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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他对这个大男孩背后所隐藏着的一切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奇心,这好奇心生出毛茸茸的爪子,抓挠着身体里的每一处脾脏。
这可不太妙。傅奕珩捻着手指,抽丝剥茧地分析起自己的心态。
思来想去,很可能是跟每次遇见对方时总能有新发现有关。毕竟不是谁都能每次见面都换一个全新的职业的,日料店侍应生,网吧小网管,甚至gay吧的酒水推销员,整得跟个变装秀似的,好玩又新奇。魏燃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里偶尔翻起的另类浪花,就像白开水里注入的墨汁,从里到外,方方面面,都与傅奕珩截然不同。
对了,这种好奇心约等于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的探究欲。
傅奕珩很擅长于逻辑自洽,这么一分析,越想越通顺,到后来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不好奇才奇怪。
吃完出门,傅奕珩顺手拿了瓶热饮,付完钱递给魏燃,让他捂在怀里暖手。
魏燃看了一眼,双手插兜,酷酷的,没接。
他不接,傅奕珩就一直举着,最后魏燃拗不过,接过来老老实实抱怀里,一直到上车,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没有啊。”傅奕珩扣上安全带,“我就是心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对所有弱势群体格外关怀。”
“弱势群体?”魏燃咬牙切齿地磨出四个字,“我精神正常,四肢健全,站直了比你还高,你把我归为弱势群体?”
“你看起来也就跟我班上那些熊学生差不多大。”傅奕珩有点喜欢上逗小骗子炸毛的感觉,乐了,“按理,你也应该跟他们一样,处于监护人的监管之下,在老师眼里,学生等同于不能自理的半大孩子。而且你很穷,负债累累,在债主眼里,负债人都是弱势群体,怎么,不服吗?”
“服。不服能怎么的?谁让你是金主爸爸呢?”魏燃冷着脸抱胸。
傅奕珩继续逗他:“哎呀太客气了,我还没那么老,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那你多大?”
“不到三十。”
“十八也是不到三十。”
“二十七。”
“哦……那还行。”
“什么还行?”
“不算老啊……”
“我这是黄金年龄好不好?”
“你觉得是就是吧。”
“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贫呢?”
“天生的。”
两人一路打口水战,魏燃遵守约定不再去酒吧谋生,傅奕珩就送他回家,这路吧,越开越眼熟,熟到他闭着眼睛摸黑都能继续开。
心里感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不动声色地问:“你住这一片啊?”
“啊,怎么了?”
“没什么,这一片当年算是老城区里最老最黄金的地段,要是拆迁了,估计能得好大一笔拆迁费,到时候你就是拆二代。”
“希望吧。”魏燃闭着眼睛,不以为意,“前几年还有好几家房地产过来问价格,但地皮实在太贵了,拆不起,到这两年已经没人过来问了,破房子老旧得都快塌了,好多人都搬走了。”
“是啊。好多人都搬了。”车子行驶过单行道狭窄的马路,拐过一如往常寂静的巷弄,停下,傅奕珩望着那些外墙剥落的红色砖墙,眼神温柔,“就看那些投资商跟住户谁熬得过谁呗。你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嗯。”
“现在我知道你家的门朝向哪里了。”傅奕珩屈起双肘伏在方向盘,扭头眨了眨左眼,“现在你不能说我对你一无所知。”
基佬都这么无意识无差别地对人放电的吗?
魏燃被那轻轻的一眨电得浑身酥麻,飘飘忽忽地想。
傅奕珩看他半天不动弹,催促道:“还不下车?”
“等一下。”魏燃回神,屈起食指勾出脖子里藏着的一根银链子,摘下来甩给傅奕珩,“这个给你,做信用抵押。还完钱我就把它赎回来。”
“?”
傅奕珩将银链子收进手心,正对着车厢内微弱的光源。
只见链子底端缀着一只银色的五芒星,五个钝钝的角,星星中间镶了一颗碎钻,钻石小得几乎肉眼不可见,但那份在光线下闪烁着的泠泠冷光彰显着它毋庸置疑的存在。
纤细得过分,有点偏女性化的链子。
“这是我妈的遗物。我赎回来之前,你要好好保管。”
魏燃撂下这句话,就扣上兜帽,推开车门跳下去,小跑着钻进院子,融进了茫茫夜色。
冷风在车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灌进来,傅奕珩打了个寒颤,把魏燃留在副驾驶上的围巾重新缠绕上脖颈,关了呼呼作响的暖空调。
傅老师不喜欢冬天在车内开空调,干燥不说,暖气容易使人昏昏欲睡,头脑混沌,进而影响驾驶者的判断力。
香槟色沃尔沃栖息在夜幕下等了一阵,直到院子西北角的一扇小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线,才打开车灯,调头驶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写到魏燃上学后的校园生活了,嘻嘻,激动
第17章
第二天周末,不用去学校,傅奕珩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揉着蓬松的头发从卧室懒洋洋地走出来。
傅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躺在藤椅上看报,手边放着一壶热茶,和一台红色的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里放着评书,惊堂木一落,讲的是袍带书《岳飞传》,这会儿岳将军正被老母亲给按着纹身。
老式筒子楼,规规矩矩的三室一厅,当年计划经济分房的时候还附送一个阳台。屋内的装修是二十年前的过时式样,沙发上铺着碎花防尘罩,冰箱门儿上贴着挂钩,挂着年年有余的褪色挂历,电视对面的墙上有个长条巨型玻璃相框,里面夹着许多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全家福婚纱照毕业照,一应俱全。
这些家具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老家伙,濒临淘汰,它们静默地伫立着,发散出岁月沉缓的味道。
傅奕珩摸去厨房盛了碗一早煲好的小米粥出来,坐到餐桌前,边往粥里撒白砂糖,边问:“爸,妈呢?”
