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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吧,我会带好两个孩子。”
三个年轻人带着九色,坐火车来到大津的雄琴。
此地遍布温泉旅馆与澡堂,欣赏琵琶湖的秋月,看着街头走过的艺伎,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泡着一池氤氲的露天温泉,秦北洋裸着胸肌与玉坠子,后颈两侧赤色鹿角形胎记,仰望满天繁星。九色不喜水,蹲伏在池边,哀怨自怜。
小木不喜欢在男人面前脱光,惶恐不安地捂着下身,再看自己左手缺失的半根无名指,就是在白鹿原唐朝大墓,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烧掉的。
秦北洋注意到小木的左侧肩膀,有个月牙形伤疤,乍看像是种牛痘的痘疤——小木生于河南盗墓村,不可能种过牛痘。何况小木的疤痕,比普通牛痘更大,月牙形凹凸下,还有一个圆圈,仿佛日月同辉。
“你在看什么?”小木警惕地捂着肩膀,“这是我小时候受过的伤。”
“别误会,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小木感到直男们的深深恶意,他完全误会了,秦北洋只是说自己跟盗墓贼不是同一类人。
然后,秦北洋给郁文的后背搓澡:“郁兄,你在日本这几年,最烦恼的是什么?”
“西那进!”
“支那人?”
郁文满面悲伤道:“你看你相貌堂堂,我还有文采,丝毫不比日本男孩差吧。日本的风俗不比中国,女子不讲究贞洁,更无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要跟少女共度春宵并不难。可我们一旦开口说话,暴露中国人的身份,即便她们嘴上不说,心底也必在说‘西那进’!”
“你怎地如此自卑?”
“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同我们轻视猪狗一样。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支那人’,这‘支那人’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
澡堂门开了,微凉的风吹到胸口。三个姑娘进来,起先是光光的大腿,然后是赤条条的身体,不着一丝一缕,彼此用日语说笑,看到三个男生泡在水里,毫不介意,如同饺子下水,春光乍泄。
十八岁的秦北洋,感到浑身燥热,竟然淌下鼻血……
二十岁的小木,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日本姑娘的裸体。
日本有男女同浴习俗。面对白花花的肉体,青春蚌壳般的弧线,秦北洋先是目不转睛,然后紧闭眼皮,捂着自己身体要害,狼狈逃出了温泉。
澡堂门口,秦北洋穿好裤子,搂着小镇墓兽的赤色鬃毛,眺望琵琶湖的万家灯火。小木也逃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只会喜欢海女一个异性了。
郁文仰天大笑着,勾住秦北洋与小木的肩膀说:“我在东京时,有个姓郭的同学,四川人。他有一次下海游泳,光着身子上岸,被一群全身赤裸的日本海女包围。她们称赞郭同学皮肤白,嬉笑打闹,反倒把他吓跑了。北洋,你在中国有喜欢的女孩?”
秦北洋挠头红着脸:“只怕我配不上她。”
“望朝日而思君矣,莫对残日而怀余。”郁文掏出一把写着和歌的扇子,“她叫隆儿,我给她写过一首诗——犹有三分癖未忘,二分轻薄一分狂。只愁难解名花怨,替写新诗到海棠。”
“郁文,我想在日本读大学!跟你一样。”
秦北洋在北京大学做校工时,偷听过不少教授上课;在石经山洞窟,他见识了七位大师的辩论。如今来到东洋日本,如果不用心学点知识,怎对得起自己?九年前,遇刺身亡的养父仇德生,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去海外攻读大学。来日本的船上,偶遇的那位英俊潇洒的周同学,着实令秦北洋羡煞。
“那是日本留学费用比欧美便宜的缘故。你想去哪里读书?东京?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东京呢!最近最好的学校,就是京都帝国大学了!”
京都?
秦北洋也有所耳闻,那是千年古都,古时候的平安京,就像西安加上北京在中国的存在。
“好,我天生喜欢古物,我就去京都!”
“帝国大学是日本一流的国立大学,日本人也很难考进去。首先,你要先学会日语,再就读京都的第三高等学校,三年后成绩优异者,才可进入京都帝国大学。”
“三年?”
秦北洋想起在地宫中蹉跎数年,连中学都不曾读过,何况自己才十八岁,在日本读三年预科也算是补课。
“想读文科还是理科?”
“我想读机械专业。”
郁文伸伸懒腰说:“那可太难了啊!日本的机械学来自德国,每个学生都要学德语。我在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读医科,同样要学德语,简直学到我要呕吐了!”
秦北洋心中却暗暗高兴,德语恰巧是自己最拿手的一门外语。
有个日本姑娘从温泉出来,踩着木屐,披着和服,犹如出水芙蓉,还向三个中国少年抛媚眼。二分轻薄一分狂的郁文,自然去跟姑娘搭讪,又去了隔壁的居酒屋。
琵琶湖畔,只剩下秦北洋、小木,还有虎视眈眈的九色……
秦北洋抓住小木的胳膊,感觉到一层鸡皮疙瘩:“说说你在棺椁里见到的唐朝小皇子。”
“唐朝小皇子——我能说,我看到了你的脸吗?”
“真的一样?”
小木细细打量秦北洋一番:“稍微……有些差别,他比你现在更小,雪白的皮肤很光滑,也许是死后给人的错觉。”
秦北洋挤着自己脸上粉刺:“还有呢?”
“他是个皇子,而你是个工匠。”
小木不晓得“气质”这个词,但就是这意思。
“你还想找到小皇子吗?说实话!”
“是。”
沉默良久,小木承认了,闭上眼,仿佛回到地宫,棺椁之中,长眠千年的少年……
“我也想找到小皇子。可惜,如今他的棺椁与尸身,都落在刺客手中。就算阿幽死了!但刺客绝不仅那四个人,还有天国学堂……不知在哪里?也许,就在日本?”
