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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为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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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隽廷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不知是自己喉头涌上的还是那具尸体散发的,他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刻,喉间又涌上一股,他现在根本不想多说话,每说一句都像在咽血。
    可柏宸坚决不同意尸检,他清楚柏律的身体比较特殊,把尸骨和内部都暴露在外人面前,这是一种亵渎。
    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至少那时候谢隽廷在情理上处于绝对弱势,是被谴责谩骂的一方,再后来,在柏家的坚决要求下,尸体被火化也办了体面的葬礼。
    谢隽廷觉得这起事故很有些悬而未决的疑点,按理说,事发距离柏律逃掉谢家的那年已经过去三年有余,孩子要么一早打掉要么已经出生,如果后一种可能,大人在房里烧死但小孩毫无影踪?不可能。第二是尸体的左手上还带着戒指,依柏律那脾性早扔了。难道要谢隽廷相信是柏律死前念及旧情专门戴上?其实女人当初把尸体弄成这样,是为了让谢隽廷动容,一悲恸通常都会像柏宸那样,没法留意到很多细节,毕竟死者为大。可惜,谢隽廷并不是普通人,他不会被痛苦所影响,这一招画蛇添足,只让他增加怀疑。
    葬礼那天他镇定冷静,全程眼泪都没有流一滴,从此也是给外人落下了一个十分冷血的印象。
    谢隽廷就知道来硬的一般很难在柏律身上奏效,所以他另有法子。
    “你想见柏礼吗?”先抛一个小小的诱饵。
    程奕扬并不上钩,“我会自己想法子,不需要你假好心。”
    “你不是想知道柏礼身上的伤哪来的吗?”他把几张纸递给程奕扬,“这是多年前谭家火灾的案底,你哥哥也是在那次烧伤的,谁纵的火,不用我再说了吧。”
    “我哥那时候怎么就在谭家?!”他神色微变,一把夺过来,胡乱翻着那些纸。
    “这你要去问他。”
    程奕扬顺势问:“那我哥现在在哪?”
    谢隽廷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套出答案,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他又看了程奕扬一眼,似乎是觉得扭头看人有点累,命令对方坐到前面来。
    程奕扬觉得谢隽廷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无暇多想,乖乖照做。
    结果右手刚关上车门,左手的手腕就被谢隽廷一把抓住。
    程奕扬一愣,没来得及说话。
    谢隽廷话锋一转:“现在还恼我?”
    程奕扬沉默。
    “用假死来摆脱我,这一招你做得真狠。”
    程奕扬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凶悍,寒声道:“我不想寄人篱下!”
    谢隽廷根本没必要管这种纵火案,只是谭沐和柏礼这两个人都是跟律有牵扯的,就抽了些时间多看了案底几眼。结果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然而这也只是小事,毕竟纵火的又不是程奕扬,到底跟他无关,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谢隽廷接着问:“你冒用程奕扬身份,想过到底能不能用吗?”
    “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向谢隽廷,对方那种笃定的神情让他忽的心慌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年是假死,但总得有人真死了,才能跟你交换。”
    “我知道啊,”他急躁地打断,“程奕扬死于车祸,虽然是孤儿但他生前清清白白,除了福利院的几个人,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他妻子,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只有女人和柏律知道,那场车祸其实两个大人都死了,但外人都以为程奕扬幸存下来。
    “这个人的确是清白的,但我指的,可不是这个。”
    对方那种轻飘飘的眼神让程奕扬更觉焦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现在很急切,也十分担忧。看谢隽廷那种神情,以及现在这简短三言两语,凭他的智商,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觉得十分可怕,潜意识里相当抵触,根本不想接受!
    程奕扬清晰辨认出自己心底的惊悸和慌乱,眼下这情景对他不利,不想继续听,就想立刻下车离这个人远远的,他右手用力一掰,车门却没能打开,居然锁了!
    程奕扬勉强稳住情绪,冷冷地说:“开门,我要下车。”
    谢隽廷看着他这种很明显已经略带慌乱的反应,一点点眯起眼睛,低沉地反问道:“你在害怕什么?”他有一种诡异的气场,大多数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又能在一瞬间,气势十足。
    “我害怕你!”程奕扬被他逼得吼了一句,他已经有点慌神,可对方还是不痛不痒,程奕扬深吸一口慢慢平复,“……谢隽廷,让我下车!”
    可谢隽廷根本没理会,只觉得时候到了,径自道:“他根本不是事故死亡。”
    扔出这个炸弹,谢隽廷毫不意外地看到程奕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糟糕起来,但就算这样,也得把真相告诉他。
    “找个跟柏律身高、年龄、体型都差不多的人,的确不难,但这个人偏偏在你需要换掉身份就恰好死了,还死于意外,是个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孤儿,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你觉得能找到几个?”
    程奕扬脸色煞白,呼吸开始急促。
    “我查了你的医疗记录,车祸的修复手术是五年前,借着这个幌子换了脸,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让你等三年才做?因为她足足用三年时间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让你来取代!”
    谢隽廷越往下说,程奕扬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嘴唇都开始颤抖,喃喃地说着“不可能”,不停念叨这三个词,仿佛是自我催眠。
    程奕扬闭上眼,深深吸气,好一会儿后才睁开,可那种害怕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愈加强烈!
    但谢隽廷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继续往重了说。
    “你真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只要想换身份就可以正好碰上一个相似的人死了。”
    程奕扬胸口一阵阵地发紧,心脏绞着痛,不想听谢隽廷再往下说,他害怕,害怕到极点。
    “时间线就充分说明是他杀,他的死都是为你准备的!”
