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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辉嗤笑声,微微低下头,嘴唇几乎没有蠕动,“过分,这就过分了?郝莹,更过分的才开始,你就慢慢享受吧。”说着修长的手指捡起自己的饭盒,慢悠悠站起来。在同学们和老师眼中,陈明辉只是捡了一个饭盒而已,可郝莹却如坠冰窟。
魔鬼,这分明是一个魔鬼!
接下来的一切,郝莹都不知道怎么做完的,如同一个机械人一样。连朱冰抓了自己的饭盒过来帮忙,郝莹都没反应过来。
打翻的饭盒上溅满了菜渍,脏兮兮的。一直沉默的钱宇,眼睁睁看着陈明辉为他挣口袋,而他自己却连一句辩解都没帮上陈明辉,顿时愧疚不已。此刻忙上前去抓饭盒,打算拿去洗。却反被陈明辉连手中那个一起抢下来。
“别洗了,晚上回家我洗。咱们学校没有热水,就一口压水井,压出来的水都冰手,太凉了,做病。”
“哦。”钱宇讪讪的。
陈明辉还是这么在乎他,可他刚才干了什么,竟然一句话也没帮陈明辉说,和别的同学一样站在一旁看热闹。他怎么对得起陈明辉?钱宇几乎要被那深沉的愧疚压得无所遁形。
陈明辉有心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可一想到吴老师和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就知道不能这么做。
这个时期对待同性恋避如蛇蝎,都认为那是病,是变态,唯恐避之不及。上次钱宇的情书已经闹得够大的了,陈明辉不好再加上一抹谈资,只能忍下来。稍稍凑近钱宇道:“别多想,有事晚上回家说。”
钱宇点头应下,可仍旧神思不属。
“好了,都回到座位上,还有三个月就中考了,大家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心思放在考试上,别想多余的。”吴老师敲了敲黑板,又嘱咐了数句,匆匆回办公室去了。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间或闻得几声郝莹压抑的哭泣。可纵然吴老师走了,那些对郝莹推崇备至的男同学却没一个敢上前安慰,都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时间皆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人。
放学时间一到,同学们全部蜂拥而出,陈明辉将饭盒塞给钱宇再次郑重嘱咐道:“你回去不许沾凉水,冷就先烧炕,别的等我回去我做。”
这时候看见吴老师同郝莹一起走出来,陈明辉忙追上去,不前不后的跟着。
果然事情同陈明辉预料的一样,郝母是绝不肯赔偿的,撒泼打滚,买惨哭穷,总之就是三个字不赔偿。
吴老师是文化人,对上郝母这种泼妇,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陈明辉。
陈明辉大刀阔斧的往凳子上一坐,腿一抖。流里流气道:“不给钱和票,那也行。从今天起,一天三顿我就在你家吃,每顿必须保证一个菜,什么时候吃够钱票,什么时候我就走。”
郝母无赖道:“我家没粮食给你吃。”
“没有啊。”陈明辉呸了一口口水吐在地上,突然窜起身,一把薅起郝建材的脖领子,威胁地杨杨拳头,“没有钱票,行啊,那就用拳头抵。郝建材,你应该知道我陈明辉拳头有多硬,今个我心情好,给你个机会,自己选个地方让我打。我绝对会把你打的需要住院,那钱票正好抵你的医药费。”
陈明辉?年前这人就是混混陈明辉,郝建材想到陈明辉的血腥事迹,惊恐的睁大眼睛。
“妈,爸……救命!”郝建材恐惧地叫起来。
郝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护犊子的母鸡似得,叫嚣道:“你敢!”
本来陈明辉单纯的就想吓唬人,郝母这么一挑衅,陈明辉的拳头二话不说就砸了下去。郝建材的一个眼睛当场就青了。
“他敢,妈,他敢的……”郝建材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就是陈明辉,前些日子攮过人那个陈明辉。他杀人都敢的。”
郝母听过陈明辉的名字,也知道他那些‘光荣’事迹,此时也怕了。
可她仍不认拿钱拿票,就转而对吴老师开火道:“你这老师当的,就这么眼看着学生杀人放火也不管!”
