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纪岚一怔,吴女士便又补充:“我是指,你被绑架的事。”
聿律看纪岚似乎没料到话题会又转回自己身上,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怕是当然怕……我担心他会杀了我。小时候我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小说,推理或是刑案小说里的绑架犯都会先撕票再勒赎,我当时很怕他也会这么做。”
他语气平静,但吴女士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被绑架的时候,你说你……被他……被那个坏人……做那些事情的时候。”
吴女士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你会害怕吗?你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聿律看纪岚的脸色刹那间微白了圈。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仿佛不再是那个叱吒法院的年轻律师,时光倒流,聿律仿佛看见一个九岁的男孩,就坐在警察局的小房间里,缩著身子,包著毛毯,接受来自成人似懂非懂的质问。
“……嗯。”聿律看纪岚勉强笑了下,“当然害怕呀。”
“你有哭吗?”吴女士仿佛问上了瘾,持续问著,“你有挣扎吗?你和那个坏人说了些什么吗?或者他向你说了什么……”
“吴太太。”聿律站起身来,尽可能维持著营业用的笑容。但他看见沙发上的纪岚已经捏紧了西装裤,外套下的胸口压抑著呼吸。聿律看得出来,眼前的青年正尽极大的努力在忍受著什么。
“抱歉。”
吴女士很快也察觉到了,她很快低头,“抱歉……我……我问得太多了。”
她略显惊慌,啜了口水又说,“因为我……我不知道小信经历了什么,又无法陪著他经历那些,我想我要是知道他真正经历了什么,我就能够帮助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经历那些事情的他。”
她语无伦次。聿律看纪岚抿了下唇,浅浅吸了口气。
“嗯,我明白。”纪岚平静地说:“没有人会知道该怎么经历那些的。”
吴女士一路送他们到庭院门口,夕阳已经西斜。再过没几个钟头,他们就会站在法庭上,站在辩护人和告诉人的位置,彼此针锋相对。但现在纪岚只是推著吴女士的轮椅,两个人一齐抬头看著远方渐落的斜阳。
“可以再请教你最后一件事吗,吴太太?”纪岚在道别时问道。
吴女士意外地看著他,纪岚便说:“令郎他……小信他,很怀念他的父亲吗?”
聿律看吴女士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垂下了头。
“嗯,非常怀念呢。”
吴女士说著,“明明我丈夫在他这么小时就去世了……小信对他爸爸的认识,完全出于他年轻时留下来的那些照片,还有一些画,我丈夫年轻余暇时经常喜欢到野外写生。但对小信而言,这样的爸爸好像更让他贴近一些,比我这个活著的妈妈还要亲近他。”
她的语气难掩复杂,“以前……他常常会假装父亲还在身边,和他说话、假装和他一起玩,有时我受不了骂他,他还会跟我吵架。”
吴女士深吸了口气,眼角难掩一丝微红。她用指节揭了揭。
“因为我不是个太成功的母亲……所以他才会如此渴望一个父亲吧!一个真正能陪著他、懂他,让他快快乐乐地渡过童年的父亲。”
聿律想起纪岚之前在法庭上诘问的内容,沉迷于赌博、甚至连孩子学费都缴不出来的母亲,想来能陪伴小孩子的时间应该不多。
这点聿律颇为感同身受,小时候他自家妈妈也是个花蝴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为了晚上要去舞池在镜前烦恼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在认识Sam之前,聿律每天回家没有一次灯是亮的,桌上总是放著速食粥和早餐剩下的火腿,连张留言卡都没有。
他也曾经幻想过有个父亲。一个高大俊帅、假日会拿著游泳圈牵著他的手,带他到海边看年轻帅哥臀部的父亲。
小时候他还曾偷偷打电话到户政局,问那里的办事员他爸爸是什么人,而不明白所谓父不详就是他的精子来源已不可考。
后来他还真的盼到了一个父亲,却是他最不希望当父亲看待的人。
聿律很久以后回想,他会近乎渴求地从男人身上寻找温暖,说不定多少和那个不慎把DNA遗落在他母亲体内的男人有关。虽然这种心理学分析式的说法聿律向来不喜欢,他宁可相信自己生来额头上就写著「美少年的屁股”。
“我愿意……让小信接受你们说的那个筛检。”吴女士站在庭院的栅栏里,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等结果出来,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们。”
聿律看纪岚没有回话,只是回过头,朝著吴女士深深鞠了个躬。
两人搭上回市区的计程车,纪岚坐在他身边,聿律看他低著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但来之前紧簇著的眉头,此刻已然舒开不少。
“……看来是颇有心得?”聿律试探地问道。
纪岚“嗯”了一声,聿律见他好像在做最后的思绪整理,微微闭起了眼睛。
“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不过,确实是有点收获。”
纪岚抬起了头,“就看明天了,前辈。”他直视著聿律。
聿律不自觉地吞了口涎沫,他点点头,还来不及回话,计程车的广播就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针对这阵子的幼童性侵案,白蔷薇日前在市府会议厅召开记者会,强烈要求政府修改性侵害犯罪人三振法案。召集人王女士表示,近日儿童性侵害犯罪频传,此类犯罪人再犯率极高,却因为法院滥用假释制度与轻率审酌羁押事由,导致许多犯罪人一再被放出来,重覆残害我们的儿童。例如前阵子的恶狼警卫案,该警卫便差一点……’
