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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情绪。
这样没防备的雨是萧条冷清的,但又很神奇的,能够引来这样一阵充满温情的热闹。
因为雨下得大,很多人都放弃了骑车,虽到了放学的时间,自行车棚依然被塞得满满的,易辙动手挪了三辆,才勉强把自己的车推出来。他没有打伞,浑身湿透,额上不断有水顺着碎发滴下来。他跨上自行车,抹了一把后颈的雨水,接着将车头转了一个方向。
学校有一个后门,通往家属区,而他也并不想在此时去穿过大门水泄不通的人群。车把左右摇晃两下,原本蹬在地上的脚收上来,车子很快加速,在道路无人的一侧,逆着一旁的人流朝前去。
少年躬身骑在校园里,大雨从头顶浇下,灌了满身,脚下也有不断溅起的水花,本该是有些狼狈的场景,却让易辙觉得莫名爽快。下这么大的雨,在校园骑车也不会有人管,路上的人都忙着回家,有打伞的,也有像他一样直面暴雨的,而在他们眼中,他也只是一个着急回家的人而已。
一路都是飞骑,带着满身的水到家,走过的台阶都被印上黑漆的一滩渍。掏出的钥匙也嗒着水,易辙甩了两下,又在湿漉漉的袖子上蹭了蹭。刚要开门,身后的门却率先打开。
看到易辙这副样子,周慧很是吃惊。短暂的惊疑之后,她朝前迈了一小步,却又有些匆促地退回去。在她踟蹰的时间里,易辙先问了一句“阿姨好”。
“哎,”周慧连连点头,“怎么……”
周慧吐了两个字,却又像不知该不该说般停了下来。易辙望着她,静静等着。
“怎么自己回来了,唐成不是去接你们了吗?”
对于“你们”二字,易辙是反应了一会儿的。
周慧在看到易辙之后便有些怀疑,现在瞧见他脸上露出的茫然表情,更加印证了易辙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猜想。
但——是没联系上,还是没有联系,周慧便拿不准了。二者意思相差太大,使得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我去给他打……”
她的话没说完,易辙已经扶着扶手,一步两阶地冲下了楼。
周慧错愕,赶忙跨出门,追着喊了两声。易辙却像什么都没听见,楼道的门打开又阖上,一声响,隔绝了雨声。
周慧方才的话中带着不确定,但易辙却从未曾像现在一样,这么快地做出判断——他一定给自己打了许多电话,如果现在给手机充上电,一定还能看到他的许多条消息。他会告诉他放学在校门口等他,会告诉他他来接他,也会在最后告诉他……
我联系不上你,看到的话,给我回个信。
为什么刚才要跑去走小门?
易辙骑车往回赶,路上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一串质问。怎么就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走了?怎么就不想被别人看了?易辙咬牙,他妈的,老叽叽歪歪瞎矫情什么?
车骑得太慢了,易辙觉得到学校的路突然莫名增出很长,好像还要好久才能到。疯狂的骑行引来路人侧目,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最后他干脆站起来,在被大雨模糊了的视线中将车骑得左右摇摆,以一个极限的速度,掠过与他方向相反的人流。
终于快到学校大门口,大腿已经酸软,堆积的乳酸开始叫嚣,却依然抵不过他近乎机械的动作。
人体内乳酸产生的原因是什么?这道题他在今晚刚刚做到过。
刹车,停住,易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大雨,他撑了一把黑色的伞。
那是他的避难所。
易辙骑过马路,贴到他身后停下,许唐成都还没有任何的察觉。看着他向学校里面张望时拉长的脖颈、踮起的脚,他轻轻叫了他一声。
雨声阻断了呼唤,眼前的人没有听见。但在易辙要再一步上前时,很突然地,他又转过了身。
“你……”许唐成被吓了一跳,再看到他这被淋了透骨的样子,有些愣地伸出一只手,拽上了他的胳膊,“你这是从哪来?”
一把伞,遮住了两个人。
易辙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他张了张嘴,声音抖着:“我手机没电了。”
第十八章
“我知道。”许唐成说。
他也说不出到底为何这样相信,但在发现易辙关机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手机没电了,而不是机主出于什么不好情绪,主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他将易辙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他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能再糟,薄薄的校服裤子贴在腿上,胸口亦是湿嗒嗒的一片,完全展现出了人体轮廓。皱起眉,抬头刚要责怪,许唐成却发现那束看过来的目光中,好像包含了不一样的东西。
歉疚,着急,都有,但又都不完全。
一时的猜测迟疑,使得他没有再说任何话。
“我出来的时候走了小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看他一脸懊恼,许唐成笑着说,“本来也没有提前联系好,错过也是正常的。”
易辙正跨下车,听到这话,抿唇低头,很快地捏了两下闸。
雨像是还有加大的趋势,许唐成听到身后有吱啦拖拽的声音,回头看,发现校门已经阖上了一扇。
“走吧,我们先把你的自行车放到对面那里。”
学校对面是一个广场,许唐成记得以前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收费停车场,他隔着马路望了望,问易辙:“现在还能停一夜的吧?”
