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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郁顿住了,他眼睛睁大了,好像没听明白地:“……什么?”
厉逍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种震惊又受伤的神情:“你不会吃了不认账吧?”
时郁:“……”
厉逍看他那副茫然的神情,似乎真的打算穿上裤子就走人,完全没想负责的样子,也噎了一下,他说:“宝贝儿,你不会真的把昨晚的一切,当成for one night吧?”
有那么一瞬间,时郁心里其实有些想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但他看了看厉逍的神色,迟疑了下,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从昨晚开始堆积起来的困惑,也渐渐浮到他的面前来,他抿抿唇,说:“你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问句起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自己是觉得,如果问对方你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对我,他总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犹豫又困惑,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我记得你之前就问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郁一愣,微微思索一番,想起是厉逍把自己门砸了的那次。
厉逍看着他,眼里渐渐流露出某种令人发酸的柔软情绪,他低声地说:“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着时郁的眼睛慢慢睁大,那双眼里从茫然和不解,又变得更加困惑,然后才是不能置信的震惊,眼珠都微微地颤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也令厉逍感到心脏酸软,有种发痒的疼痛感,是这些年来,每当他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泛起来的感觉。
避无可避,又不能停止,如今这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那股痒意却仍旧没有平伏的迹象,反而骚动得更加厉害,让他难以克制。
于是他凑上去,亲吻了时郁的眼睛。
他对他说:“时郁,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6。1
时郁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直到现在还是没睡醒,还是从昨晚上开始,发生的都一直是他的臆想。
他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在最初最初,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太痛苦了,每夜每夜,他都会做这样的梦,梦里厉逍总是很温柔,还会说喜欢他,他沉迷于那个有厉逍的世界,梦里的世界太好了,他一度不肯醒来。
但是梦就是梦,假的就是假的,他即便再不愿意,最后也还是要醒的。
他想到那些过去,神思有些恍惚起来,一时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厉逍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又看到他抿唇不语的样子,他握住时郁的手,微微紧了紧。
时郁醒过神来。
厉逍对他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那笑里有两分勉强似的,他对时郁说:“没关系 ,是我心急了。”
时郁又微微地一愣。
厉逍松开他的手,声音温和地,对他说:“你有事忙,先上去吧。”
时郁也只好说:“……嗯,再见。”
厉逍含着点笑地看他,也点了点头:“再见。”
时郁回到公司,先是被组长追了通责,质问他交图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先发现问题,现在板子已经交给下面的人画去了,现在都已经画了大半,这样一来,全部得重做,白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不说,光是时间也要赶不上,这批还有十天就要交货了。
时郁被他当头唾沫横飞地骂了一通,没有争辩,他先接过组长扔过来的板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这个板子和我最终画的,不一样。”
组长瞪起眼睛,大概是觉得他在推诿,更怒了:“你说什么?!”
时郁指着上面一条线路,说:“电路图的这条线画得不对,会导致整个板子接触不良,我原本不是这么画的。”
组长狐疑起来。
时郁打开电脑,给组长看自己保存的电路图,他一共画过四版,每一版都有改动,唯有那条线路是一直没变过的。
组长好像哑火似的,一时脸色忽铁忽青,他憋了片刻,仍是怒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反应?”
时郁觉得对方问得很奇怪,他在人际这块上面一向不敏感,或者说是察觉到了也不会应对,就像他其实不是不知道,组长此刻很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被下了脸面,所以恼羞成怒,但他很难去找到一个迂回的方式,再去和对方沟通。
他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说:“板子交上去审核过之后,就直接发给人去画了,我没再看过了啊。”
而他表情稀少,语气无波,听着就很像在挑衅,或者对刚。
组长被他气得拍桌子,要不是共事已久,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又臭又硬,不会拐弯的脾气,不然可能已经要砸他杯子了。即便如此,时郁还是又被大骂了一顿。
然后被轰出去,重新改电路图,和那些被叫过来加班的同事一起,加班加点地画板子。
时郁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然后马上又开始加班,也没来得及吃饭,而时郁画起图来,又是直接临摹,不需要费太大脑子,很容易就忘记了别的,等他意识到累和饿,抬头一看,发现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墙上的时钟也快指向了七点。
大概只有他真的这么认真地在周末加班,毕竟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不加班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旦空闲下来,脑子还会塞满很多不该想的东西。
思维好像不受控制地要往某个地方滑,时郁又连忙把自己拉了回来。
他把这块板子画完,收拾收拾东西,也准备走了。
手机被他锁在柜子里 ,他这时摸出来,才看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信息。
是厉逍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是下午三点左右时候发的消息了,电话则分别是稍后一点,还有五点的一通。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时郁看着这三条信息,心里觉得懊悔,他其实没想到厉逍真的还会再找他。
早上厉逍对他说了那番话,但他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已经收回了。
他看着那条未读信息,不知道该不该回,毕竟就像早上那条玩笑似的告白一样,这个应该也已经过了时效了。
他还是在犹豫,一直从电梯里出来,还是握着手机,屏幕暗下去,他就又摁一下,让对话亮起来。
就算还没有回,能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他好像也觉得有点开心。
他低头看着手机,穿过楼下的大厅,经过大厅门口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他。
他抬起头,看见厉逍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
他向着自己走来,对他说:“今天加班这么晚吗?”
