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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检方在该厕间搜索不到被告的精液就相当吊诡,精液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另外到什么地方去了。”
“或许检方会说可能是被告将它擦掉了。但请再试著想想,如果被告思虑周密到要擦掉墙上的精液,怎么可能还留下如此明显沾有精液的东西在厕所内?就像辩方先前说过的,他大可将它带走,再在什么地方丢弃,以案发时被告被逮捕的时间,他有太充分的时间能够做这件事。”
“还有一点,案发的厕所中,只有一个地方留有被告精液,那就是被害人的衣物,精确一点讲,是他的外裤上。”
“如果被告真如检方所说,在发了狂的状态下强暴被害人的话,精液不该只有沾在那种地方,被害人的内裤、被害人的大腿甚至被害人的体内,都该沾有被告的精液,这样的状况应该比较合理。”
纪岚清咳了声,加强了语调。
“但结果却仅仅只沾在他的外裤上,我想这很容易就可以推论出一件事,那就是这些精液并非被告不慎沾上去的,而是有人刻意让他沾上去的。配合先前墙上精液消失之谜,答案应该呼之欲出。”
聿律看法官席上的三个人都十分专注,几乎没什么表情。他心情也十分紧张,这是他们最后一搏的机会,是死是活,吃得到吃不到,都看这一著了。
“至于监视录影机的问题,刚才言词辩论中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想不必再浪费庭上和大家的时间。”
“容辩方再重申一件事,举出完足而没有缺陷的证据,这是检方最基本的责任,而本案从一开始,检方调阅的监视录影画面就不完整,不仅截录的时间不够长,影像本身就像辩方说明过的,也漏洞百出,甚至出现长达一分钟空缺这种荒谬的事实。”
“检方用这种残缺不全的证据起诉被告,从一开始就未尽到举证责任。换言之,这样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指控我们的被告有罪。”
纪岚用稍嫌严厉的语气说著,和检方席上的艾庭对视了一眼。
“最后,本案仍然存在许多疑点。请容我带著各位回想一下,本案三次庭期中出现的种种证据,首先是证人李芾的证言,李芾身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他清楚地证言过,他所看见的犯人,上身是赤裸的。”
“而我们的被告叶常自始至终,从离开警卫室,到在附近的公园被警察逮捕为止,都没有脱下身上代表警卫职责的制服。”
“监视录影画面也显示,被告走出厕所时全身衣服是穿得好好的,以被告离开厕所时那种惊慌的状况,检方说被告是脱了衣服再穿上的机率微乎其微。被告既然从来没有脱去衣物,那打著赤膊性侵害男孩的人究竟是谁?这是第一个疑点。”
纪岚润了润唇,又说:
“再者,我想尊敬的庭上应该没有忘记,监视录影画面在三点一开头,门口就有脚印湿痕这件事,以及吴女士和被告都证言过进入厕所时有烟味这件事,而被告并未在厕所里吸烟,这在先前的庭期中辩方已经说明得够清楚了。”
“这在在都证明,案发的厕所在叶常进入之前,早有人进入过这件事。”
“既然三点前就有人进入,那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见叶常和男孩进入厕所都不吭声?他待在厕所里做什么?又是怎么离开厕所的?这些都是检方并未解释的疑点。”
纪岚语气沉重地说著,聿律看他最后走向了辩护席,再次拿起那张全家福的画像。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副全家福的画像,显然并非出自被告之手,是被告以外的人在案发之后,直接投到被害人家中信箱的。而同样相类似的画,在被害人经常玩耍的活动中心墙上也找得到。”
“吴女士曾经说过,被害人在看到这副画后,原本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他,忽然就愿意和社工和警察说话了,显然这副画对被害人而言并非毫无意义的。”
“画这副画的人是谁?这副画又有什么意义?被害人在面对辩方询问这副画时,又为什么会欲言又止?这副画和这个案件的关联又是什么?如果这么重要的画和本案被告无关的话,那是不是代表,本案的真凶确实另有其人?或至少有这个可能?”
“在找出这些答案以前,在厘清疑点之前,就判处被告有罪的话,我想没有人会信服这样的判决。”
纪岚走到辩护席后站定,和聿律并肩而立。
“最后,我仍要请庭上慎重地再思考一次被害人方才在法庭上的证言。虽然检方认为小孩子容易受人影响,因而说出与事实不符的谎话。但我想在场的成人们可以扪心自问地想想,真的是这样吗?”
