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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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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生涯,大喜有三:晚读突停电,大考巧延期,早操遇大雨。
  张潮曾在《幽梦影》里写,秋雨如挽歌,夏雨如赦书,周一大清早上的大雨太他妈给面子了,何止赦,简直大赦天下,下的颠黑倒白,倾盆哗啦啦。李鸢齐整穿戴一身雨衣蹬车出狭窄逼仄的筑家塘,入了一帘骤雨,宛然涛中浮萍,风中枯叶,雨衣帽登时被风灌满得上下翻飞,屁用没有,雨水顺着缝往衣服里成串儿地淌。
  李鸢索性摘了帽子,骑到校,浇出了一个分外不羁狂放且性`感撩人的湿发,一并捋到顶上。彭小满继续堪堪压点人肉漂移进了教室,看着倒是一身干爽,除却鞋湿了,额前的头发被浸潮了,一绺绺乌黑正贴在光洁发亮的额头上。
  游凯风滋溜嘬了一大口甜豆浆,一双肥手游走在狼藉的抽屉肚里摸索着第一堂课要讲评的两张数学练习卷儿,隔着李鸢冲彭小满嘻嘻笑着喊:“哎哎哎!”
  窗外天色灰蒙,教室里嗡嗡扰扰,亮着灯,潮滋滋;王后雄薛金星荣德基,教辅三巨头在课桌上上堆成了座座连绵起伏,不怒自威,险凛凛的高耸之峰。彭小满应声回头,先对上李鸢,诧异了一秒他湿透的一身,再对上他身后的那颗圆硕的脑袋:“什么?”
  心里话:你不会念我名儿里的三个字是怎么的?
  “我想扫你。”
  扫我?
  听起来有点儿黄。彭小满没明白,李鸢便福至心灵地替游凯风轻轻补全:“他是说,你刘海像条形码。”彭小满听了撇嘴眯眼,示威性地猛搔乱刘海给他俩看:真绝,骂人还带同声翻译的。
  开胃菜似的两堂语文课毕,大雨伴着响雷依旧簌簌下的不停。老班端个水杯从回廊那头慢悠悠地走过来,刚现了半边圆润的人形,就给班里靠窗坐着的一个同学眼明手慧地瞧见了踪迹,抬手噘嘴一嘘打了信号,闹哄哄的班里片刻间便此地无银地一迳安静了下来,陆清远长腿迅疾一迈,丢了篮球横跨两组一屁股坐回了座位。转笔翻书的转笔翻书,低头喝水的喝水,个个帝后级演技。
  “再给我装来,八百米开外就听我们班吵,哎,人来了你们给我装。”老班抬高着一边的眉毛,拍拍门板抖抖手里的一沓纸卷,冲着续铭一扬:“大课间下雨自习,班长上来把卷子发一下,上课之前交上来。”
  学生们一听就犯了怂,忒苦大仇深地蹙起了眉,一听写卷子就丧的没边儿,一肚子“哎哟”不敢当着老班的面儿撒。哼哼唧唧地耷拉着眼皮往后慢吞吞地传,折了边角的不要,多了的白卷递回讲台。低头快速浏览一遍密匝乏味试题,倦的恨不能一头擂桌上厥过去。
  升了高二,这些东西成日就跟不要钱不要命似的往下发,语数外物化生一套一套地轮着来,趴桌子上眯一觉起来的功夫,能被发下来的崭新报纸练习卷生活埋。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六个小时里弦都得绷的铁紧,准高三生的宿命。
  李鸢关于写试卷,和缑钟齐续铭那俩是一挂,属于“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压根没有题不上手这么一说的,大写加粗的高级学霸。这类人答题思维流利缜密到自入其境,目中无人,写卷儿素来推崇走极简风,在保证答题过程删繁就简到最大程度之内,压根不屑码公式写答,看着闲闲散散漫不经心誊几个步骤,比游凯风彭小满瞎几把写满的,得分高得多。
  人比人气死人,智商不一档,没法儿说。
  李鸢卷子横铺,一抬眼皮,看彭小满笑嘻嘻地举着个手掌正望着他。李鸢不明所以,歪头,彭小满便冲他搞怪地耸了耸眉:“give me five吧,老天爷让咱俩逃过批斗一劫。”
  “你说检讨?”李鸢搁下水性笔,挺勉为其难凑过去跟他轻轻击了一掌,忒没点儿情商地认真打击他道:“你没听人说老话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我们学校。”
  故意似的冷笑了一记。
  好的不灵坏的巨灵,没来得及等彭小满表示不服说“你就不能想得乐观点儿”,十五就来了。
  校委学生会挂胸牌的实习干部,高一的几个男女,三三两两端着个牛皮记录本站定在了二班门口,抬头望了望班级门牌,又望了望讲台上站着老班。出于矮二班一个年级,一姑娘便礼貌又显得拘谨地敲了敲门框小声问道:“请问,李——啥啊这……”盯着手里的本子嘀咕了一句,边上一扎马尾的立马侧头压着嗓子提醒:“鸢,依乌安鸢。”
  “呃……鸢。”顶了下鼻尖继续问:“请问李鸢和彭小满在么?”
