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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着之前，他依稀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被穆家的人找到了。
那时候他还是个只会满山遍野到处玩的男孩子，全身上下都是泥，活脱脱一只野泥猴。村里来的支教老师也奈何不得他，抓不住人，只能每日来到家中叮嘱家长让程捷写好今日的作业。嗜酒的父亲答应了老师，砖头就嘀嘀咕咕的骂老师。大意是学习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好好在家务农，给自己挣几个酒钱。
而母亲每日呆滞的坐在昏暗的房间内看着窗外明亮的世界，嘴里喃喃他听不懂的话。
樱花飘在水上，樱花飘在水上……
鱼从门小石桥下前游过。
鱼是什么鱼？
樱花？那是什么花？
不知道。香吗？是什么颜色的？
都不知道。
穆家人来的那一天下着暴雨，村中的道路泥泞得很，乌云翻滚着，闪电划过昏暗的太空，雷声紧随而来。
他站在门的后面看着母亲被一名高大的男人从父亲身边抢走抱在怀中，男人哭得斯声力竭，愤怒的一脚把上去抢人的父亲踹到地板上，警察们蜂拥而入把拿着斧头的父亲按在泥水里。
他被支教的老师摁在门边，听着老师冷漠地说：“你母亲从来不属于这个肮脏的地方，她只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鱼回大海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要阻拦。”
他不知道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憎恨把他摁在门板上的老师，哭喊着喊妈妈，只会喊妈妈。喊了妈妈又看到地板上被困住的镇压的父亲，又哭得泣不成声，喷出的气息把鼻涕吹出了一个泡泡，又被他用手擦去抹到了衣服上去。本就脏的衣服变得更脏了。
不过，他就是因人肮脏的念头而生下来的，大概也不在乎再脏这一点了。
或许是他的哭声太大，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母亲听到了，扯着男人的衣服，不停地喃喃：“宝宝 、宝宝、宝宝……”
她显得那么焦急，甚至想要挣脱男人的怀抱跑进囚禁了她十几年的这个房子中来。
抱着他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扭头时和程捷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带着铺天的恨意仿佛要他绞杀在此时此刻。
狂风卷着暴雨而来，雨丝像一条条银鞭鞭打在场的每一个人，闪电照亮大半边天空，雷霆怒吼着倾斜在这片积怨已久的土地上，似要释放所有被囚禁的女人们的憎恨与痛苦，要彻底清洗着污秽的土地。
雷声怦然炸响，玻璃窗颤动，沉睡的程捷陡然睁开眼看到了站在身边的老师。
程捷：“……”
他直起身子，摸到旁边的笔开始划重点。
秃头秃成地中海的老师瞥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踱着步走到讲台上去了。
实际上程捷还没回过神来，他呆愣的看着书本，随手抹了一把眼角，强迫自己专注起来。
穆城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相叠架在茶几上，手漫不经心的摸着电视遥控器换台。
何锦亦手机开着游戏，驱使着人物往前跑，嘴里不闲着问道：“邓西柚跟你分手了？”
穆城：“嗯。”
何锦亦躲过敌人的攻击，反手发动技能把对方轰死了，顺手在茶几的糖罐子里摸了一颗奶糖丢到嘴里，含糊道：“怎么分了？”
“烦。”
何锦亦眨眨眼睛，不知道他说的是邓西柚这个人烦还是指他问的问题烦，索性不再问，专注手里的游戏去了。
穆城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是雨水连连，脑海里是程捷和一名女生一起走进教学楼里的画面。他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厨房。
“哥，你进厨房干什么？这还没到午饭的点啊。”
穆城没有理会他，翻了翻冰箱，看到有牛肉和番茄就拿出来洗了洗，绑上围裙开始做东西。何锦亦有点郁闷，没见过他哥做过饭菜，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炼了做菜的功能。
何锦亦终究是高估了穆城，穆城从来没有做过饭菜，第一次下厨怎么可能就做出好东西来。当看到穆城端出的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时何锦亦沉默了。
他拿出了一刷筷子，颤颤巍巍把筷子伸向盘子中大小不一的肉块里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果断奔向了卫生间。
过不久何锦亦出来了，面有菜色的摆摆手，真诚道：“哥，很咸，而且肉没有熟。”
穆城吃了一块，转身进厨房把菜倒了。
楼上的大金毛似乎是闻到肉的味道了，屁颠颠的从楼上下来，在客厅嗅了嗅，奔着厨房的垃圾桶去了。
“臭臭。”何锦亦叫它，大金毛没有理会，吧唧吧唧吃着垃圾桶里的牛肉吃得很欢乐。
“臭臭！”何锦简直职崩溃了，抓着大金毛提出厨房，顺手关上了厨房门。
大金毛很哀怨，哼哼唧唧的，穆城直接把狗粮摆在它面前才安静下来。
何锦亦疑惑地看着穆城：“哥，不会想学做饭吧？”
穆城摸了摸下巴：“没做成功。”
“你可以请教一下覃婶，覃婶可是做菜的高手。”覃婶是家中的帮佣，很会煮菜。
穆城点点头，打开手机开始看起做菜视频来。
不会是要转移失恋的痛苦所以去学做菜了吧？
何锦亦皱皱眉头，懒得继续想了，打开手机继续玩游戏去。
程捷站在门后，看着从房檐下汇聚成帘子的水珠一串串往下滴落，落到墙角的长了青苔的水盆中，盆中的水清澈见底，细细密密落下的水珠与水融合，溅起一圈圈往外扩散的涟漪。
雨细细密密下了几天了，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手机里查未来十五天都会下雨的天气预报更是让人心情崩溃。
程捷撑着伞走出房檐，满脑子都是七年前的瓢泼大雨和在场的每个人的嚎叫。那一天从未远离过他。
程捷走到池塘边上，把手中的饲料丢进远处的池塘里，池塘中的锦鲤蜂拥而上抢夺饲料。