吴老师一言难尽地看着郝母道:“报警吧。”
“这,这哪就用报警了?”郝母更怕警察,虽然她一辈子没干过杀人越货的买卖,但蝇头小利没少占。这年代普法知识也不全面,对警察有些天然的畏惧。好似警察来了,看她一眼,就会知道她曾偷过东家的白菜,西家的土豆。
纵然郝母胡搅蛮缠,也知道这事是她家郝莹不对,理应赔偿,警察来了,也得赔。就怕到时候再调查出来她是个小偷小摸的惯犯,再给她抓进来,投进号子里怎么办。
突然一股骚味,郝建材竟吓尿了,“妈,你赶紧拿钱给他,这事本来就是郝莹的错,警察来了,也得赔。”
郝母哭丧着脸道:“可家里哪有肉票?”
郝家是农业户口,是没有粮本的。平时跟着生产队种地干活,十个公分给一角钱,一天满工也就是十公分。等到年底会根据总收成减去上交国家后剩下的粮食除以生产队总人口,再乘以各人公分,就是这个人一年所得的粮食。每年粮食都在年底分,是不分票的。肉和油等同样如此。
如果哪家人有事,打算出远门,需要去乡上开介绍信,说明情况,盖上公章,就可以背着粮食到粮所换粮票了。一斤粮食是可以换一斤粮票的,但粮价会低于正常粮价。
而吃供应粮的,是有粮本的,他们只要粮食不取出来,就可以直接换粮票,这样便能不涉及金钱交易,也就不会亏本。
陈明辉道:“那就去给老子换,总之今天我必须拿到赔偿,否则……”
“爸,妈,你们快去。”
“啊,哦。”郝母慌得六神无主,赶紧背着粮食拿了钱,匆匆出门了。
粮票可以换到,但肉票换不到,只能问亲戚和同族借。以郝母的性格和郝家的为人,在这种危难时刻愿意伸手相助的,还真没几个。
一个郝家出了五服外的大姐倒是愿意借,不过还肉时的要求就苛刻了。
“肉票借给你,五月节你们分猪肉,你可要还我三两回来。”
郝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一个劲点头,“这是肯定的,我借你家三两肉票,还回三两肉也是应该的。到时候钱,你照着当时供销社肉价给就行。”
那妇人颧骨生得很高,嘴唇很薄,天生一副刻薄相,闻言尖锐道:“还要钱?”
“你还想不给钱,肉一斤都九角左右的价格了,你还想白吃?”
妇人道:“我这肉票借你两个月,就白借了,一点好处没有?”
郝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一咬牙,“到时候你可以比市价一斤便宜一毛,多了可不行。”
妇人撇撇嘴,“真扣。”
一毛也是钱,就两个月时间,妇人还是借给郝家了。
出了妇人家大门,郝母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玩意,就知道占便宜,活该穷!”
郝父一想到即将赔偿出去的肉和钱,就跟那肉是生生从他身上割下来的一样疼。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好闺女!”