这类新闻聿律这阵子虽然已经听烂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广播又继续著:
‘……虽然恶狼警卫的律师在接受本台电访时强烈表示,那是因为该案犯人很可能并不是真凶,而是他的同事,一位叫作陆行的年轻人。法院再继续关著恶狼警卫,很可能有冤狱赔偿的问题,所以才建议法院先撤销羁押……’
聿律意外地看了纪岚一眼,纪岚交叠著双腿,苦笑道:“检察官可以利用媒体,没理由我们就不行,我说过纪家和某些传媒关系很好。但不知道这种小新闻会有多少效果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白蔷薇召集人表示,性侵害对儿童的身心发展影响极大,法院不能不谨慎对待。如果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父母爱我们的儿童,就应当杜绝一切危害他们的事物,除非确定那个人是百分之百没有危险的,否则绝不能轻易纵虎归山。’
“以爱为名……”聿律听见纪岚喃喃地自语著。这让他想起许久以前,在安置中心和槐语初次见面时,纪岚就曾说过这个词。
“以爱为名的伤害”,当时纪岚确实是这么形容那些恋童癖患者的。
但现在,聿律却忽然分不清,纪岚究竟是在指谁了。
“为了让我们的儿童能在成人的爱与呵护中顺利成长、茁壮,纵使牺牲某些人的利益,那也是我们成人共同的社会责任……”
新闻戛然而止。计程车司机转了台,广播传出老派歌手“爱情的恰恰”的歌声。
聿律听见司机讪笑著说:“这种新闻最近都听烂了,不听也罢。要我说这种人,抓到就直接把他的鸡鸡剁掉就好了,不是有什么化学去势吗?搞这么复杂做什么,对吧?”
聿律望了纪岚一眼。纪岚不动声色,只是挤出一丝微笑,“是啊。”
司机把车开进接近通往聿律家的快速道路,纪岚却说要回家准备资料,在路上放他下来就好,不再去叨扰聿律了。
聿律有些意外,一直闷藏著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出口。
“明奈她……还好吗?”他问纪岚。
纪岚停下脚步,脸色平静,“我和她提出暂时分居的请求,她也同意了。”
聿律吃了一惊,“暂时分居?为什么?”
纪岚没有正面回答聿律的问题,他顿了一下,才开口:“明奈在和我结婚之前,曾经有一个交往的对象。”
他不等聿律插口,吸了口气又说:“但明奈的父母自始反对他们交往,安排明奈和我相亲。他的交往对象为了不让明奈为难,主动和她提分手,和明奈断绝音讯。我和明奈相亲之后通信通了一阵子,最后明奈才决定要和我结婚。”
“但是你……”聿律观察纪岚的神情,没有任何起伏波澜。这青年总是这样,越是和自己相关的事,就越显得事不关己。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那个人。是个很正派的男人,很适合明奈。”
聿律听得心头茫然,耳边响起纪岚在吴女士面前说的话,‘我无法对人产生性欲、也无法忍受别人对我产生性欲’、‘我是个不正常的男人’。
但再怎么说,亲手把自己新婚妻子推给其他男人这种事,聿律从没娶过妻,也不可能娶妻,因此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想来也不会太好受。
纪岚拎起公事包,转身就要离去。聿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冲动,他蓦地伸手抓住了纪岚的手腕。纪岚回过头来,计程车还在等,但聿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单臂揽过纪岚的胸口,把这个想了一整天的身体捞进了自己怀里。
“前辈……”纪岚叫了一声,却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反抗。
聿律压抑著呼吸,压低嗓音,如果连心跳也可以压抑就好了,可惜不行。
“你没有不正常。”
他想了很久,出口却是这样一句话,“别觉得自己不正常,懂吗?”
纪岚没有答他的话,身后传来计程车司机催促的声音,聿律松开手,纪岚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聿律读不出来的迷惘。
聿律于是凑近他,抓起他的手背,“可以和我约定一件事吗?”他笑笑。
纪岚困惑地点了下头,聿律就说:“明天如果胜诉的话……如果我们一起打赢这场官司的话,那么从今以后,把我当做可以平起平坐的朋友。别再叫我‘前辈’了,叫我聿大帅哥或是小律什么的都可以。”
纪岚浑身震了一下,在聿律提到“朋友”二字的时候。聿律实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他感觉得到,纪岚正在望著他。
“我明白了。”半晌纪岚终于开口,聿律总算松了口气。
“我会遵守约定的……如果胜诉的话。”
聿律绽出一抹笑,往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来挥了挥,“那么,明天法庭上见了,纪律师。我会睡得饱饱的看你大显身手的。”他提高声量。
纪岚挺直了身躯,宛如身处辩护人席般,露出神采羿羿的笑容。
“嗯,明天法庭见了。”
***
聿律对著镜子,推高了领带的结。
他再一次检视镜中的自己,确认全身上下都打点得很完美,衣服也没有漏一角没扎进去,从墙边拿起柺杖,穿起早已准备妥当的皮鞋,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昨天晚上聿律半夜还接到槐语打来的电话,询问了一大堆案件相关的事情,一直回答问题到半夜才被聿律紧急喊停。
而且不只槐语,昨天晚上聿律一回家电话就没停过。艾草、甚至连无关的纪化都打电话来,但聿律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了。
还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