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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正捂着脑袋骂树的沈寂溪的后脖颈上一捏,然后将昏迷不醒的对方背在身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小的詹村,空空荡荡,连鸡鸣狗吠之声都熙熙寥寥的。
詹荀背着沈寂溪到了村东头一座孤零零的小院里,正欲推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大哥,这是什么人?”开门之人名唤詹左右,他望了趴在詹荀背上的沈寂溪一眼,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詹荀吸了口气跨进门,道:“回头再说,你去将东屋的门打开。”詹左右关上大门,道:“东屋的门没锁。”说着上前一推,门便开了。
詹荀将沈寂溪的竹篓子拿下来,然后将人安置在东屋的榻上,随即避过詹左右欲伸过来的手道:“不要碰我。”
对方闻言面上一黯,随即缩回手。
詹荀叹了口气,跨出门去,待对方跟着出屋之后又将门带上,后退了两步,跟对方保持着距离道:“你尚未染上瘟疫,仔细着些,莫要靠近东屋。”
“我今早也吐血了。”詹左右面色有些苍白道。
詹荀一愣,面上略过一丝难过。
詹左右上前轻轻抚了抚对方的肩膀,道:“这样也好,你便无需去山上躲着了,往后几日便在家陪我吧。”
反正这病一发,过不了半月之久,便会吐血而亡。若是能两个人相依为命过完这些日子,然后一起共赴黄泉,倒也无憾了。
“是大哥将病气过给了你,若大哥早几日便躲上山,你或许就不会染上了。”詹荀一脸自责。
詹左右比詹荀小了一岁,今年十五。两人虽不是亲兄弟,但相依为命,也算得上是挚亲了。
原本两家人都居住在詹村最东头,詹左右十二岁那年相依为命的祖母过世,家里房子又破败不堪,在一次大雨过后塌了半边。詹荀恰巧也是无依无靠,便让对方搬来和自己同住,两人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这些年来倒真似亲兄弟一般。
几日前詹荀发觉自己染上了瘟疫,怕过给詹左右,便跑上了山,中间偶尔回来取点干粮。今日若不是沈寂溪,他还没打算回来。
“大哥这伤是怎么回事?”詹左右自对方进门便看见了对方肩上的血迹,见对方只字不提,只得开口询问。
詹荀叹了口气,淡淡的道:“无妨。”回头看了一眼东屋紧闭的房门,又嘱咐道:“我去五叔家一趟,你照看着些。”
詹左右闻言点头应了,詹荀也顾不上换件干净衣服,急匆匆的便出了门,朝村中行去。
半月前村中出现了第一个染上瘟疫的人,随后每天都会有新的染病者出现,如今,村中恐怕已是无一幸免了。詹荀虽然心中悲戚,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伤心。
“荀哥。”詹荀立住脚,后退了两步,见一旁的巷子里快步跑过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气喘吁吁,跑到詹荀身边,自己抚着胸口道:“你受伤了?”
“无妨。你来寻我,可是村中又出了什么事?”詹荀问道。
那少年咳出一口血,避过詹荀吐了,道:“爹让我来寻你,说是有事与你商量。”
詹荀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去告诉二叔,我去一趟五叔家,随后我便过去。”
那少年眼圈一红,道:“五叔,昨夜便去了。”
詹荀闻言一愣,又看了看原来要去的方向,脸色不太好看,道:“去你家吧。”
两人一路去了那少年的家,进院便见两口棺材停在院子中央。詹荀目光并未在棺材上停留,径直进了堂屋。
“二叔。”詹荀立在屋内,对着端坐于矮榻上的人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道:“听左右说,你也染上了?”
詹荀道:“嗯,左右也染上了,恐怕村里没几个利索人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哎,老五昨日也去了。”
詹荀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那人又道:“村子里,老老小小一共一百三十六口,到今日还剩七十九口。去了的五十七口,都按你与老五先前商量的,放到了村北废弃的老祠堂里了。”
詹荀沉思片刻,道:“再过两日,虎子与我一道去……不能放太久。”
那人眼圈微红,道:“不点火不成么?”
“不成。”詹荀道:“五叔说了,若不点火,瘟疫传出去,说不定会有第二个詹村。”
五叔是村里唯一的郎中,他说的话,总不会有错。
那人叹了口气,道:“别等两日了,今日过午,你们便去吧。再过两日,虎子恐怕也站不起来了,到时候也没个人帮手,我怕你应付不来。”
虎子,便是方才那少年,立在院子里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詹荀应声而出,与虎子约定了到村北的时辰,便出了院门。
走在回去的路上,詹荀捂着胸口,几次险些痛哭出声,却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小小的村落,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每一个人也都认识他。除此之外,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
沈寂溪,算是个例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俏郎中小剧场:
炸毛受:你特么舔我干嘛?
总攻大人:舔,干。
炸毛受:你特么还要不要下巴了?
☆、血疫
沈寂溪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漆黑一片,正欲摸索着下床,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你醒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让他心中放松了一些。
“我在哪儿?”沈寂溪没好气的问道。
詹荀放开对方的胳膊,端了一碗水放到对方手中,道:“你亲……你给我喂药的时候,我便告诉过你,你或许已经染上瘟疫了。”
“所以呢?”沈寂溪拿着碗,并没有喝水。
“我怕你回了郡城,会将瘟疫带入城中,只得先将你带回了詹村。”詹荀不动声色的道。
沈寂溪闻言面色有些苍白,但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淡淡的道:“如此,是要我给你们全村人陪葬么?”
