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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律听叶常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像从喉底发出来的嘶鸣,但被法庭的嘈杂声盖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被告的声音。
“但我是个懦弱胆怯的人,即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每当我打定主意要戒除那些诱惑,旁人和我说几句、或是生活中遇上了难受的事情,转眼却又沉溺回去。艾小姐,连我都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过去的我却对这样的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好熟悉啊……聿律不禁感叹,他和叶常果然完完全全是同一种人。
“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惊觉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下去。”
“那天我们一起上山郊游。还记得吗?就是阿德打翻了蜂窝的那一次,那孩子被咬得全身是伤,我吓得发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但真正让我惊吓的不是那些蜜蜂,消防队脱那孩子上衣时,我就站在一旁,看著那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几乎不敢直视。我和急救队要来急救的药品,替那孩子上药,当我拿著棉花棒,红药水触碰到那孩子的伤口时,那孩子却呻吟起来。”
艾庭戏剧化地顿了一下,聿律看纪岚直起上半身,叩在桌面的五指捏得发白,几乎就要从辩护席上站起来。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那孩子的呻吟很轻柔、很脆弱,像在向什么人引颈求救。而我却发现自己变得奇怪,那孩子在我眼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赤裸的背脊、年轻而蕴藏潜力的身形、尚未成长完全的柔韧四肢,在我面前交织成一幅惨烈的伊甸园光景。”
“艾小姐,你绝对不会相信,在那一瞬间,我对那个孩子……”
“不要念……”
被告席上忽然传来嘶哑的吼声,打断了艾庭的嗓音。把整个法庭里的人都吓一跳。聿律看那些法官第一个抬起头来,和聿律一样注视著被告席上满眼通红的叶常。。
“不要念了……不许再念下去了!”聿律看叶常激动地抓紧栏杆,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著,法警紧张地踏前一步,把叶常挡回栏杆之内。
纪岚显然也很惊讶,张口像要说些什么,但坐在中央的老法官先他而开口了。
“被告请控制情绪。”他沉静地敲了敲法槌,“如果再在法庭上大叫,我们会强制请你退庭,审判也会因此而中断,明白吗?”
叶常浑身抖了下,聿律见他闭紧了眼,垂下戴著戒具的手,手上的信件跟著落到地上。“求求你……别念了……别再……念下去了……”聿律听他兀自呜咽著。
艾庭转回头来,“我可以继续了吗,庭上?”他冷酷地问。
老法官做了个手势,艾庭便重新拿起那封信,在叶常细微的低鸣声中继续读著。
“艾小姐,你绝对不会相信,在那一瞬间,我对那个孩子……产生了欲望。”
“是的,欲望,我想触摸那孩子的肌肤,我想抚摸那孩子的背脊,当他转过身来向我求救时,我甚至想亲吻那孩子的嘴唇。他的全身上下,对我而言忽然充满了吸引力。”
“艾小姐,你能相信吗?一个孩子,一个连这个世界都尚未完全认识的、年仅十岁的男孩!我竟对他产生那样的妄念,这种体认让我浑身战栗,那是神给我的惩罚,给过去十多年那个放荡懦弱的我,最沉痛也最严厉的警告。”
艾庭把信转到了尾段,而聿律看纪岚的脸色苍白到了头。
“对不起,特意写信和你说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你一定很鄙夷我吧?艾小姐,和你共事一年的同事,竟是个披著人类外皮的恶魔。”
“那件事情让我有很深的震憾。我决心要有所改变,虽然那个改变可能很微小、很缓慢,也可能因为我的懦弱而中途放弃,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也不认识的怪物也说不定。”
“我决定去教会,最近我和我的区长谈过了,他安排我加入某个风评不错的团契。我觉得我可能还有救,感谢上帝。”
艾庭在法庭上走了一圈,在艾草面前站定。
“艾小姐,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只有一个奓求,那就是请为我祈祷吧。为我这么一个卑微而意志不坚的男人,祈祷我能战胜我的懦弱、我的犹疑,祈祷我能脱胎焕骨,远离那些令人羞愧的诱惑。祈祷下一次,我与你在什么地方再会时,我会是一个全新的人。”
“这样即使我仍旧无法消受你的好意,但至少,我能成为一个抬头挺胸面对你的人。请为我如此祈祷吧!艾草小姐。”
“你的朋友,阿常笔。”
法庭上安静了好一阵子,停在艾庭念信的语尾上。艾庭把那张列印的纸折起来,纸张折叠的声音回荡在静宓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响亮。
“艾小姐,这封信的日期是八年前的六月,是你和被告最后一次联络,对吗?”
艾草站在证人席上,聿律看她一样脸色苍白,紧咬著下唇。
“……是的。”
“你阅读过这封信,对吗?”艾庭又问,语气似乎不自觉和缓许多。
艾草别过头,她用手扶住上臂,似乎很不想答话的样子。
“是的,我读过,那又怎样?”艾草嘟起嘴。
“那么请问证人,你对这封信的想法是什么?”艾庭问:“你对被告的评价,在你读过这封信后还是一样吗?”
