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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阳府太子河畔的一座山上,我们遇到了仙人。那山唤做九顶铁刹山,山有八宝云光洞。此山几百年前就有人在此修道,实是塞北道教发源之地。我拜了山上的罗真人为师,修道三年,师父赐我道号重阳。
“师父说我心有旁骛,杀气太重,便让我们返回中原举事,待真心悟道时再去辽东。于是我二人便急转回来,四处游历,广结豪杰,小道打算自创一派,以图抗金大业。这位小哥武功卓绝,刚才杀那恶少更显英雄本色,不知可否与在下一同举事?”
黄药师一听,心中无比反感,近来这抗金听得实在太多了,都是只说不做,淮北人民仍旧在胡尘血泪里生活。他不独对自己铁衣教的抗金义举没多大信心,对眼前这个道士也是毫不信任,于是冷冷说道:“我不会武功。”言毕,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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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小哥且慢走,”王重阳也不气馁,朗声道,“人各有志,不勉强小哥,今晚必有大盗前来,你我联手拒敌,痛痛快快大干一场如何?”
“咦?”黄药师听了,不由停了脚步,探问道:“什么今晚大盗必来?”
二人这般对话一出,整个酒楼骚动起来。这临安城内富商巨贾多如牛毛,楼中酒客多是腰缠万贯,一听说今晚有大盗来,不免心生怯意,只是外面大雨滂沱,天色已晚,另换住所实在不便。也有几个胆小抑或身上金银财宝殷丰的,干脆冒雨跑了出去。更多的人是不以为意,什么蟊贼那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抢掠财物?转眼间,酒楼内酒令声又起。
王重阳拉黄药师坐下,倒了一杯酒,一字一顿地道:“今晚我们三人联手拒敌。”
店主马钰从屋里面出来,拿着门闩要锁大门,此时已是二更三点,这酒楼也该打烊了。就在这时,外面飞快跑进来一个人,二十多岁,是个乞丐,黄药师一眼就认出那人,却是丐帮的八袋长老洪七。
洪七上次惩戒病公子郭旌阳后,推说有事飞身不见,难道今日事情办完了,又回来找君子楼的晦气?洪七见桌上有剩余酒菜,抓起大吃起来,显是肚饿,全然不看黄药师和马钰一眼。
那王重阳只顾冷冷地盯着马钰,马钰目光和他一碰,马上就避开了。黄药师也觉马钰今日神色不对,有些慌张,更有些鬼鬼祟祟,难不成是今天死了弟弟的缘故?
王重阳哈哈一笑道:“贼人已在窥探我们了。”马钰忙避过头去,钻进里屋,仿佛知道眼前这道士说的便正是他。
王重阳左手拉着周伯通,右手拉着黄药师,在酒楼里转了几圈,在楼角盛米破囤旁停住,大笑三声:“鼠辈们死期到了!”
王重阳朗声道:“今晚盗来,不可不防。大家自顾睡去,胆子大些的留下来看我等杀人!”
酒楼里的客人听他不似做伪,大多慌忙熄灯就寝,关了房门躲在被窝里发抖。那叫化洪七,浑然未觉,四处拣碟子里的鸡腿来啃。
王重阳言毕,低声对黄药师说:“这米囤下有洞,屋外必然另有洞口,乃店主勾结强人,在此劫掠财物。”黄药师心头一动,那马钰为人忠善,如果真为王重阳所言,马钰必定身不由己,出于无奈。
王重阳搬来一条长凳,坐在洞口,挑灯仗剑,屏息等待,剑光凛然,映照一室。
俄顷,只见那囤微微一动,自动向旁边移开,里面本就没有多少米,实是一个洞口的掩饰而已。黄药师和周伯通不禁“哦”了一声,心想这王重阳见识胆略真是非凡,半点没有猜错。
一道寒光闪过,裂帛一声响,刚探出洞口的一颗头颅被王重阳削落,滚在一边,血溅五步。
“不要杀了!”马钰突然从房内走出来,大叫一声,上前就扑王重阳。周伯通一把把他拦住,叫道:“你小子靠边,等下我师哥才找你算帐呢。”马钰捂着胸口一阵气苦,竟自再也说不上话来。
又是裂帛一声响,又一颗人头滚落一边,两个都是蒙面大盗。
恰在此时,孙不二抢到近前,提起一颗满是鲜血的头颅,伸手扯掉大盗脸上的纱巾,冲着黄药师道:“教主请看,这人你可认得?”