  班里同学停了手里的笔,饶有兴趣地把视线纷纷投向最里靠墙那组的前后桌两人。彭小满冲门外举了个手,尤怕把李鸢拉下自己落了单似的,冲着姑娘指指身后。
  “有什么事儿么?”老班问。
  “就是,那个,学校里安排他俩大课间去白术堂那儿大扫除,以作违反校规章程的的处分,让我们几个喊他俩过去呢……”
  “怎么。”老班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边说边笑:“大个扫除跟上刑场枪毙似的呢怎么,教主任还怕他俩跑了派你们来押送啊。”班里同学听老班这么一侃,哧哧几声,都没忍住笑。
  “不是不是。”小姑娘挺不好意思地拜拜手,指了指身后一男身脖子上挂的那台小单反,笑起来解释:“教、教主任是让我们来跟着拍照做记录,回头写了稿子得登在下个月校报上……”末了又嫌不够官方有威信力似的,合了本子一挽头发:“麻烦请老师让他俩配合。”
  “配合配合,肯定配合!”
  老班眼睛眯起来一弯了成了朵蟹爪菊,一开口便要搂不住似的要笑场,抿嘴憋了半天也没憋住,干脆利落地“噗嗤”一声,引得班里一众紧跟着也哄作一团儿,特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盯着二人咯咯直乐,当属游凯风大鹅似的嘎嘎笑得最响。老班拍把肚子,抬手指指下头一脸wtf的李鸢彭小满,半真半假地打趣:“可长脸?快回家把好消息告诉你们爸妈吧可,上校报了你俩要!”
  彭小满想骂人,李鸢也想。
  这他妈是得多跟学生过不去,关小黑屋里多少天才能想出这等损招儿?
  李鸢站起来朝背后的游凯风默不作声竖了个中指,一手插兜跟着彭小满老大不情愿地起身。学生会的几个扶着门框个指了指教室里的卫生角,慢吞吞地小言小语:“教导主任还说,麻烦你们自己带扫帚和抹布,还有小水桶……”
  草。
  讲台下众人登时笑得更是不怀好意,此起彼伏,陆清远趁机在底下吹了个幸灾乐祸的流氓哨。连苏起都忍不住停笔不看题,将视线围着李鸢来回往复绕了好几周,看他和彭小满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猪八戒扛耙似的肩架着扫帚,被一路“押送”出了回廊,侧头看了眼神色搞怪努着嘴的周以庆,推下眼镜,与她同时抿嘴笑开。
  笑完了又忍不住落向窗外,看李鸢离开的那个楼梯口。
  他不在教室,不始终把他那副颀长微弓的脊背对着她,她总隐隐地神思飘摇,喜欢他到了一种不可言说、不知如何形容的崇拜与依恋。于是又万分纠结懊恼,柔肠百转又忍不住懊丧地悄悄想,自己究竟要再变得多优秀,多好,才能吸引他特殊于他人地多看自己一眼。
  李鸢聪明好看,又酷酷的;李鸢是苏起的一眼初恋。很俗,很廉价,很时机不对,可突然破土兀自打芽抽长,连从小到大被揉搓打磨到没了那根反骨的苏起都控制不了。而青春期暗恋比“不敢说”更难过纠结的一处在于,看不明白对方心仪的模样与方向,连可供努力与更改的目标也不曾有。
  窗外夏雨汤汤,空气里浮着一层泥土浸润的青涩的腥味,和簇新的卷子上的密匝排符号数字混做湿滞不分明的一团。就像她柔柔初醒,且还打着哈欠的青春一样。
  白术堂紧挨着那棵被他们摧残了的老枇杷树,飞檐高翘,出檐则更加低远,四角如轻盈活泼的飞鸟展翅,是典型的纤巧秀丽的的宋代木制建筑风格,茂密的绿林树影掩了轮廓,则更加古朴静谧。
