爸,我真是服了你了,要不要这么灵验?”韩亮一打方向,把车头对准开往高速路口的大路,说,“咱们可是好些天都没有休息好了!这时候再来命案,是不是得要了我们全组人的小命啊?”
“别啊,我的小命硬得很。”大宝舔着嘴唇,说,“出勘现场,不长痔疮!”
我把刚刚挂断的手机揣到口袋里,尴尬地挠挠头,说:“说啥也没用,不如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一觉。等我们到了,韩亮不用去现场了,就在车里对付一下。这不一定是命案,不一定。”
“求你了。”林涛说,“你可就闭嘴吧,你还不知道你的乌鸦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吗?”
作为省厅的现场勘查员,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姿势下睡着。虽然刚才大家还在吐槽我的乌鸦嘴,但是在十分钟之内,除了韩亮,其他人基本都进入了梦乡。确实,这几天的连续作战,让全组的人都疲惫不堪。
蒙眬中,我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电话。
电话是彬源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关强打来的,语气充满了惊讶。彬源市和咱龙番市并不很远,所以天气状况也是非常相仿的。我们昨天夜里参加审讯、对传销窝点进行搜查,一直忙到了清晨。在清晨时分,龙番市开始下雨了。和龙番差不多,彬源市也在凌晨时分开始下雨了。
在彬源市郊区,有一块土地被政府征用,正在进行拆迁作业。拆迁场附近的工人在发现凌晨开始降雨之后,为了保护拆迁仪器,到拆迁场对大型设备进行遮盖雨布作业。另外一些比较沉重的小设备,为了不用拖回工人居住地,工人们便在拆迁场寻找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拆迁场的角落里,还矗立着一个电线杆子,电线杆的下面,放置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类似变电箱的铁箱子。铁箱子的门是在外面用插销插上的,好在并没有上锁。于是工人们准备把小设备藏在变电箱里避雨。
可没想到,当工人们打开锈迹斑斑的门插销,拉开左右双开的铁门时,被吓得半死。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变电箱,也没有变电设备,而是一个空荡荡的铁箱子,里面躺着一具皱巴巴、黄褐色的人的尸体。
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工人们,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派出所民警抵达现场并确证了现场情况后,电话通知了刑警队,刑警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现场。
此时,天降大雨,穿着警用雨衣的法医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现场附近,只是看了一眼箱子里的尸体,大感惊讶,赶紧向省公安厅指挥中心进行了汇报。厅指挥中心一边向我处传达指令,一边要求赵局长直接和我联系。
连法医们都大感惊讶的情况是,在这大雨天里,居然发现了一具干尸。
如果说在新疆等地区看到干尸不稀奇的话,那么在我们这等长江中下游的地区看见干尸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在南江市公安局标本室里看见过一具干尸标本外,还真是没再见过了。
迷迷糊糊中,我脑海里飘出了干尸的模样,然后昏昏沉沉睡着了。
在大雨中,我们的勘查车翻过了泥泞的小路到达了事发的拆迁场。我们坐在勘查车里,透过雨刮器刮干净的玻璃,看到在拆迁场里有几十名警察穿着雨衣、胶鞋,正在进行外围搜索。
整个拆迁场,几乎全都是黄土的地面,此时经过大雨的冲刷,不仅仅泥泞难行,而且到处都是黄水横流。雨点剧烈地撞击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们顿时愣了,不知道怎么才能下车。
林涛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说:“老秦,你不是号称喜欢下雨天出现场吗?不是说凉快吗?我看这个现场,就是淹不死你,也得淋死你。”
“淋死怎么死?”我一边在车里找塑料鞋套,一边说,“没这种死法。”
突然,我们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车外的雨声更大了,甚至近在咫尺都听不清对方说的话。
打开车门的是一个穿着警用雨衣的人,连体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雨水从帽檐的边沿滴落下来,遮住了此人的面貌。我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彬源市公安局的法医室主任陶俊。陶法医双手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腋下还夹着一个黑包。
“秦科长、林科长。”陶法医把上半身探进车里说,“这是雨衣和胶鞋,你们换上吧。”
林涛像是遇见了救星,一把拿过塑料袋,换下自己心爱的皮鞋,说:“老秦,能不能向师父汇报一下,给我们也配备一些雨天勘查的装备?”