“孩子的记忆力和描述能力虽然往往不如成人明确,但是许多研究证实,要一个良善的孩童刻意污陷一个与他无关的人,对那个孩子来讲是相当痛苦的,多数孩童无法做到这种事。而在刚才的证人询问里,我想庭上也切实地感受到那孩子的挣扎。”
纪岚说著,聿律发现他嗓子有些沙哑了,却不是因为说太多话的缘故。
“就连被害人也不忍指控被告。本案的被告清白与否,我想已经呼之欲出。”
纪岚用双手压住被告席的长桌,转向人声鼎沸的旁观席。
“本案从一开始就存在许多疑点,检察官提出的证据多处存在漏洞,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辩论后,更显示检察官的举证完全不足以证明被告犯罪。”
“这个案子自羁押,已经超过三个月余,被告待在看守所里,日日夜夜想念著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因为被告受此不白之冤,遭受种种歧视与轻蔑。”
“为此,希望庭上能本于任何人在百分之百被证明有罪前,应当视为无罪的基本法理,给予被告完全无罪的判决。还给被告的家人一个值得崇敬的父亲、一个圆满的家庭,还给被告身为人应有的尊严、一个明确而符合正义的答案。”
纪岚仰头深吸了口法庭上凝滞、闷热的空气。
“以上,是辩方的最终答辩。”
以爱为名 三七
“以上,是辩方的最终答辩。”
纪岚在辩护席上重新落坐,长长吐了口气。聿律也忍不住跟著瘫软在椅子上。
结束了啊……这个案子他们所有能做的事情,到这里为止就全部结束了。
这个案件一开始时,聿律还抱著随便打打的心态,甚至到中途时,聿律也抱著反正已经交给纪岚这么厉害的人了,他只要在旁边吃爆米花玩响板就够了,轮不到他上场,被告胜诉败诉,当然也与他无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起来的呢………?是看见自杀的叶常,喉咙里插著管线的时候吗?还是发现纪岚人间蒸发,自己很可能要接下这个重担的时候?又或者是被艾庭慎重地称呼为“聿律师”的时候?聿律实在无法判断。
他只知道,他现在坐在这里,坐在这个辩护席上,看著席上一片沉默的法官,从没有一次这么渴望手上的官司能够胜诉。
纪岚曾经说过:不胜诉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了。聿律想这个青年一定是经历无数次这样的煎熬,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的被告是无罪的。就因为如此坚信,所以我才选择坐在这里。
聿律又看了眼席上还在低声讨论的审判长,在案件事实明确、看头就知道结果的案件里,法官往往在最终言词辩论期日结束的同时就会公开心证,也就是预为宣判,如果法官认为被告是无罪的,当庭就可以让他回家。
但照现在的情势看来,要当庭宣判是不可能了。
聿律无奈地想,连他这样听下来也觉得,检察官的说法不无道理,和辩方的主张几乎势均力敌,光看审判长紧皱的眉头,就知道这案子没有一定时间是无法做出判断的。
聿律看张法官并没有加入另外两位法官的讨论,而是用手支著下颐,像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谢辩护人和检察官的陈述,三位都辛苦了。”
张法官最终抬起头来说,语气里也有几分感慨,“最后,就请被告为自己做答辩。”
她抬头看著叶常,“就像我一开始和您说明过的,叶常先生,你可以尽情地说你想说的话,现在是你的时间了。”
审判的最后,是属于被告的自辩时间。
之所以会将这个放在最后,是因为当一个人被指控为罪犯时,他没有义务要努力证明自己没有犯罪,再者被告承认也好否认也好,会带给法官太强烈的预断。‘他都自己承认了嘛!那还有什么好审的?’、‘他说的那么悲情,会不会真的不是他干的?’
法警把栅栏打开,引导叶长走到证言台前,把他手里的戒具打开,把麦克风挪到他面前调正。叶常低下头,看著短暂重获自由的双手,眼神还有些茫然。
“被告有什么想辩解的,现在可以说了。”老法官说著。
叶常张开口,又闭上口。整个法庭安静得近乎死寂,每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叶常那张平凡、安静,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世界上的脸上。
“……小季……摔断腿了。”
叶常就这样开开阖阖了很久,久到法官几乎都要出声催促了,叶常才终于开口。出口却是这么一句令人意外的话。
“我妻子不让我知道这件事,但他不知道,我岳父已经让看守所的人告诉我了……他在学校里被人推下来,整个小腿都摔裂了,所以小媜她们才没有来开庭。因为我做了那种事……因为我是强暴犯的缘故……”
聿律看纪岚开口像在打岔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似地坐回辩护席上。就像张法官说的,现在是属于叶常的时间。
“我岳父说,小季他很痛,非常痛。他从来不哭的,但是他却哭了,他哭得很伤心、很大声,他问我:为什么我非得这么痛不可,爸爸?他在我耳边问了一夜,我却没办法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叶常的语气仍旧带著茫然。
“我签了岳父带过来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是空白的,小媜还没有签名,我岳父说他会说服她签名。我也希望她能签名,她签名了,小季就不会再摔断腿了。”
叶常并拢著双手,即使手上的镣铐拿掉了,叶常姿势仍旧没有变过,仿佛被困在一个永无休止的牢笼中,即使门打开了、即使前面有光,也不知道迈步往有光的地方前进。
“最初我在看守所,和我的律师见面的时候……律师跟我说:叶先生,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让你从这里,牵著你的小儿子去买书包的。”
辩护席上的聿律怔了一下,没想到叶常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承诺。聿律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当时他虽然不是带著玩笑的心情,但现在回头看来,这话竟与一个玩笑无异。
“但是现在小季摔断腿了,不能被我牵著去买书包了。小媜说要带著他们,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记得我们的地方,小季暂时不能上学,也不需要书包了。而我就算离开那个地方,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叶常的眼眶里没有泪,也没有笑意,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他忽然转过来,面对著辩护人席,那双眼睛和他的辩护律师四目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