“能。”易辙点点头,跟着他朝前走,许唐成则微微提高了手,撑着两人头顶的伞。
其实他手里还有另一把伞,只是易辙要推车,他便没将这把伞给出去。
校门口的积水已经漏走了一些,路上又有了一辆接一辆的车,车灯明晃,刺穿了雨幕。过马路时,易辙不经意间朝身侧一瞟,忽然看见许唐成已经湿了半扇肩膀,再抬头看,才发现头顶的伞一直朝自己这一侧歪着。
雨珠顺着伞页滚下,碎到地上。
“我来打吧。”他将手握到伞柄上方,与许唐成的手相接。
“你推车,不方便。”
易辙却在手上使了劲,直接将伞挪到了自己手里。
“方便。”
在这之前,无论遇到多么突然、多么大的雨,他都从没和别人一同打过伞。将伞朝另一侧偏过去,遮住另一个人全部的身体时,易辙的心里忽然飘出那么一点得意满足的情绪,大概类似于,将草莓蛋糕上的草莓偷偷挪到对方的盘子里,或是在炎热夏天的小卖部,偷偷让出最后一瓶冰水。
微不足道,暗自开心。
回到车上,许唐成才发现有来自于周慧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告诉她会很快到家,顺便嘱托她煮一壶驱寒的姜汤。
“易辙哥,你是到家了又回来了?”许唐蹊转过身,有些吃惊地问。
易辙正在用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擦着头发,听到这个问题,点着头应了一声:“嗯。”
“让我妈打个电话过来就好了啊。”
许唐蹊不解的声音,也正是许唐成不解的。在从周慧口中了解了刚才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便有点想不明白,易辙怎么这么轴,明明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顶着这样大的雨,去而复返。
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把头发擦得乱糟糟的易辙,他忍不住唠叨:“可真够胡闹的,都到家了,还回来做什么?你这淋一晚上,感冒了怎么办,马上就要高考了,身体万一出问题,影响多大。”
“没事。”不知有意无意,易辙回避了前半截的话,只答,“我身体好,感冒不了。”
“身体好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我不管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感冒,待会儿回去,你先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我给你把姜汤端过去。我妈说晚上喝姜汤不太好,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觉得你还是喝一碗吧。”说完,他又转向许唐蹊,“你也是,回去也抓紧洗澡。”
“哦。”许唐蹊答应。
“不用,太麻烦……”
话说一半,被瞟了一眼。
“哦,好。”易辙改了口。
打起向左的转向,许唐成开着车上了路。
这个热水澡洗出了易辙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完全无视了许唐成要他多冲一会儿的叮嘱。而在洗完澡,等着许唐成来的时间里,他又飞速将客厅收拾了一遍——乱丢的衣服都丢到别的屋里,茶几上太脏,找块湿毛巾擦一遍,地上散着瓜子壳,扫掉……
都收拾完,他觉得自己哪里还需要姜汤,早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了。连许唐成进门见到他,都愣了愣:“怎么洗个澡洗得脸红扑扑的?”
他把姜汤放到茶几上,走到易辙身边,摸了摸他的脑门:“你不会发烧了吧?”
再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两相比较,似乎还好。
易辙垂了垂眼皮,在背后搓着手,没吱声。
姜汤盛在一个圆形的玻璃饭盒里,盖子被打开,立时冒出热乎乎的气。许唐成将饭盒推到易辙面前,叮嘱:“小心烫。”
只喝了一口,就没法控制地皱起了眉毛。
“不好喝?”
姜味太大了。
可话出口,却是:“有点烫。”
口不对心,讨好人的第一步。
许唐成笑了:“不是跟你说了烫了么,你吹吹。”
于是碗里的汤便起了水纹,一圈一圈,赶着散开来。
许唐成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是英语阅读理解的习题册。他将胳膊拄在腿上,走马观花似地翻了几页,发现整本都已经被做完,纸页上有红色笔迹的改错痕迹,还有一些陌生单词的注解、长句的结构分析。
一本阅读理解的习题集,是不会自然出现在他家客厅的茶几上的。易辙偷偷用余光扫着身边的人,扶着饭盒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一下下敲击玻璃壁。
许唐成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看了一会儿,才随意问:“最近怎么样?还有十几天就要考了。”
“还行,”手指停下,易辙又吹了口气,也学着许唐成的样子,把胳膊拄到了腿上,“最近几次模拟考都挺稳定的,年级前五。”
其实是前四,说谦虚了。
“厉害啊,”许唐成的眼中闪过了惊喜,饶有兴致地偏过身子问,“有目标学校么?选择范围很大了,可以好好挑挑。”
“学校……”
易辙嘟囔了一句,许唐成以为他这意思是还没想好,便开玩笑说:“不然你考虑考虑A大好了,师资雄厚,学风优良,校园优美,还能当我学弟。”
说完,许唐成自己都开始笑自己的自卖自夸。一旁的易辙心里打鼓,脸上这层皮逐渐开始不听使唤,被许唐成的情绪牵着动。他扯着嘴角笑,手上将饭盒换了个方向。
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动作,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之后,装作不经意地,他说: “好啊。”
许唐成听了还是笑:“真的?”
“嗯,”易辙这回抬头,在明亮的光下看他。他大着胆子问:“给你当学弟去行不行?”
这段对话的开始,便是因为许唐成的一个玩笑,结束时,他也依然只作当是一个玩笑,所以他笑着说好,笑着说以后罩他。但他并不知道,对于他,易辙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用上十二分的认真。
考前最后几天的一个晚自习,易辙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到了办公室,他才明白这场谈话的内容是“个别学生考前心理维稳”。
“易辙啊,你高三成绩进步真的非常大,说实话,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以前就知道你聪明,但是说你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