黄药师一惊,哎呀,这人头不是病公子郭旌阳是谁?
“道长且慢动手!”黄药师一声大叫。那王重阳杀得性起,充耳不闻,又听“咕噜”一声,又是一颗人头在地上乱滚。
眼看洞中第四个人头又冒了出来,王重阳又是一剑削去,黄药师和身扑上,撞歪剑势。那剑飞快,“刷”地一声,将蒙面人卤门以前,天底以后削去三寸,要想活命,可是千难万难了。
黄药师急急跳入洞中,将那伤者扶了上来,揭去面纱,这人赫然便是“无双公子”林慕寒!心中立时澄明。另外两个死者定是杜梦乾和萧洞玄了。想来这几人连日为教中资金匮乏所累,竟和马钰想出此等下策,靠打劫富商筹钱。想到自己身为教主,不问教中之事,累得弟兄惨死,心中无比惭愧。这四人中,林慕寒为人最是忠直,与己交情也是最好,眼见好友气若游丝,心下一片茫然。
孙不二依旧慌而不乱,在一边叫道:“当家的,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叫医生来,林大哥未必就死。”
马钰听了,精神稍震,声嘶力竭地喊着“陆阡陆阡”。
黄药师一时惊觉,忙说了红花等十几位药材吩咐陆阡去抓,说完又问:“都记住了么?”陆阡机警伶俐,回了一声:“记下了!”转身开门消失在雨幕之中……
王重阳和周伯通此时如同闯了祸的孩子,看着黄药师救治伤者,一声不吭。饶是黄药师医术高明,林慕寒方得侥幸不死。
黄药师叹了口气,垂泪道:“我对弟兄不住,我也不配做这铁衣教教主,从此以后,这铁衣教就散了吧!”马钰、孙不二听了,默不做声。
就在此时,那叫化洪七突然开口了:“散伙却是不行!老教主陆前辈故去六年有余,铁衣教都不曾解散,如今死了这几个兄弟,受了小小的挫折,黄教主便妄言散伙吗?百姓对金兵的痛恨没有丝毫消减,这抗金大义便决不可抛!”刚才那个谗嘴懒散的乞丐,此时俨然是一位侠义刚烈的大侠。王重阳回头打量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那叫化洪七道:“实不相瞒,我奉丐帮老帮主之命,前来联络铁衣教联手抗金。谁知洪某有眼无珠,上次在此遇到黄教主和几位堂主却不认得。这两三个月来,我终于寻访清楚,便前来与各位相见,共商大计。恕叫化直言,正如江湖传闻,黄教主实不胜任这铁衣教教主一职,而今四大堂主已去其三,黄教主如不当机立断,这一面抗金义旗就毁在黄教主手里。”
第二十六章
黄药师听了,心乱如沸,一时却拿不出主意。
洪七又道:“叫化倒是有个主意。不如两派合为一派,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抗金一个,不知黄教主意下如何?”
黄药师一听,这却是一个好主意,道:“黄某不才,请洪先生接任教主。”话虽出口,心中却是一痛,若说自己对铁衣教全无感情,倒是假的,心中既愧又悔,尚有许多不舍。
洪七也不推迟,朗声道:“洪某自当视铁衣教兄弟如自家兄弟,抗击金狗,不惜肝脑涂地!”字字掷地有声,听者肃然。
马钰、孙不二因兄弟惨死更加心灰意懒,对死生看得更淡,却是拒绝了,决定退出铁衣教。
王重阳此时才算明白事情原委,略带歉意地对马钰道:“小哥的几位兄弟今日丧命小道手中,也是前世注定,小哥不必耿耿于怀。某见这位小哥骨骼清奇,骨中有道气,最适合在我道清修,不妨跟我学道。”
马钰听他劝说,稍稍释怀,对于入道清修却无兴趣,婉言相拒,言道只想和妻子赚点银钱再做打算。王重阳缅颜笑道:“既如此,不强求。不论何时,君思悟道,我都认你做大弟子!”
