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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容轻轻推开小阁楼的门,弯着腰走进去。
小阁楼的天花板是斜的,很矮,最高的地方可以让蒋容站直,天花板上吊着一串一串的小灯,灯泡上也蒙着尘。头顶上一米见方的天窗严严实实地关着,房间里有一股很久没有通过风的尘土味。阁楼的角落里好像放着什么东西,被灰色的布盖着。
蒋容走过去把布掀起来,被扬起来的尘土呛得打了个喷嚏。
底下放着个硬硬的吉他琴盒,即使有布盖着,也蒙了一层厚厚的尘,显然是闲置许久了。蒋容伸出手指在琴盒上点了点,留下两个手指印。
袁钺又做噩梦了。
还是老样子,飒飒的风声,围观者的起哄声,轮胎摩擦路面刺耳的声音,姚卉闷在摩托车头盔里惊恐的大叫,还有血液温热黏腻的触感。
梦境那么逼真,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那时候明明带着摩托手套,怎么会摸到血呢。
袁钺猛然醒了过来,他仰躺着看着天花板,浑身是汗,窗帘门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一片昏暗。他隐约听到了楼下的关门声,声音有点大,因为门有点坏,要大力地关两三次才能关上。
袁钺爬起来,掀开窗帘一角。
落地的玻璃窗外是阳台,阳台正对着小巷。只见蒋容插着校服兜,朝隔壁的老太太大喊了几句什么,急急忙忙地朝着巷口跑去。
袁钺回身去摸手机,七点多,蒋容上学去了。
家里没人,袁钺正大光明地裸着下楼去。
一向拉起来的客厅窗帘被蒋容大大拉开了,早晨的阳光尽数倾泻进来,屋里亮堂堂的,袁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家里是真的有点空。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摆了个盘子,上面还倒扣盖着个碗,碗上贴了张便签纸,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字,写着:袁哥早上好,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要吃饱。
右下角画了个简笔小太阳。
袁钺家离市一中近得很,蒋容回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早,教室里空无一人,他径直走到自己在课室角落的座位,把窗帘哗啦一声拉起来遮住阳光,趴下就睡。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课室里逐渐吵闹起来,同桌谢晋回来了,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弄得响声很大。
蒋容被吵醒了,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谢晋一眼。
“怎么这么早,”谢晋从书包里翻出两张皱巴巴的卷子,在桌面上展平,凑过去问蒋容,“周末的数学卷子呢,快,借我抄抄。”
蒋容手抻直,趴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戳了戳前桌的于小璘:“你数学卷子借他抄一下。”
不等于小璘发话,谢晋有意见了:“别别别,抄她的我还不如自己做,她上次数学月考还比我低五分呢。”
一听,平时包子似的于小璘生气了,哼哼两声:“你不也才五十分。”
谢晋:“那也比你高五分。”
满分考过的蒋容将头磕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全年级大概不超过五个人是买学位进来的,他旁边就有俩,什么运气。
谢晋不理她了,戳了戳蒋容:“快点快点,卷子拿来……咦,你书包呢……”
“我周末离家出走了,书包在家里,啥也没带回来。”
信息量有点大,谢晋反应了几秒,才啧啧两声,叹道:“厉害了,学霸的青春期叛逆真是与众不同。”
蒋容掏出抽屉里的两个耳塞,塞到耳朵里,重新趴下补觉。
谢晋又急匆匆地抢来旁边的卷子抄起来,边抄还边和于小璘一来一往地进行学渣之间的互嘲。于小璘在对待谢晋的时候,倒是异常地凶猛。
蒋容与谢晋相识于高二分班后开学的第一天。
蒋容睡过头了,不紧不慢地走回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已经关了,教导处主任站在门口拿着登记迟到的小本本虎视眈眈。他只好绕过正门,准备翻墙进去,正好遇到了同样迟到准备翻墙的谢晋。
两人对视一眼,不发一言各自翻墙。
蒋容来得早,翻得也早,手脚利索地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看还在墙头的谢晋,准备溜回教室。这时候他远远看到主任正走过来,当机立断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英汉词典翻开,反手就把书包抛进树丛里。
主任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从墙上落地的谢晋,立马咆哮了起来。
“你是哪个班!迟到就算了,还翻墙?你是猴子吗,能爬是吧!信不信我让你待会儿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爬旗杆!”
谢晋被骂了个懵,转头看到一旁的蒋容,立马指着他:“他也爬了,干嘛不骂他!”
蒋容挥了挥手上的英汉词典,满脸恳切:“老师,我是来晨读的。”
谢晋目瞪口呆:“不……不是,你刚刚跟我一起翻过来的,你……”
“哎,你是蒋容吧,上学期考得不错。真是好孩子,开学第一天就出来晨读。”
主任明显认识蒋容,脸上带着老母亲般慈祥的微笑,回头就换了张脸,扯着谢晋的袖子,继续咆哮:“你!哪个班的!跟我到办公室去!”