秦北洋回头盯着小镇墓兽的眼睛:“如果,你再见到小皇子,会不会抛下我,回到他的身边?”
九色点头,终究,秦北洋不是真正的主人。
“你的墓主人,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现在何处?”
第148章 千里送棺椁
同一时刻,三千公里之外,隔着列岛、东海、华北平原与黄土高原,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正在渡过秦晋间的黄河。
烈日下,西风卷着漫天遍野的黄沙,九曲黄河九十九道弯,唯独这一道弯最为险要,深切着童山濯濯的河谷。
车队打头,四匹口外的骏马,载着四个衣袂飘飘的骑士。
为首的二十八九岁,右脸有道蜈蚣般刀疤,缠着西北头巾,大姑娘小媳妇看到这张脸,先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惜,要是没这道疤,必是个英俊迷人的男子;第二个是老者,留着两撇黑中杂白的胡子,骑在烈马背上毫不吃力;第三个如一座铁塔,年纪轻轻,身胚却横着长,压得胯下骏马辛苦;最后一位,却是姑娘,骑着雪白的牝马,容貌甚为俊俏,让人心生怜爱,一袭土布袍子,夏日里汗水淋漓。
阿海、老爹、脱欢……尽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
十六岁的阿幽是他们的主人。
四匹马背后,是八匹马拉的马车,抬着一口硕大棺材,严严实实地覆盖油纸布,防范雨水淋到寿材。沿途路过许多个村寨,老人们羡慕地看着这口大棺材,要是自己死后能装在里头就好了,还能保佑子孙平安。有人猜测这是哪个达官贵人,不是军阀就是国会议员。
刺客和刺客们的主人,逃出达摩山,回到古北口,登上仙女楼。他们通过索道,将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运下长城,取道居庸关到张家口,再经雁门关入晋中谷地直达太原,庚子年慈禧太后西逃的路线。车队折向西方,穿过吕梁山脉,来到黄河渡口。
包了一艘渡船,颠簸在惊涛骇浪间。阿幽听艄公唱起陕北信天游,小皇子的棺椁有惊无险地渡过黄河,终于来到陕西地界。
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沿途风景要么是荒山,要么是穴居的窑洞。烈日下风沙迷眼,土地龟裂,农民们跪在龙王庙前求雨。阿幽默默唱起“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车队载着唐朝棺椁一路往南。途径桥山黄帝陵,穿越子午岭上的秦始皇直道,渐渐下到关中平原,乾县已遥遥在望。
“乾陵!”
阿海指着旷野中突出的两座山峰,远看犹如女人丰满的乳房,故而俗称奶头山。
刺客老爹纵马而来:“乾陵造于梁山,共有三峰,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就葬在最高的北峰下。南面双峰较低,东西对峙,中为司马道,形似乳峰。”
阿幽听得竟有些害羞,远观乾陵的三座山峰,竟似一个仰天而卧的贵妇人。
“唐高宗死于东都洛阳,武则天召集两大风水师——袁天罡、李淳风,要求寻觅一块万年吉壌。两人用不同的占星风水之术,竟找到同一条龙脉,同一处金井。袁天罡埋下一枚铜钱,李淳风插下一枚铁钉。武则天命令挖开龙穴,发现李淳风的铁钉,恰好扎入袁天罡的铜钱方孔,这是乾陵点穴的传说。你看这双峰上的阕楼,犹如乳房上的乳头,武则天特意为之,强化‘女主守宫’之穴。”
“老爹,别唠叨了,咋们下去看看吧。”
脱欢冲下荒无人烟的唐朝皇陵,来到朱雀门外神道两侧,看到几十尊高大的石人雕像,穿着打扮都是西域胡人。石像都没脑袋,仿佛被齐刷刷斩断,只留半个脖子或肩膀。陵墓前镇守的无头骑士,让同样来自草原的骑士脱欢倍感心慌。
“此乃六十一蕃臣像。”
刺客老爹拍马赶到。阿幽与刺客阿海,赶着硕大的马车,将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带到乾陵跟前。
“小孙子来给爷爷奶奶上坟了!”
老爹下马,抓着马车轮毂,躺在这副梓木棺材里的少年,正是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孙子。
爷爷李治、奶奶武则天、小孙子李隆麒……
祖孙三代,跨越一千二百年重逢,竟让天地有了感应。四匹骏马纷纷嘶鸣,拉着马车的八匹马,要不是脱欢拼命牵住,早就带着小皇子狂奔而去。
阿幽走到断头的六十一蕃臣像前,忠诚护卫的武士,象征大唐国威远播海外,臣服无数藩邦小国。
乾陵司马道两边,北靠土阙,南依翁仲,有两尊石碑。西面名为述圣纪碑,武则天为丈夫高宗李治歌功颂德之碑,女皇亲自撰写五千余字碑文。顶、身、座共七节,表示日、月、金、木、水、火、土。黑漆碑面,字填金粉。
而与述圣纪碑遥相对应的,就是东侧的无字碑。阿幽对有字的碑不感兴趣,倒是在无字碑前流连忘返。
顾名思义,无字碑,不着一字。
到底是功过留待后人评说?还是武则天自觉功德赫赫,已非任何文字所能言尽?
不同于给丈夫树立的七节石碑,武则天送给自己一块完整的巨石,高若悬天,重达百吨……唐朝没有起重机,这种大石,只能来自几百里外的秦岭深处。石料开凿已如蜀道难于登天,经过石匠简单加工,再要运下陡峭的山谷,穿过白鹿原之类黄土塬,再渡渭水,山川颠簸,该要耗费多少人力畜力?又将牺牲多少生命?
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碑功成也是万骨枯!
无字碑首刻了八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