王重阳说话算话,后来创下“全真”教派,先后收丘处机等五名弟子后,马钰、孙不二来投,分做了大弟子和七弟子。马钰等七人便是后来名躁一时的“全真七子”。说来也怪,马钰此时对道教并无半点兴趣,待他与孙不二赚够了家当,便有长生不老的念头。大凡凡人其两个愿望不外是使不完的钱和长生不老。这道教修炼的,主要就是这两种法术,一是长生术,二是黄白术。上乘的修士认为道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气功;次一等人物希望炼成金丹之后点铁成金,救贫济世;下焉者则是希望大发横财,金银取用不绝。这马钰等全真七子连同师父王重阳在内也都只悟到了第二层次,一生为民劳碌奔波,心存妄念,终不成大道。这是后话不提。
王重阳对洪七朗声笑道:“某也志在抗金,日后定当与洪兄弟共谋大业,大干一场!”说着与洪七击掌为誓,二人相视大笑,豪气干云。
洪七转身对闷闷不乐的黄药师道:“黄兄不必为刚才的事挂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不能强求。黄兄今后又可闲云野鹤,也是我等求之得。”
王重阳接口道:“对对对,盼天下早日太平,我们几个才能一扫胸中郁闷,举杯畅怀!”
黄药师沉思片刻,道:“丐帮帮众皆着污衣,而铁衣教无此习俗,我倒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原丐帮弟子为污衣派,原铁衣教江浙闽一带教众仍着净衣,称净衣派。不知七兄可否应允?”
洪七微愣,随后哈哈大笑道:“你这书生好生小气,难道铁衣教入了丐帮,便受了委屈不成?请你放心,洪某在此夸下海口,绝不会亏待你的旧部。”洪七言出必践,数年后荣升帮主后一月着污衣一月着净衣,对于两派不偏不倚。其中矛盾虽然缓和了,却为日后清衣、污衣的分裂葬下了隐患。
黄药师听他此言,一颗悬心才算落定。
店伴陆阡已经倒了几碗酒,黄药师、王重阳、周伯通、洪七、马钰、孙不二共同举起碗来。黄药师招呼那伶俐的小兄弟陆阡过来同饮。
洪七此行大功告成,铁衣教终于并入了丐帮。病公子郭旌阳地下有知,定不瞑目,他生前有志纳丐帮入铁衣教,谁想适得其反。洪七凭此奇功一件,年纪轻轻升做丐帮九袋弟子,位次仅在帮主之下,丐帮势力大盛。
林慕寒那夜恍若冰雪样的东西掠过头顶,就此人世不觉,数日后醒来才知,铁衣教已并入了丐帮。于是他伤好后辞别了马钰、孙不二,投奔丐帮洪七。不久,江湖上出了一位英雄,在对金的历次作战中勇猛异常,因其头皮瘪肉凹无骨一样,人称“尸怪”。不用说,这人便是当初人称“功夫人品江南第一”的“无双公子”林慕寒。
七人畅饮一通,直至天明。马钰将众人送到楼外,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诸君珍重。”黄药师与洪七、王重阳、周伯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此时早已风住雨收,东方彩霞满天,舒爽怡人。黄药师精神为之一震,在街中踱着步子,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这日虽是八月十六,临安城比昨日还要热闹几分,一派喜气,崇尚儒家理学的文人都穿着素服,涌向西湖游玩。
黄药师一打听,原来晚上西湖有游园会,据说皇帝还要出巡与民同乐。黄药师在喧闹的人群中茕茕独行,不知不觉间,听远处潮声大作,观潮的人海同时欢声雷动。黄药师忽然想起这八月十五、十六日是观钱塘江大潮的最佳日子,那壮观奇景不知已在心中惦念了多少年,于是加快脚步,径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