“没什么不同。”艾草倔强地扬起下颚,半晌又开口,“我认为这是叶大哥积极向上、想要改正自己的证明。叶大哥原本就不是坏人,改过之后更不可能是个坏人,至少不会比滥用监护权、一把年纪了还乱翻女儿抽屉的老男人更讨人厌。”
聿律觉得艾庭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打击,头上冒出了“HP…500”的警讯。毕竟对天下的爸爸而言,没有比女儿一句“我最讨厌爸爸了啦!”杀伤力更大的话了
但艾庭很快咳了两声,整了整领带,用圣光术替自己补血。
“庭上,我想这封信足以证明,被告确实曾对未成年的儿童产生过欲望。”
他扬著那封信,嗓音恢复力度。
“被告显然也明白这种欲望的危险性,因此也才会主动离开儿童义工的岗位、加入教会,希冀能除去那些不正常的欲望。但很遗憾的,被告的努力并没有成功,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他内心的道德感,让被告做出他原本最害怕自己会犯下的罪行。”
艾庭深吸了口气。
“被告虽然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恶行,但并非无可救药,被告本人是有反省能力的,只是过去不得其法罢了。所以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让被告能够为他的罪行充分地赎罪,经由赎罪找到他的新生命,而长期自由刑将会是最适合被告的形式。”
艾庭说著,还缓颊似地看了眼证人席上的艾草。但艾草早就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法庭里嘈杂声四起,聿律看好几个旁听席上的妇女都在低声讨论、交头接耳。
即使对这个案子投入不深,聿律也知道事态不妙,不要说检方原本握有的证据就已经够确凿了,申请艾草的目的本来是要从根本的性欲来推翻叶常犯案的可能性,现在反而被对方反将一军,聿律都快不敢去看纪岚的表情了。
聿律看叶常也好不到哪里,他两手抓著栏杆,早已弯下了腰。浏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聿律多少明白,这封信就是叶常的抽屉,他最不想让人窥见的私密,如今却在这种公开场合被人硬拉了出来,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叶常连遮都无力去遮掩了。
“别再……”他依稀听见叶常的声音,但尾音已被艾庭盖了过去。
但聿律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像叶常那样看似懦弱的人,当年会这样毅然决然地拒绝槐语对他的感情。
发现自己的恋童倾向让叶常太过震惊,而对叶常而言,那些对男童的欲望、和那些对男人的欲望,他无法分辨,他无法将自己的欲望做切割,也因此叶常无法选择其一而抛却其二,只好选择将它们通通都放弃。
如此一来,叶太太描述婚后的那些叶常近乎偏执的举止也可以理解。叶常爱那些孩子越深,对自己的欲望也就越深恶痛绝,这让他不得不去否定他过去所有的人生,把自己安到一个其实并不适合他的佛龛里,吃斋念佛终生。
聿律忽然觉得鼻头一阵酸。他忙低下头,掩饰再次涨热的眼眶。
都是Sam的错。他的出现,攻破了聿律花了三十年修筑起来的铜墙铁壁,现在随便一戳心脏就会喊疼。这种感觉真不是滋味,聿律抿著唇想。
“证人怎么想呢?对我的看法有什么意见呢?”
艾庭转过来,面对著艾草,一脸示威的模样。
聿律看艾草深吸两口气,挺起胸膛来,“我的想法仍然没有变。”
艾草强硬地说,两只漆黑的瞳仁逐一扫视过法官席上的每个人。
“我认为叶常这个人,是个重视别人的痛处、体谅别人弱点的人,别人有高兴的事时,他会打从心底露出笑容,别人有悲伤的事时,他会陪著他一块痛哭。他就是这样的人,人与人之间那些界线,对他而言一伸手就能跃过,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艾草抬起头来,看向艾庭的目光一点也没有回避。反倒是艾庭被逼得缩了一下。
“正因为如此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受伤、更容易自我放弃,如果有任何人打算伤害他,在他背上轻轻推一把就够了,简单得很。”艾草定定地说。
法庭上再次安静下来。艾草一直站得笔直,艾庭竟不敢再和女儿对视,低声念了句“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就走回检方席上坐下了。
中央的法官望向辩护人席:“辩方律师,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这位证人的吗?”
法庭中每个人都把视线投向纪岚,聿律发现纪岚没有反应,他两手交握在膝上,微垂著头,如同希腊雕像一般精致的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竟像是在发怔。
“辩方律师?”
法官又问了一次。纪岚才像是大梦初醒,蓦地抬起头来。
“啊,是。”
聿律看纪岚眨了眨眼,从辩护席上按桌站了起来。
“……我没有问题了,谢谢庭上。”
聿律看纪岚又缓缓坐下来,心里不禁啧啧称奇,在法庭上恍神应该是他的拿手好戏才对,虽说这也没什么好自豪的就是了。没想到像纪岚这种模范生也会这样,应该说是近朱者赤近律者绿吗?
艾草从证人席上退下,临走前和纪岚擦肩而过,聿律还看见她脸上闪过抱歉的眼神。席上的法官一边翻动著资料,一边推著老花眼镜说:
“那么,我们就传下一位检方的证人,颜媜颜女士……”法官才开口,聿律就听见旁听席上一片惊呼声,法警大声地叫著什么,“回去!马上给我站回去!”,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叶常两手紧抓的被告席的栏杆,上半身几已伸出席外。
他面颊发红,神色激动,对逼在他脸前的警棍完全视而不见。
“我认罪!”
他用尽力气地大声喊著,整个法庭为之一震。聿律看纪岚从辩护人席上站了起来。
“我认罪!我现在就认罪!法官,我承认我犯罪,请你们不用再审了!是我做的!是我强奸那个小男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