时郁上了厉逍的车。
厉逍在等发动机预热,大概觉得安静,问他:“加班到这么晚,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时郁开始系安全带,闻言嗯了一声,说:“忙忘记了。”
说完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有想蹭饭的嫌疑,又说:“不过也没觉得饿。”
结果话音刚落,肚子大概是不满他睁眼说瞎话,临阵倒戈,出其不意地在这时候咕噜了一声。
声音还非常地响亮,十分令人尴尬。
时郁手指僵住,差点安全带都扣不上了。
却没有听到厉逍笑,他用一种有些严肃的语气,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时郁不太能确定他这句话里具体想问的是什么,但不想再在对方面前出丑,于是谨慎而模糊地说:“还好。”
厉逍就不再说什么。
只是车开出去没多久,时郁发现方向并不是往自己家里去的,他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厉逍说:“先去吃饭。”
时郁想说不用了,他回去随便吃点就行,但是话到嘴边了,又没能出口,他最后只哦了一声。
厉逍带他去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中餐小馆,门脸看起来挺有年头了,两边对联褪了颜色,一只橘猫卧在门口的小石狮子脑门上,爱答不理地撩他们一眼,又垂下眼睛打瞌睡了。
进去在藻井下的花厅落座,上来先是一碗腌笃鲜。
厉逍说:“先喝汤,暖暖胃。”
现在正是竹笋鲜嫩的时候,时郁一口咬下嫩笋,清甜外是火腿咸肉的咸鲜,时郁这时真正开始觉得肚子很饿了,他很快喝完了一碗汤。
汤喝完了,便有姑娘来上菜,说服务员也不像是服务员,一不招待,二不念菜谱,上完菜就走人了。
大概看出时郁眼中新奇,厉逍给他盛了碗饭,笑说:“他们家每天菜谱是自己定的,不让客人点菜,不过都是时令最新鲜的,只管来这里坐下吃就行了。”
时郁恍然,然后便只低头顾着吃,倒没去计较老板这样开饭馆,是任性还是孤傲,这样又能开到几时。
厉逍这回没有一味给他夹菜了,大概是还记得上次自己喂时郁塞多少吃多少,塞得快吐了的样子,只偶尔添上一筷。
但上次是一群人在吃,本来人多也需要互相传菜,时郁还能稍微觉得没什么,这下两人独处,时郁被他喂了几次,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方又夹过来一块挑好刺的鱼腹肉,时郁又吃了,他咬了咬筷子,然后用公筷夹了香椿鸡蛋,放到厉逍的盘子里。
厉逍抬起眼来看他,时郁垂下头去,拿起杯子喝水。
但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听见厉逍的声音温柔下去,说:“谢谢。”
时郁低着头,他用余光瞥见,厉逍把盘子里的菜吃下去了。
一顿饭又吃得很饱,但是并不到撑了的那种难受程度,刚刚好有种满足感。
两人从小巷里走出来,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小巷弄里还留着过去时光的痕迹,墙面很矮,黑瓦白墙,路旁有经年的香樟梧桐,枝叶伸展到天空去,在夜里散发出一种香气。
巷弄太窄,车子只能停在巷外,两人要一直走出去。
道旁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只能靠远古月色将他们照亮。他们并着肩,头顶树荫时浓时淡,月色从中斑驳地落下来。
时郁一直低着头,他在看月光下两人并排,不时交缠在一起,又不时消失的影子。
自行车丁零当啷的铃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呼喊声:“前面让一让嘿!”
大概是天色太黑,后面的人直到眼前了才看见前面还有人。
时郁看影子看得太入迷,一时反应不及时,但下一秒他闻到一种很淡的一种气息,从他的鼻尖上缭绕过去,紧接着他被男人搂住肩膀,转了个方向,脸贴住男人的胸膛,背后贴到墙面处站着。
自行车远远走过去了,留下带着回音似的寂静。
两人还以刚才的姿势站着,时郁被男人搂在怀里,他的鼻尖顶着对方的胸口,呼吸到的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厉逍则低头看他,月光落在对方的耳垂和后颈上,那点细微的绒毛在朦胧月色下也都能看得清。
他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好像有点战战兢兢,像只小动物。
厉逍想:我吓到他了吗?他不回应我,是怎么想的呢?他没有回我的电话消息。但他上了我的车,嗯,他还给我夹了菜……他是还喜欢我的吧,他承认过的。
他又在自己心里确认一遍:他是喜欢我的。
于是他对时郁说:“你抬一下头。”
时郁犹犹豫豫地,他抬起头。
此时月色刚好全数落进对方的眼中,在里面盛满了温柔月光。
厉逍携着那满身的月光,笼罩下来,吻住了时郁的嘴唇。
厉逍送时郁到家门口,坏了的门已经被换掉,安上新的了,速度很快。
下午的时候厉逍已经来拿过钥匙,现在交给他。
时郁接过,说了声谢谢。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顶的声控灯因为一直很安静,而暗了下去。
昏暗里两人同时开了口。
时郁:“今天真的麻烦你了,再——”
厉逍:“我可以进去喝杯茶吗?”
灯又亮了起来。
两人重新对视,时郁把最后一个字从齿缝间挤了回去。
他转过身去,用厉逍给他的新钥匙打开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