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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还有谁来着。
彭小满,啧,彭小满彭小满彭小满。
李鸢在半梦半醒里怨恨起自己,怨在不知不觉里,被捏住了软肋。彭小满不在,自己是神游在生活与学习的边缘里,惶惑着向前疾走,像没人扯线的风筝,远去可以,跌落当然也可以。但没了被扯一扯,给了个方向与力道的依托,让灵魂活络。
彭小满凭什么就成了方向呢?
怎么说服自己这不对不应该不理智?
怎么振奋?
怎么让他回来?
隔着口罩,迷迷糊糊,李鸢觉得自己被吻了一下。这种力道和气息玄之又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熟悉。眼皮根本就是在打架呢,脑子里也咕噜咕噜煮开着锅杂豆粥,费番艰辛勉强睁眼,又被KTV里的灯光晃了下眼。
等一阵斑斓淌过,就看清了,彭小满蹲在沙发边上看自己,甚至伸手探了自己的额头:“你怎么也感冒了?也不跟我说。”
“你什……”李鸢定定看他,想问他一句,结果嗓子干巴,一下子没发出声儿来,只能用力咳了咳。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晚,不对,过十二点了,应该是昨晚。”彭小满撑起上身,凑过去吻他:“想我吧?”
游凯风眼不见为净,窝点唱机边上唱歌,正唱萧敬腾翻唱的《梦一场》。
第45章
彭小满不是想明白了,不难受了,更多的,是畏惧承担起影响到了李鸢的责任。他很害怕和人构建了关系之后,这个人私自做些叫人不能理解的决定,让事态到了不能改变的境地,还要不无恼怒的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虽然有点自恋,但他不要李鸢为了他。你优秀,就快马加鞭的往优秀的方向走。你到达新的平台了,你就会发现,我啥都不算。
小满奶奶外分担忧,觉得彭小满没她在身边照顾不行,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回青弋。
“有什么不行的啊。”清算着要带的日用,一件件叠起,装进背包里:“您过完年不就也回来了么?就一个多月。”
“我是怕你——”
彭小满抬眼看着她,老太太神容一敛,叹了一口,又没说话。
“我会有自己照顾自己哒,原来住校的时候不就是那样儿么?”彭小满冲她挤了下眼睛。
“住校有老师有宿管,一日三餐不操心。”
“现在有钱有手机也是什么也不操心。”
“我跟你一块回吧。”
“您放心我爸,不陪他过完这个年?”
“那让你一个人回去过年?”
“我是回去赶进度。”
“放你的屁,赶进度。”小满奶奶瞅住他良久,再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小满你记住,什么都不比你的身体重要了,你得好好的就行。”
一路的火车,望向窗外倒退的夜景。本来以为,回来直观的面对着差距,是力不从心又一身压力的。可看见李鸢的脸,真切地俯下‘身吻了一下,就觉得一切都淡了,真想他,喜欢他,怎么样都可以了,先别让我想。
李鸢半梦半醒,勉强一觉,起来剩了个微醺;游凯风很是开眼,点到即止话不多说,交由二人自行回家。一路沿着乌南江,掠过江面的湿润晚风如同不安分的冰凉小手,触两人的鼻尖,两颊,甚至拨起刘海,拂额头。