我无奈地摇摇头,和大家一起穿好雨衣和胶鞋,走下车去。
车下原来比看到的情况更糟糕,现场的黄泥地很松散,我们不仅一步一滑,而且一步一陷。现场案发的那个铁箱子距离我们所在的警戒带边其实只有一百多米,但是我们却走了五六分钟才走到。
派出所民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大块的雨布,搭成了一个大帐篷,把铁箱子和铁箱子旁边的土地都给保护了起来。我们几个人钻进了帐篷,林涛首先趴在了地上,我知道他的职业习惯就是首先对现场地面进行观察。这样的泥巴地,是最容易留下立体足迹的。
“行了吧。”我一把把林涛拽了起来,指了指箱子里,说,“你看看那尸体,陈年旧案了。”
“哦。”林涛探头看了看尸体,又开始研究起铁箱的大门了。
尸体的身高应该不高,尸长只有一米五几。他呈现坐姿,靠在铁箱子的一侧。全身只穿了一条男式的内裤和一条男式大裤衩,没有鞋子。虽然尸体的毛发已经脱落了,尸体也高度萎缩了,但是还是能看得出,这是一具男尸。全身皮肤都呈灰褐色和黄褐色,像树皮一样干枯、萎缩,裹在尸体外面。整个尸体显得非常干枯瘦小,那尸体的大腿最粗的部分,大概只有正常人的手腕粗细。死者仰面朝天,下颌张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既然是一个一米五几的男性,结合他的脚长以及隐约可辨的面容,死者是一个小孩子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这个场景在电影《木乃伊》里经常看到。
“现场就是这么简单。”赵关强局长此时也钻进了帐篷,说,“这里在一个月前还是一个算是比较繁华的小镇。政府的征地令下来后,迅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已经是一个残破的空场地了。”
“繁华?”林涛说,“你看,原来是繁华的,不可能藏尸啊,肯定是在一个月之内移动尸体到这里来的!地面还是要看啊。”
说完,林涛又趴在了地上。
我再次把林涛拽起来说:“你看看那尸体,尸体旁边的轮廓痕迹,显然是坐在铁箱子里存放了很久,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尸体上覆盖了很多灰,尸体周围有一圈灰尘的轮廓。说明这具尸体放置在这里,保持坐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不是一个月内移尸至此的状况。
“哦。”林涛又看了眼尸体,继续看铁箱门。
“我看过一个美剧,好像在医学院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就是这种干枯的黄褐色的样子。”程子砚躲在韩亮的身后说,“看起来挺吓人的。”
“巨人观、尸蜡化那么吓人、那么臭,你都不怕,这干尸你还怕?干尸没味道好吗?”大宝嬉笑道。
“那叫气味,不叫味道。”我戴上手套,捏了捏尸体的胳膊,说,“福尔马林泡的尸体标本和干尸是有区别的。这一具,确实是干尸。”
“嘿,好在是干尸,我最怕福尔马林泡的尸体了。”大宝说,“在医学院,我上解剖课最认真了,每次操作课都是我离尸体最近。现在吧,我的面部表情不丰富,都不太会笑,就是因为被福尔马林熏的。”
我和韩亮哈哈大笑起来,林涛、陈诗羽和程子砚则一脸蒙。
我突然感觉不妥,左右看看,还好没有围观群众能看到帐篷里,放心地解释说:“哦,大宝说了个冷笑话而已。福尔马林是可以固定软组织的液体,而且有挥发性。大宝,按你这么说,病理科的医生都不会笑喽?”
“干尸?我们以前是不是没见过?和尸体标本有什么区别吗?”程子砚很好学,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干尸虽然害怕,但还是很好奇。所以,她继续躲在韩亮的身后一边看一边问。
“尸体标本有福尔马林的气味,而且湿漉漉的。但是干尸则不同了,你看,这尸体全身严重脱水、干燥、萎缩才会成这样。”我顿了顿,继续科普道,“晚期尸体现象会分为毁坏型尸体现象和保存型尸体现象,我们最为常见的是毁坏型尸体现象,比如,尸体腐败到巨人观再到白骨化,又或是发霉的尸体,叫作霉尸。保存型尸体现象主要有四种,我们至少见过两种了,就是尸蜡化和泥炭鞣尸。”
“啊,泥炭鞣尸就是上次龙番市湿地公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