周舟从门后走出来，撑着伞走到程捷身边笑哈哈的说道：“不好意思就久等了。”
“没事。”程捷又向池塘里撒了一把饲料。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查资料，“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兼职啊？”
程捷垂下眼帘，笑了笑：“只是不想什么都依靠家里，想自己一个人试试赚钱，所以就找你看看你有没有推荐的兼职。”
“我当初开始兼职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周翻了一下手机，翻到自己想要的递到程捷面前：“嗯，就是这个——家教中心的电话！”
“这个家教中心的话有专职老师也有兼职老师，像我就是兼职老师啦。但是一定要假装自己是专职老师，这样才有人要。薪酬嘛……按小时收费，50元一小时。”
程捷把家教中心电话存到手机，笑着说道：“谢谢你。”
周舟一拍他的胳膊，说道：“客气！请问喝杯奶茶就OK啦！”
程捷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就此分别。
酒吧的工作穆城不喜欢，早晨时穆城睁着没睡够的眼睛堵在程捷的卧室门口说：“你想兼职不反对，但是酒吧下班晚，晚上不安全，换个兼职。”
这番话对于程捷来说很受用，他喜欢穆城所有的关心，毫不犹豫打电话给酒吧的负责人辞职了。
第3章 第 3 章
晚上程捷在做专业课作业时，穆城来找他了。
程捷拧开门看到穆城站在门外，手臂上挂着黑色的风衣，耳朵上夹着一颗蓝色的耳夹。这次程捷终于看清楚了，穆城没有打耳洞，真的是夹着耳夹。这幅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穆城开门见山的问：“你把酒吧的工作辞了没？”
“辞了。”
穆城显然只要知道他把工作辞了就不过问了，越过程捷看到书桌上的作业，点点头说道：“那行，你忙。”说罢，转身就要往隔壁房间走去。
“我找了个家教的工作。”程捷赶忙拉住他的手，“我找了家教的工作，明天去面试。”
穆城看了他一眼：“挺好的。”伸手风衣口袋里摸索一阵，摸出块油纸包裹好的点心，递过去说道：“绿豆糕，要吗？”
“谢谢。”程捷瞪大眼睛，接过绿豆糕，上面似乎还会有点点热气。
“配绿茶喝比较好吃。”穆城转身回房间去了。
程捷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杯子偷偷下楼到茶柜里翻出绿茶来，又偷偷摸摸回到房间里把煮热的水倒进杯子里，瞬间空气都是绿茶的清香。
程捷把作业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把绿豆糕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展开上面的油纸。程捷不舍得一口吃掉一大块，用自己的小勺子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小块出来仔细品尝。
绿豆糕口感很细腻，很好吃，就是似乎有点……油腻了？
程捷不喜欢吃苦，所以又在绿茶中加了一块放糖，使得绿茶有些淡淡的甜。喝一口绿茶果然不显得那么油腻了。
程捷就这样一口绿茶一勺子绿豆糕慢慢吃完了一块绿豆糕。吃完后显得很满足，清理了桌面火速做完了作业。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间刚刚九点。眼珠子一转，转身下楼去了。
夜晚室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天空被乌云笼罩。
穆城坐在床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听到敲门声说了句：“请进。”
程捷抓着门把手探头进来，声音小小的，这模样在穆城眼中就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啮齿动物。只听小动物说道：“哥哥，我做了一碗饺子，吃不完，你要来一点吗？”
说是做饺子，其实就是把冰箱里的速冻饺子丢进热水里煮了几分钟。觉得煮的少了，又丢了一把菜进去，煮出来有一锅那么多。
穆城点头，程捷欢快的跑下楼去，没多久就端着一碗饺子上来了。
端来饺子后，程捷又眼巴巴地问：“哥哥，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恐怖片，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看，你可以跟我一起看吗？”
穆城：“……”
最后穆城端着饺子进放映室和程捷一起看恐怖片，还看了两部。边看边面无表情的吃东西，哪怕屏幕上的人四分五裂鲜血迸溅也丝毫不影响穆城吃东西。程捷没有这种淡定地气场，端着饺子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明明怕得不行还死死盯着大屏幕不扭头。
这幅样子让穆城忍不住笑了，程捷闻声而动，扭头看着穆城，疑惑道：“哥哥你笑了？”
“没有。”穆城拆开茶几下的一包零食递过去，“来点？”
程捷苦着脸，说道：“这碗饺子还没吃完，看到电影里欧谢特殊场景我就吃不下了。”
穆城眉梢一挑，伸手把他的碗拿过来，筷子一戳一个，几下子就把饺子吃完了。
程捷有些惊讶，穆城有些轻微的洁癖，怎么会把自己剩下的饺子吃完了，不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看到他的样子，穆城示意没事，从床底下拿出两个游戏，把一个递给程捷：“来玩游戏吗？”
程捷点点头，穆城开了一个游戏两人开始打。
程捷不常玩游戏，在过关的时候有几次差点被轰死，都是穆城救了他。
两人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找了悬疑剧来看。这个剧程捷很久之前就看过了，但是穆城没有看过，所以他就说自己也没有看过，陪着穆城一起看。
或许是之前消耗了太多精力，程捷看了没过多久趴着沙发睡着了。穆城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幽黑深邃的眼中是程捷趴在沙发上的样子，他拿样子像只柔软的小动物在熟悉的地盘上安心睡眠，并且露出了软软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