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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律听他的语气,又恢复以往那种人人皆电线杆的距离:“晚安,聿前辈。”
聿律挂了电话,把自己投进柔软的小羊皮沙发里,用两手遮住眼睛。那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每当发生什么他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事情时,聿律总会像这样,仿佛只要自己看不见,事情就不会往他不愿看见的方向发展下去。
Sam发现他这个习惯,总是站在他面前笑著,“中国有句话叫‘掩耳盗铃’,Davis,你遮住眼睛,是想偷走什么东西吗?”
他很清楚,自己刚刚放掉了一个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
那个总是躲在高积云里的天使,好不容易愿意探出头来,对他伸出友谊的ET手指。但聿律非但没有把手指伸出去和它对上,对他说声:“欢迎来到地球。”反而把背转过去,还对他说地球很危险的快滚回火星去吧。
他知道以纪岚的敏锐,一定查觉得到自己碰了个莫名其妙的软钉子。以那位矜持少爷的个性,绝不会再伸手摸第二次。
“结束了……啊。”聿律轻轻叹口气,把遮挡在眼前的手臂拿下来。
或许这样也好,在正式上战场前斩断这一切,六根清净了,接下来就能专注于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说到底叶常这案子,聿律起先是因为事务所的老板是他学生时代的老朋友,知道他的性向,才玩笑似地把这个案子安插给他。
而聿律在见到叶常之前,也认为这案子只是个烂帐,性侵害的案子大抵如此,只是认罪与死缠烂打的区别而已。
就连把他转介给纪岚时,聿律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情,反正律师对当事人的保证从来不值钱,败诉了只要说声“我们已经尽力了,是那个法官太偏执才这么判的。”就像外科医生说的“手术很成功,病人不幸死亡。”一样,律师费记得付就好了。
但这回不同,说是想帮助叶常什么的,这种心情固然是有的,但听起来有些伪善。聿律发现自己渴望的竟是真相,虽然过去他从不相信法庭能够还原真相。
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该受罚、谁是无辜。谁该为这件事情负责任,又谁该从这个地方讨回些什么。法庭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地方,但包括他们这些每天浸淫其中的律师在内,大家都忘记了。
这是头一回,聿律对于案子,有这么强烈“想好好打一场”的冲动。
不论输赢。
聿律直起身,目光又触及茶几上那张明信片。
他把那张明信片拿起来端详良久,作势想将它揉成一团。但指尖触及那张熟悉笑脸的同时却又顿住了,聿律注视著那张十年如一日的俊脸,五指微缩,最终叹了口气,拿著它们走进了书房,拉开他从不使用的抽屉。
聿律把照片扔进了深处,喀地一声阖上了抽屉。
***
‘Sam,你还不睡吗……?’
聿律把头探进他继父的书房里,装作是刚从二楼的房间下来上厕所,刚好路过的模样。其实聿律打从一开始就关注著Sam,知道他下班回来就冲进书房里,桌灯即使在晚餐时间也未熄灭过。他的书桌上成山成堆的医书,全是为了他从各地搜罗而来的。
他支著还不甚习惯的辅助杖,一拐一拐地靠近门边。
Sam仍旧没有回过头来,聿律知道他的继父总是如此,一但专注在什么事情上就像著魔一样,除此以外的世界对他而言都不具意义。
就像他对聿律母亲的爱一样。
聿律走进去,伸手想触碰那个专注的背影,却又收回手来。
他注视著那个人的后耳根,二十四岁的男人,刚从Law School毕业,因为聿律的缘故,在复健中心和大他六岁的女人相识、相爱,共组家庭,成为他的继父。聿律还记得婚礼那天,这个男人用同样的背影立在他面前,和另一个人走向幸福红毯的彼端。
自从那天起,聿律就害怕注视那样的背影。
不,与其说是背影,倒不如说聿律是害怕那个背影,有朝一日回过头来。
如此一来他就会发现他,Sam会发现他的眼神,发现他一向疼爱的继子,一直以来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在注视著他。
‘Sam……’他走近那个背影。Sam左手边放著一大碗燕麦粥,聿律知道那出于母亲之手,他母亲唯一会做的餐点就只有燕麦粥,还是用即溶包泡的。而Sam两年前就考上纽约洲的厨师认证执照了。
Sam似乎终于注意到他,却没有回过头来,聿律见他拿著笔,匆匆在纸上纪录著什么。那天早上刚开过一次庭,Sam对于后遗症的见解被专家鉴定人在法庭上批评得体无完肤,对方还嘲笑Sam是个不懂事的年轻律师。
Sam人虽温和,但聿律知道他自尊心比谁都强。下庭时Sam脸上隐忍的神情,连聿律看了都感到不忍。
其实聿律并不真的那么在乎,让对方负担应有的责任什么的。
固然对于自己的残疾,聿律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恨。以他一百八十的身高,小时候体格也很不错,低年级时还是他们班游泳游得最快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双脚,聿律说不定能加入校队,和那些趾高气昂的白种人打成一片。
但就算证明那个医师是错的又有什么用?他的脚也不会回来了。
‘小律?’Sam中文名字唤他,‘怎么了,还不睡?’
他的嗓音一如往常温柔,但聿律听得出来,Sam的心神完全没在他身上。
但最终聿律还是陪著Sam,把官司打到了最后。尽管中间数度想要放弃,特别看到他的主治医师请来的律师,在法庭上把Sam羞辱得体无完肤的时候。
他坐在证人席上,一直到最后宣布原告控诉成立、和Sam抱著头欢呼时,聿律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不是让医生付出代价。而是只有在这种时候,Sam的目光才会确实停在他身上。
‘Sam。’聿律又叫了一声,几乎触及Sam的脸庞。
Sam顿了一下,聿律看他抛下手中的笔,终于缓缓地回过头来。
***
“那个,小律,你真的没问题吗……?”