天下孩子碰着父亲,大概都没什么话可说,不是问妈妈在哪儿,就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去外头转悠了。”
“大冬天的,她老人家也是精神好。”
“可不是嘛,待屋里能活生生憋死一人。”老爷子把评书的声音调高了,抖抖报纸开始数落,“你要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大晚上偷偷摸摸潜进来,害你妈早上进房间打扫卫生冷不丁瞧见个人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吓完又得火急火燎地赶去买菜,给你煨这汤那汤的,一早上没个消停的时候。哎!你少吃点甜的,回头老了跟你妈一样,这高那高。”
傅奕珩悻悻地停手,拿汤匙在碗里搅拌起来:“我就是晚上送人回家,人恰巧就住这附近,来都来了懒得再往回倒腾,就过来住一宿。妈也真是,随便吃点就成了,整得这么兴师动众,我受宠若惊啊。”
“这不稀客吗?”老爷子阴阳怪气。
傅奕珩装没听见,专注喝粥。
这段时间高三党考试不断,周考月考摸底考,市里较量完又跨省联考,学生被考得筋疲力尽,老师也跟着忙得昏天黑地,忙起来就老是把回家看望父母的日期不断推后。
“这不还有两月就放寒假了吗?”傅老师少不得有些心虚,腆着脸赔笑,“一放假我就麻溜儿地打包滚回来,到时候想撵人都撵不走,老两口别嫌我烦。”
“嫌谁也不能嫌儿子呀,我巴不得你天天就住家里头,横竖也讨不着媳妇儿,没女人就用不着担心婆媳关系!”
秦芳菲拎着布兜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微胖的身材裹着大红色的羽绒服显得格外臃肿,前段时间跟风染的泡面头被寒风吹得朝四面八方炸开,搭配两颊特意抹上的腮红,整个人看着特别喜庆。
“你回回都这么说,等我住够一个礼拜就开始嚷嚷着往外赶人,说我打扰你和爸的退休生活。”傅奕珩一见她就乐,借着秦女士咋咋呼呼的声响作掩护,悄没声儿地又往碗里舀了两勺糖。
很不幸,小动作被老爷子瞅见。
老爷子隔着老花镜竖起眼睛瞪了一眼,老虎没了牙照样威风,傅奕珩撇撇嘴,乖乖把糖罐子推远了。
秦芳菲从布兜子里往外掏水果,杵了老伴儿一胳膊肘:“他想吃你就让他吃呗,管得了初一还能管到十五?听你的丈母娘刺字去。”
“是岳母刺字!岳飞他母亲!不是丈母娘……”
“行行行,岳飞他老母。”
“……”
傅奕珩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傅奕珩父母的结合属于跨界混搭。
老爷子学识渊博,家境优渥,当了一辈子的大学教授,直到现在退了休,还总在受邀出席什么读书会研究小组学术讨论。那个年代的读书人都有通病,惯会拿腔作势,酸腐味逼人。平时也特清高,骂人不明着来,写一封几页纸的家书放你床头,读完虽全篇无言语过激处,就是觉得被教训得体无完肤。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先生,单身三十余年,与一初中就辍学在家的年轻女子稀里糊涂地坠入爱河。
秦芳菲这辈子也没看完过几本像样的大部头,四大名著连边儿也没沾过手,但她却能绘声绘色地将一百零八将一天一个当做睡前故事讲给小傅奕珩听,还能进行润色改编,硬生生把这些个绿林好汉讲得充满童趣。她热情开朗,活泼健谈,比起终日不苟言笑的丈夫,人缘要好上太多了,姐姐妹妹拉出来能站满一整条街。
年轻时候,傅教授骂人拐弯儿还引经据典,秦芳菲没文化听不懂,等上了年纪,这情况就颠倒过来了,老爷子守旧不爱上网,秦女士却爱追赶新潮,时不时蹦出个网络热词,轮到老爷子张着嘴一脸懵圈儿。
所以傅奕珩从小就怀疑,他父母从来不吵架是不是因为存在语言隔阂,所以压根也吵不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秦女士挠着脑袋问:“那个……哎呦你看我这记性,人叫啥名儿我都给忘了,儿子,就是你那小男友,什么回国呢?回来了带给我瞧瞧呗。”
傅奕珩的筷子顿了一下,简单明了地回了两字儿:“分了。”
分了?不是都好了三年了吗?!
秦芳菲跟丈夫对视一眼,掩下吃惊,扒饭的扒饭,夹菜的夹菜,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没问什么时候分的,更没问为什么分的。
于姻缘一事上,两个老的向来管的少,就连儿子大学时候跟他们出柜,关上门冷静了半个月也就接受了。
傅教授毕竟是教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国外的同性恋平权运动多少也有耳闻,伤心也伤心,但不存在理解上的问题。至于秦女士,那就更好办了,管他喜欢劳什子的男人还是女人,就是喜欢抱着一截木头桩子过日子,儿子还是她儿子,能塞回去重生还是咋地?
下午,傅奕珩吃饱了饭跟周傲聊天,听对方口水翻飞,咆哮如雷,花式□□前男友,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最后被讹了一顿饭,事件圆满告终。
“以后看人可长点心吧小老弟。”周傲叹气。
“别说我了,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奚落谁。”傅奕珩摇头,“也不知道上回是谁半夜喝醉了打电话过来,嚎啕大哭,说什么好了大半年的大猪蹄子回国娶老婆生孩子去了。”
周傲被戳到痛脚,骂了句娘,撂了电话。
电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