詹荀闻言一愣,有些着急,道:“若你过几日没有染病,待你眼睛恢复了,自行离开便是,没有人会强留你。”
“你怎知我眼睛会恢复?”沈寂溪道。
詹荀望了一旁的竹篓里的草药,道:“你先将就住下吧,无事不要出门,我也会和你保持距离。”他并不确定沈寂溪是否染上了瘟疫,原本想找五叔来确认一番,若是无恙,便让沈寂溪离开,可五叔已经死了。
“血疫,从口而入,你们全村都染了病,必然是水源出了问题。”沈寂溪说着将手里的碗还给了詹荀。
“血疫?你知道……”
“我不知道,随口说的。”沈寂溪说罢躺在榻上,睁着无神的双眼,不再言语。
詹荀见状,起身出了门,却见詹左右端了饭菜过来。想了想沈寂溪的话,道:“先不要给他吃东西,也不要给他喝水。”
见詹左右一脸讶异,他又道:“这疫症或许是水源出了问题,若他尚未染上疫症,便不要让他接触村里的食物和水。”
“好。”詹左右回身将饭菜放到了堂屋,却见詹荀似要出门,便追出来询问。詹荀细细的嘱咐了几句,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才匆匆离去。
望着詹荀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红着眼睛无声的哭了一场。
好好的一个村子,眼看这么无端端的便要没了。
血疫,这是姚五娘取的名字。
在沈寂溪童年的记忆里,姚五娘是温柔贤惠的,而且怀有妙手回春的医术。
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娘亲,一个慈爱英俊的爹爹,沈寂溪的童年简直是完美的无以复加,直到有一天周围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患上一种会吐血的病。
那些日子里,沈寂溪亲眼目睹那个温柔美丽的娘亲,渐渐变得无助焦急,每日不停的开方子,熬药,试药。
直到自己的夫君也吐血而亡,姚五娘骤然像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六岁的沈寂溪在自己的父亲死去后的第二日,开始吐血。
姚五娘的魂魄重回躯体,又开始开方子,熬药,煎药。
沈寂溪每日被逼着喝药,就在他日日数算着自己吐血而亡的日子时,全村开始逐渐变得寂静,来看病的人渐渐没了。
姚五娘没了病人,便只一心给自己的儿子熬药。
沈寂溪终于没有死于血疫,不过全村四百多口人,只剩了他们母子俩。
姚五娘领着六岁的沈寂溪挨家挨户的查看,确认没有活人之后,一把火烧光了整个村子。
大火烧了很久,久到沈寂溪仿佛在火光中亲眼看着自己又过了一遍童年。从出生到六岁,村子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在瘟疫之前就已过世的,他都一一告别了一番。
十四岁的沈寂溪躺在詹荀家东屋的榻上,哭的满脸是泪,随后被自己的抽泣声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片黑暗。
手中被塞了一方帕子,沈寂溪一愣,随即狼狈的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他已经八年没有哭过了,当然睡觉的时候算不得数。
他叹了口气,用少有的郑重其事的语气道: “我不会染上疫症,你也不会。”
詹左右没有作声,片刻后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误把自己当成了詹荀。
沈寂溪面色苍白,抬手轻轻摸了摸左脸的伤口,自行脑补了一下詹荀趴在自己脸上,舔伤的画面,面上一热,道:“你饮了我的血,那里头有血疫的解药。”
詹左右闻言一愣,随即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激动。
血疫?原来这疫症名叫血疫。
眼前这个人的血能解血疫,那全村的人是不是都有救了。
沉默了半晌,对方都没有做声。沈寂溪翻了个身,心里冷哼一声,不打算继续理会对方。
詹左右默不作声的退出了东屋,激动的泪流满面。大哥不会死了,自己和所有活着的詹村人都不会死了。这个念头一旦燃起,便在他的心中瞬间燎原。
大哥捡回了的这个人,是老天爷赐给詹村的。詹左右对此深信不疑。
沈寂溪听到对方出门的声音,心中闪过一丝凄然,随即便抛诸脑后。他又累又渴,眼不能见,还被噩梦缠身。
詹荀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整个人似是丢了魂魄一般,进门之后倚在门上咳了半晌,却意外的没有咳出血来。
詹左右从堂屋出来,见詹荀没有再度吐血,想起沈寂溪的话眼中瞬间燃起了光亮,面若死灰的詹荀抬头望见,不由眉头一皱。
见詹荀抬眼望向东屋,詹左右道:“我扶他去过一趟茅房,他不愿起身活动,便又回去睡了。”
“他可是能看见了?”詹荀问道。
詹左右摇了摇头。
詹荀疲惫的拖着步子进了堂屋,翻身躺在矮榻上便不再言语。
詹左右思前想后了半晌,道:“大哥,若是有法子,能解了这疫症,却要用你的性命来换,你愿意么?”
詹荀闻言一愣,随即起身拍了拍对方的手,道:“大哥没用,保不住你的命,也保不住詹村老老小小的命。不过,咱们都一起走,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大哥。”詹左右悲从中来,伏在詹荀怀里,呜呜的哭了一会儿。
“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詹左右平复了片刻,追问道。
詹荀无力的一笑,道:“我自是愿意的。”
詹左右又问:“那若是用我的命换呢?”
詹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