Ricky穿著睡衣从卧房门口探出头,担忧地看著一边打呵欠,一边在镜子前面打领带的聿律。聿律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脚步不稳跌进水槽里。
“今天不是要开庭吗?就是你最近一直在处理的那个大案子?你这个样子……”
Ricky忍不住好心扶了他一下。聿律睡眼惺忪地甩了甩头,还有点眼冒金星,怪都怪昨天晚上做得那个怪梦,让他半夜惊吓得醒过来,还惊动到身边的Ricky,那之后聿律不管怎么试著合眼,都再也睡不著了。
偏偏今天就是叶常的第一次庭期。聿律边系著自己最昂贵的一条领带,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嗯,我没事……反正今天站在辩护人席上的不是我。”
坐计程车到法院的路上,聿律还徘徊在昨晚的梦中。
他记得自己站在Sam的身后,Sam缓缓回过头来。他看见Sam那张久违的脸。与记忆中相同的金边眼镜、细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媲美杂志封面模特儿的俊美脸蛋……
然后那张脸就变成了纪岚,货真价实的。
这让聿律整个人从梦中吓醒,还惊吓到从床上滚下来,把睡梦中的Ricky吓得不轻,抓著被子问他怎么了。
聿律只含糊说了声:“我梦到了纪岚。”Ricky便一脸暧昧复杂地看著他,聿律想在Ricky眼里,他聿大律师会做的梦大概也只有那一种。
聿律在法院的休息室里还重新整了一次西装,T市的法庭没有硬性规定律师要穿律师袍。只是不穿律师袍的话,就得准备体面的西装,聿律早已过了那个爱打扮的年纪。
纪岚就不常穿法袍,身上自有他那个贤妻为他准备的各式高级西装。
今天是第一次庭期,也是所谓准备庭,准备庭在一般的案子里,多半只是牦清案情、整理证据而已,真正激烈的辩论是下一次。
“前辈。”
纪岚在庭期前二十分钟出现在休息室里。聿律一看之下不由得赞叹,纪岚穿了一件灰白色的直纹西装,脖子上的领带是黑色的,还夹了个银色的领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袖口的地方俐落地挽起来,隐约能看见里头的Citizen的绅士表。
不知道是不是聿律自己紧张的缘故,总觉得纪岚今天看起来特别锐利。虽说法庭上的纪岚本来就很犀利了,但眼前的他犹胜平常,像新磨的刀刃一样,隐藏在那一身优雅俊逸的装扮下,格外吸引人目光。
纪岚用单手整了整领带,扯出锁骨下苍白性感的肌肤来,几个进休息室的女律师都频频往他们这边瞧。
淡定、淡定……聿律告诉自己,六根清净,邪魔不侵。
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斩断一切,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了。
……不过仔细多看几眼,纪岚精神还真的不是很好。脸上有黑眼圈,眉间隐隐一抹阴霾,一副就是睡眠不足的模样。但聿律不认为纪岚会和自己一样做那种愚蠢的恶梦。
是昨晚又熬夜办公了吗……?以纪岚的个性确实很有可能,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像蜡烛一样,不把自己燃烧殆尽就不懂得何谓倒下。
“今天只是准备庭,还没有要传证人,不需要太紧张。”
纪岚似乎完全误会他的反应,出言安慰著。聿律唯唯诺诺地“嗯”了声。纪岚忽然往身后一看,露出一抹浅笑。
“对了,跟前辈介绍一个人。这位是艾草艾小姐,我们日后的证人,你们从在安置中心后就没见过面了吧?”
聿律一愕,一个身材纤细娇小、留著直长发的女性从转角走出来。上回聿律看见这女孩的时候,她一副欧巴桑样,脸上戴著眼镜,头发也绑成低马尾,而且没有上妆。
今天的她却换穿了一件米黄色套装,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上,脖子上还有条淡雅的银坠项炼,脚上踏著同色系的高根鞋,脸上的妆浓淡适中,更衬著这女孩气质出众。即使聿律对女人没兴趣,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你、你们好,纪律师、还有聿律师,上次真的很对不起!……”
艾草还是一脸冒失样,慌慌张张地鞠了躬。没想到后退的时候不知为何跌了一下,差点往后倒头栽过去。
“小心一点。”
艾草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什么人从背后用单臂接住了她,就像那时候扶住纪岚一样,跟著绕到艾草身侧,和他并肩站在走廊上,“我还以为是安置中心地滑你才一天到晚跌倒,小艾,看来根本是你自己的问题嘛!”
“槐、槐先生……?”
不管什么时候看见这个人,聿律都有一种上天造人时肯定有收受贿赂的感慨,否则怎么会把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全数分配在一个人身上,还附送一堆费洛蒙当赠品。
“嗯?大叔你也在啊。”
第三回见面,槐语似乎总算提前注意到聿律的存在,大概是电线杆能互相感应彼此的缘故,聿律想。
“我是来旁听的,没有意外的话,这案子我会旁听到最后吧!”他用大姆指一笔旁边的艾草,“至于她是硬要跟著我来的,她说她也想来旁听。”
不过这男人今天倒是很低调朴素。他和纪岚一样穿了西装,只是没有打领带,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