蒋容目送两人离去,从树丛里扒拉出自己的书包,拍了拍沾上的土和叶子,慢悠悠地回班,坐在座位上,等到谢晋被主任亲自提溜回班的时候,还对谢晋挥了挥手,露出友好的微笑。
蒋容小学的时候跳过一级,所以年龄比班上的人小一岁,加上个子本来就不高,在班上的男生里几乎最矮,加上他又是外表乖乖牌的学霸,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高一一年都坐在前三排。
但是,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睡觉溜号翘课迟到多不方便,蒋容日日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想要调到最后一排角落去,不仅而且,隔壁还要坐个知根知底的同学,替他掩护。本来于小璘是个很好的人选,然而市一中防早恋胜于防川,不许男女同坐。
如今机会来了。
开学第一次月考后,蒋容就不顾谢晋咬牙切齿的反对,向老师提出要坐到他隔壁,帮助后进的同学。老师对谢晋于小璘这种买学位的关系户头疼得不行,简直感激涕零,立马安排蒋容坐到后排,谢晋隔壁,于小璘后面。
谢晋本来还抵死不从,后来抄了蒋容两回作业,尝到了甜头,也屈服了,变得狗腿起来。
蒋容从上午睡到中午,游魂似的吃过午饭,下午继续睡。每个老师上课都要问一句蒋容怎么了,还不等谢晋编个理由,老师就点点头,慈爱地说:“肯定是生病了,谢晋啊,你下课记住叫醒他让他多喝点儿热水。”
等到放学睡醒的时候,蒋容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晕乎乎的,脸上被衣服褶皱压出几条红痕。
谢晋收拾了书包准备走,看见蒋容醒了,忙道:“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不叫你你能睡到明天。”
于小璘满脸担忧:“别真的是病了吧。”
蒋容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哑着声音说道:“走吧走吧。”
三个人走着,于小璘和谢晋走在前面继续日常互怼,蒋容走在后面,寻思着要先给袁钺打电话,还是直接去白塔找他。
怎么知道,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袁钺。
袁钺的摩托停在了接送放学的车中间,特别显眼。他人也很显眼,白T恤黑皮衣外套,斜靠在车上低头玩手机,腿又长又直。
他抬头看见蒋容远远走来,放下手机,举起手挥了挥。
第08章
蒋容立马清醒了,感觉有只兔子钻到了心里,蹦啊蹦的。
他瞪大了眼睛,撸了两把自己的卷毛,朝袁钺挥挥手,给于小璘和谢晋留下一句:“你们自己走吧,我有人接!”
“袁哥!”蒋容屁颠屁颠跑过去,拉了拉校服裤腿,跨到摩托车后座,接过袁钺递过来的头盔扣好,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他看着唯一一个头盔还是戴在自己头上,踩在脚踏上立起来,搭住袁钺的肩,说道:“袁哥你怎么不去多买一个头盔?”
袁钺感觉到蒋容手心潮乎乎的,碰到了一点脖子的皮肤,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说道:“坐好。”
蒋容从善如流地坐下,美滋滋地抱住袁钺的腰,感受到身下车身震动,接下来就是风灌满了宽大的校服,几秒后就把学校大门抛在身后,只留下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的于小璘两人。
在摩托车疾驰的十几分钟内,蒋容都在神游:袁哥专程来接我啦真开心。他不会喜欢我吧。他要带我去哪里约会。家里有一个小时候海边捡的心形石头,可以送给他。今晚如果能吃上一顿烛光晚餐就好了。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可以看星星。吃完晚饭要干嘛呢。死了,我穿的内裤好丑啊。这个跟我上次看过的那个小黄片剧情好像啊。
乱七八糟,淫秽色情。
等到摩托车停在了自己家的小区门外时,蒋容用了五秒才反应过来。
他出离了愤怒,感觉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气鼓鼓地下了地,摘下头盔,深呼吸两口,睁着精致漂亮的桃花眼:“袁哥,我虽然手机没丢,但我小区门卡钥匙什么的全部没有了。”
袁钺从车上下来,上下打量他两眼。
“不信你搜身,我身上除了手机啥都没有。”蒋容两手大张以示清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把钥匙扔河里了。
门卫室的大爷瞅着两人半天,最后喊了句:“小容?你没带门卡?大爷给你开门,你等等。”
蒋容:“……”
袁钺:“谢谢。”
蒋容平时嘴甜,加上长着巴掌脸大眼睛白皮肤,特别讨大爷大妈喜欢,有时候早上上学出小区门口,大爷还会分给他一根自己烤的红薯。
小区门开了,蒋容只好走进去,袁钺推着车跟在后面。
蒋容他妈妈是个事业型女性,赚的钱不少,安家的小区环境极好,绿树葱茏,安静舒适。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云朵沾满了颜料,在天边晕染出一片红。
袁钺看着蒋容走了几步就不愿意走了,站在十字路口插着兜,磨磨蹭蹭的,专注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他内心暗叹了口气,说道:“你总得回家拿你的书包,衣服吧。”
蒋容的心原本都掉到尘埃里了,一下子又开出花来,来了精神,打电话给物业找来锁匠,带着锁匠和袁钺到了自己家门口。
锁匠没两下就搞定了,换了新锁,给了蒋容一串儿新钥匙,袁钺帮他付了钱。
蒋容家是一梯两户的跃层,大得很,装修风格很温馨,但因为好几天没人在,有些闷。蒋容赶紧跑过去将落地窗打开,有些紧张地对袁钺说:“袁哥你坐,我很快收拾好。”
袁钺也不进门,就站在门边,抱着手倚着门框,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一个干练美丽的女人,应该是蒋容他妈,怀里抱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浅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混血得很明显,蒋容就站在他妈旁边,跟弟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蒋容一向都是古灵精怪乖巧惹人疼的样子,在照片里却显得有些冷漠疏离,弯起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些倔强。
蒋容已经不见了,他的房间在二楼,鞋子一蹬,赤着脚噌噌噌就往上跑,拿了书包,拿了几套衣服几条内裤就往里塞,还特意拉开抽屉,拿了那个心形的石头,塞到书包的最深处,拉上拉链拍了拍。
不到五分钟就收拾好了,蒋容把书包甩到肩上,边喊着“袁哥我好了”边下楼梯,却发现家门关上了,大厅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连忙开门出去,楼道里也没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