郝母气道:“难不成不是你闺女,还是我和旁的男人生的野种。”
郝父被咽的一梗。
郝母接着骂道:“就知道跟我来劲,刚才那个小混混在家里那样梗,你怎么屁都没一个。”
“呵,窝囊废。”郝母骂骂咧咧,转而想到这一切都皆因郝莹而起,一切的怨恨又转移回郝莹身上,“那个死丫头,赔钱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陈明辉拿了钱和票,同吴老师一起离开郝家,临走时吴老师还懵着,郝家的家教再次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第16章 离开
“小宇,我回来了。”屋里已经被钱宇烧得暖烘烘了,陈明辉一回来就闻到一阵饭菜香,钱宇从后厨房跑出来,忙擦了擦湿哒哒的手,迎上去。
“你……”话到了嘴边,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钱宇瞬间暗淡下来的脸色,陈明辉就猜到他又想岔了,赶紧揉了揉他的头,“你别多想,这事和你半分关系没有,都是郝莹那个婊……”陈明辉意识到这话恨意太沉,听在钱宇耳里有很容易听成爱之深恨之切的意味,忙改口道:“都是郝莹的错。”
钱宇却深深自责道:“还是我太过懦弱,没有保护好我们的饭盒。”
陈明辉轻叹声,“小宇,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被那样一个母亲打压着,没有长成一副阴郁的性子,心中还有着光明,真的很不容易。那可是最亲近的,血脉相容的母亲。“有些事情,终究要慢慢来。小宇,你只要记住,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在,不管发生什么,不用怕,由我撑着。便是天塌了,只要我有一口气,也不会让它砸到你。”
“小宇,我真的想要和你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我们一起试着改变,好吗?”
钱宇鼻头眼眶皆在发酸,点了点头。
“我热了饭菜,已经好了,我们吃吧。”
“我来端碗。”陈明辉洗了手,帮着钱宇一起收拾碗筷。
菜,还是酸菜炖肉,陈明辉早上做的,一整根的酸菜,早上吃些,中午带些,还剩下不少。这也是为什么陈明辉只要求郝家赔偿三两肉票的原因。其实打翻的饭盒中,大部分肉已经挑给钱宇吃了,剩下那点,有没有三两还真两说,再加上五角钱的肉钱,陈明辉不亏。只不过那些饭,郝家到底没给钱和票,而是用粮食抵的。
菜里剩下的肉不多了,陈明辉看见就挑出来扔进钱宇饭碗里。当陈明辉再次给钱宇夹时,钱宇双手紧紧盖住了自己的碗。
“我不要了,我都一连吃四块了,你一口都没吃,这块你吃。”
陈明辉笑呵呵的,“我今天不想吃肉。”
“骗子,肉谁不会想吃。”
“嘿嘿……我呀过几天可劲吃,到时候我在外面做生意,顿顿下馆子,大鱼大肉,你可别坐家馋哭了?”
钱宇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就跟着道:“我才不会馋哭。”
“不会馋哭啊,那可别想我想哭!”陈明辉特意的,“呜呜呜……我想明辉,我想我老公……”
“你,你不害臊……”钱宇气得小脸通红,起身去打陈明辉,陈明辉趁他放开手的间隙,眼明手快地将筷子里的肉迅速扔进钱宇碗里。
这一下打得不痛不痒的,陈明辉更来劲,笑嘻嘻的,“我媳妇真好,捶得我这浑身都得劲,再来两下。”
钱宇无计可施了,只能坐下气鼓鼓的吃饭。刚端起碗,看见碗里的肉,便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酸酸的甜甜的感觉。
如果他真出去做生意,自己肯定会想他的,也许真会哭鼻子。就说现在,一想到他要离开自己那么久,就心里就难受,好舍不得。
陈家欢欢喜喜,脉脉温情,郝家却翻了天。
郝母赔了东西,心疼得都要疯了。一把一把捏在郝莹大腿根上,那里软肉最是多,疼得厉害,外表还看不出来伤。
“你可真没白叫赔钱货,真对得起这个称号啊,歪个脚脖子给我歪出二两肉,五角钱,六两粮食!”
郝建材也趁机给他妹妹两脚,他还记得上次肉的事,那么一大盒,他一口都没捞到吃。
“妈,我看她就是皮子紧了欠收拾,你给她好好松松皮子她就老实了。”
被郝建材一撺掇,郝母更气了,怎么掐人都出不了这口恶气,回身看见炕上的鸡毛掸子,叫郝建材按着,郝母扒了郝莹棉裤就照着后背屁股发了狠的抽去。
晚上,郝母把人赶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