彭小满很辛苦,因为背上是装着乱七八糟东西书包,和架着他脖子,伏在他身上被慢慢拖行的李鸢,就像只恹样的大型犬。
“汪汪汪。”路灯还亮,彭小满冲着江面喊了一嗓,微微反响,是半夜凌晨,鬼影子也没一个。
李鸢被他吓了一跳,吸了口气便压过去,隔着口罩亲他的右脸:“你在发什么疯。”
“你一喝多的大个儿你好意思说我。”彭小满故意偏开头,让他嘴巴够不着:“汪汪汪,汪汪汪。”
“吵人。”李鸢企图扳过他脸,彭小满不屈。这么姿势诡异地僵持一阵儿,李鸢投诚,不再想吻他,而把额头抵进他温暖的颈窝里,如释负重似的懈下去:“好想你。”
就这么一刹,彭小满的血液便热烫发沸。
“来,给爷亲亲。”
彭小满双手去捧他的脸,李鸢顺从地被他支起,站直腰身,沉沉地盯着他,眼里是轻易不显露的隐隐倦意。彭小满拉下他口罩,看他完整清晰的面容,久违地心悸。摸摸他嘴角,捏下他高挺的鼻梁,要切切实实地和他嘴对上嘴时,李鸢才猛然反应过来,侧开头躲:“我感冒了,流感。”
“巧了这不是。”彭小满奋力又把他扳正,不由分说地堵上他的嘴:“我也感冒了,也流感。”
俩人鼻子都挺不通气儿的,一会儿一擤,接吻就成了个高危动作,有被一不小心活活憋死的风险。李鸢全然不顾,很快便投入了,全心全意地与彭小满的气息交融在一起。二人的舌尖心照不宣地同时探出,碰面时讶然了一刻,就热烈地搅在了一处,比谁更狠更不舍。深吻,又久又黏,滋啧作响。
仔细想想也没有离开多久,回到筑家塘,彭小满却依然有了久违的感觉。依旧是巷内逼仄,黯然,不干燥,违建层层,连夜色也掩住。他想先送李鸢上单元楼,当事人却倔,不是很愿意,巷子里抱着他不放,怕一撒手就溜了似的。
不得不说是可爱的。彭小满近乎恶意地摩挲他后脑勺,笑笑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小宝贝儿不回家,叔叔家去不去呀?”
“我要报警了。”李鸢搂着他轻声笑。
“叔叔家有糖糖呀。”咧嘴淫`笑,骚断腿。
李鸢捏他腰侧,捏的彭小满“嗷”了一嗓子,“给你三秒变回彭小满的样子。”
“嘶。”彭小满忍痛,掐回去,“彭小满什么样儿?”
“又善良又可爱又萌又爱笑又——”
“你打住。”你不要脸我还要。彭小满打断他,转过得逞似的笑着他,推他慢吞吞地向前走:“走吧,跟我凑合一张床,我还得给你找被子。”
彭小满家出租屋,用的是双开的泡桐衣橱,据说是房东老太当年的嫁妆。羽绒被是小满奶奶刚过了霜降便晒好的,拿出来铺开,絮里还一阵儿阳光的喷香。
费神儿给李鸢他老人家找了新的牙刷,烧上热水,一番快速潦草洗漱,哒哒蹦上床滚进松软的被窝里,都已经近两点了。明儿还早起赶上课,这根本就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迟到就是个死。
夏天睡一张床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天寒,这么睡进一床三头折起的褥里,禁不了还没被烘暖的寒意似的,不住凑近在一块儿,四肢勾缠,分享彼此的呼吸韵致,才幸福感徐徐上升,有了点儿亲昵到了叫人尴尬的意思。不像恋爱了,像成家过日子了。
彭小满伸手按掉手边的台灯,咔哒,屋里登时昏暗。
李鸢贴过来,从背后拥着彭小满。
“你怎么回来了?”
彭小满拍拍他手背:“松一下少侠,我想面对着你。”
“好。”李鸢舒开双臂。
彭小满转过身,和他胸膛贴着胸膛地抱紧,“我回来上课你有意见?”