    “别说了……”程奕扬紧紧皱眉。
    “你到现在连手术刀都不会用,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你占据了他的身份,绝对是帮凶懂吗?”谢隽廷的语速极慢,一递一声,如同凿子一下下用力砸在程奕扬脑壳上,逼着他必须听得仔细明白,“离开谢家的第三年你才换脸,也正是那一年,程奕扬出车祸,随之而来就是你假死。柏律,你说说,他是专门等着你把脸换好再死吗?”
    “如果这件事,也是女人为了帮你专门做的,柏律,她只是刀子,而你是黑手。”
    车里明明很温暖,但程奕扬仍感觉一阵阵寒意,不可抵挡。
    尤其是谢隽廷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防线开始崩溃。
    没有复仇不是染满鲜血的,如果他手上没染,那只可能是别人已经替他染了。
    “如果我查出来的线索没有出错,她应该是谭家早年失联的大小姐,说是移居国外,但没几个人真见过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犯罪动机也很明确,当年谭家内斗,继承权应该在长子这,但嫡系却死的死,疯的疯,她对谭沐的恨,大概比你还要厉害,后来还被谭沐扣个罪名关到监狱里,出来后能找到你给她复仇,当然会尽全力帮你。”
    其实谢隽廷查到的东西远比这多,比如,女人当年生下的儿子,长子,哪去了。他觉得没必要全都告诉程奕扬,光是前面那点信息量就够他受的。
    当年,两个穷途末路的人碰到一起,一个是生活上的潦倒,另一个却是心理上的极端。女人说要跟他一起报复谭沐,问他愿不愿意。而且后来什么都帮他安排好了,几乎是程奕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罪犯之身让她的权势只能在暗地里用,不能拿明面上使,所以只能借助棋子来达到目的。
    程奕扬被握住的那只手力道一松,似乎也不想挣扎,整个人已然沮丧到极点。
    谢隽廷看他不再试图挣脱,手里的力道便小了,转而把那手轻轻拢在自己掌心里。程奕扬的手很冰凉,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谢隽廷便知道,这些对柏律是有效。不过他从来不喜欢点到为止,所以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怎么让人害怕就怎么来。
    “你是帮凶,而且到现在还占着他的身份,让这案子怎么破?程奕扬死了一直没人来认尸,以后大概也没有人会再管,毕竟,只有两个人的家庭,破碎了又有谁知道?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替一个意外死亡的人好好活下去?”
    程奕扬痛苦地闭上眼睛。
    谢隽廷怜悯地看他一眼,“你连这个都害怕,还想报仇?你运气不错,至少现在活得好好的,比那个孤儿幸运得多,她还没想过对你不利,毕竟要用你。柏律,你难道没发现么,你跟她很像,为了报仇都可以不择手段,但她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必须挑个人来帮她完成。而你呢,除了没动手杀人,还有哪件事情没做?”
    面对的人是柏律又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死缓犯,谢隽廷其实只用了三分力。
    他不管程奕扬有多难过,还是把他的脸转过来,逼迫他看着自己,“当年你为了达到目的,就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又随手毁掉,你说,这算不算杀了曾经的,谢隽廷。”
    那些话一句一顿,盯着程奕扬的眼睛说出来。
    程奕扬怔怔的,眼眶发红,呆滞片刻,用力挣脱对方的手,狠狠侧过脸,不再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复仇需要代价,也愿意委屈自己竭力忍耐,但没想过真正的代价竟是这么庞大这么鲜血淋漓,就算他后来再隐忍,但这种付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头,全在女人那儿。
    谢隽廷意识到上一秒的自己有些话太过感性,很快恢复下来,又变成了一贯的镇定冷静,“程奕扬非正常死亡,迟早有人会查出来,你不可能一直用他的身份,你必须回来。”
    “就算没有人查,但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真相,我不信,你还敢继续用这个身份。”
    他从来都要百分百把握,但这次也不得不赌一把,赌柏律的良知和负罪感能让他自己意识到错,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个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必杀技。
    “当年没能尸检,不然的话在那时候就能查出来,他不是在火灾里窒息而死,而是被人用刀子砍得面目全非,又浇上汽油焚尸,让人无法辨认原……”
    谢隽廷发现说出这些残忍的话之后,程奕扬就抖得愈发厉害,还用手捂着耳朵。
    “他妻子也死了,但你知不知道,可能并不止两条命,我可查到了他妻子身前的,孕检单。”
    到底要把人吓成什么样谢隽廷才算满意,难不成非要把人弄哭才肯罢手么!
    程奕扬脸色惨白,将眉头拧得紧紧的,“什么都听你的,不要再说了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听……”声线竭力保持平稳,但还是不免带上了痛苦的颤音和令人心疼的喑哑。
    谢隽廷了解柏律,在这种状况下把头埋得那么低还始终不肯抬起来,声音里又有一丝压抑的哭腔,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他伸出手,但程奕扬非常抗拒,一个劲地避开,可车门已锁,怎么躲都逃不开。
    不管程奕扬怎么抵触甚至脑袋都撞到玻璃上,他还是强硬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地抬起来,那双眼睛红得厉害,现在又被这么一强迫,谁不想把自己惊慌狼狈的样子藏着,但谢隽廷偏偏要撕开,程奕扬却被他逼着抬起脸,那双眼睛里蓄着一层浅浅的水雾,但并没有哭。
    看来还差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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