  堂内因为存了校史碑与高考英雄榜,堂门正前处又立了鹭高第一任校长的青铜铸像,所以这块地界算是鹭高最威严肃穆有底蕴的地方,因而不论哪个学生;不管犯了什么样的大过小错,都得按例被捉过来溜一趟腿,整一整文气,定一定心神,就跟民国剧里的大家闺秀犯了点芝麻大点的破烂事儿,都得被家族长辈长吁短叹地拖去祠堂跪一宿祖宗,生怕造了祖上的孽似的。
  彭小满低头扫着堂下回廊的打湿的落叶,屋檐下的水滴隔着短短间距排列着形成下坠的细小水流,像挂在檐下的一排透明的珠帘。雨滴落地飞溅,拍打在立柱与供以小息的回廊石凳,和他扫帚触地的“刷啦”声巧妙应和。
  李鸢见他特牛‘逼的一点儿也不怵眼前男生的单反镜头,任对方跟个照相馆上蹿下跳的艺术总监Tony似的,端着相机变换角度连按快门,自然而然做着手里的处分。抬手,踱步,转身,弓腰,漫不经心得就像一次提前做好了充分准备的街头伪抓拍。李鸢怀疑贴上校报的得是这小子的个人写真。
  李鸢在一边折了块小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本就干净如新的一根木制立柱,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细小的一声“哧”,说笑也不算笑,自然得就像一个下意识地反应。
  彭小满听见了,挑眉看他:“劳改呢,还高兴啊?”
  李鸢骨子里就是爱装逼的主,笑点低到地心成不了苦大仇深愁眉不展的那一挂,也依旧深深渴望做成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类人,于是便敛下嘴角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就比昨天高兴。”彭小满道了个陈述句。
  李鸢望着他淡褐色的眼珠,新月形的双眼皮褶,过度解读似的在他眼里看出了深意。莫名其妙得就觉得有禅意,有一个圆融欢喜又从容自若的外壳,把所有尖锐的情绪都包裹住了,美好而虚假。惹人想戳破。
  高兴还是不高兴,李鸢都有点老气横秋的说不清其中的区别了。不是装逼也不是后知后觉,是真的单纯的说不清。学校家里,生活乏味得二点一线,都是鸟笼,只有个体与集体的区别。每天只有早起或不早起,熬夜或不熬夜,累或感觉不到累。应试体制下高中生,情绪是无用的累赘。累就睡一睡,不累就写一写,不存在高兴就加分就能考的更好的状况。高兴什么又不高兴什么,不必浪费时间想。
  李鸢觉得至少得高考完了,他有一条可以选择的分岔路口了,才能在保留有余地的情况下,说得清心里缴绕成一团的子丑寅卯。
  彭小满在回廊抬手,拿扫帚把子指着李鸢的发顶。李鸢抬头看了看,又低回来问他:“怎么了?”
  “蜘蛛。”比划了个弹球大小,“看你头上有蜘蛛。”


第10章 
  李鸢挺怵节肢类昆虫。这是彭小满知道关于他的第一个小秘密。于是对他的印象,在“早熟学霸长得老爱装逼能打架游戏之王者”之外,多了一条:挺色厉内荏。按说也是个景儿了,一米八的个头楞个给小虫唬的不敢动,稀奇的不行。
  彭小满半调侃半是觉得逗趣地笑,帮他伸手一弹时,海拔落差颇大,得踮着点脚;李鸢给他笑得不爽心虚又确实不大好意思,竭力端着装神色如常的脸,一手扶立柱,一手垂在腿便,微微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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