“没意见,高兴坏了。”
“那你逼逼。”
李鸢摸着彭小满凸浮在背上的一串脊椎骨节,“我心虚呗。”
鼻音真可爱。同样鼻音的彭小满这么想。
“很巧,我也心虚。”
“那我怎么让你不虚?”李鸢摸黑在他脑门上贴了一口。
“那就把你该说的都说了。”彭小满脚伸进李鸢腿间取暖。
客厅里的老式摆钟属于还要拧上劲儿才能用的老古董,秒针走字儿,哒哒哒的细响。走到夜半两刻钟,铛铛,清脆入耳的金属鸣响,不至叫人厌烦的分贝。
“我可能走保送。”
“可能?”彭小满又挨他近些,悄声。
“因为。”李鸢闭上眼睛,“不一定能走掉,优秀学生在走流程,有保送招生的学校也要笔试面试,未必考得上,我也不一定真的走。”
“利大?”
李鸢又睁开眼,眼里映入窗外的一点温柔的高亮,“你知道?”
“上次看见了,真是不小心,不是偷看。”
“没说你偷看。”李鸢很短地笑了笑,“所以你难受?”
“屁,我只是觉得牛‘逼他妈给牛‘逼开门,你牛‘逼到家了,保送诶,可怕,我都不敢想这茬。哎,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学校也可以保送么?不应该是那种大城市的名校么?”
“没;保送是高校招生的一种,达到资格就可以申请名额,就是名校的学生被录取的概率更大些。”
彭小满戳下他脑门:“你概率肯定大大滴。”
“八字儿还没一撇。”
“那得撇上。”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彭小满笑:“所以才要你努力啊。”
李鸢不说话,睡着了似的。
“活着呢?我跟你说话。”
“你说。”没睡着。
“听仔细了啊。”
“嗯,请领导指示。”
彭小满轻声再轻声:“你可以考不上保送的招生,那说明你实力就那样儿了,你别不服,老老实实走统招得了。当然你也可以特别任性地说你还就不考保送,你就非放弃机会走统招,因为那样会有更好的机会,能比较主动地去选择以后的平台。我觉得都很酷,都牛‘逼的晃眼,而且我觉得第二个法子更符合你的画风。”
李鸢“嗯”了一声,“我这装逼人设算是很成功了。”
“你改变你的决定的原因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好了,但我说的臭不要脸一点,你不能笑。”
“不笑。”李鸢从被窝里伸出几根手指头,指天发四。
“你不能因为我。”彭小满顿了顿,确认什么似的又问,“你因为我动摇过么?”
这就是个构建起的交底儿的氛围,温煦又私密,再藏着掖着不说,很不真诚。李鸢点头:“摇了,最近刚摇,因为你不回来。”
“哎,亏我回来。”
“合着你一开始就没这打算?”
“也不是,是打算陪我爸过完年再回来的,其实……我几乎都已经放弃今年的高考了。我觉得,那些化悲愤为动力的人都好厉害,我就完全……所以牛‘逼的人永远牛‘逼。”彭小满翻成正面,仰视着深蓝色的天花,“我天资不够,努力不够,身体素质不够,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但因为这个要你停下来将就我,我罪过大了,老班就得砍掉我。”
“嗯。”李鸢想把他揽回来,面对着自己,“我记住了。”
“那我反过来问你。”翻回去,抱着他,“我要怎么让你不虚?”
李鸢依势把他束在怀里,漫不经心说:“按着你自己的步调来,疗伤,慢慢习惯,养身体,学习。”
“好酸,简直疼痛青春文学。”彭小满直乐。
“然后一点就是,努力不和我分开,让我看到你的努力。”
彭小满戳他肋骨一下:“那你回头考上了我也不能把你录取通知书撕了吧?异地我可没招儿,我也不能跟着你去复读啊。”
“异地不叫分开。”
彭小满接话茬:“叫高危恋爱。”
李鸢轻轻笑。
“哎,你知道的异地里有成了的么?我怎么觉得就没成的呢?都是……最后不欢而散的,落不着好的。”
“肯定有。”
“那也是小概率吧。”
“与君共勉。”
“嗯,与君共勉。”
等卧室里渐渐没声,只剩匀静的两股呼吸时,已经近三点。
早起竟是一派二人转式的兵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