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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口吻听起来格外有礼,时湛阳把她的皮手套递到她手中,“这你当然要问我二弟本人。”
理纱子把泛红的纤手塞入指套,弯起眉眼,瞧着时绎舟,“可以吗?”她轻轻地问。
时绎舟在口罩下面无表情,也不拿外套,只是插着兜,慢悠悠地下了门前的台阶,拽开那辆老凯迪拉克的车门,把司机揪出来,自己坐进去按了按喇叭。
理纱子似乎很开心,踩着高跟鞋下行几步,那动作轻盈得就像个普通的少女,“表哥,三表弟,”她又回头道别,“再见啦,贸然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再见。”台阶上的两位冲她挥手。
时绎舟的车速很快,路上不发一语,也不看理纱子一眼,只是把窗户摇到最低,任那冷风吹进来,灌了满车。
“你在生闷气?”理纱子说,“有什么不开心的,我能听懂也说不定。”
时绎舟嗤笑一声,不屑一顾。
理纱子也不恼,居然也闭了嘴,就这么安静了一路。
到达管家联系的酒店门口,冬日冰凉的阳光漏下大厦之间的缝隙,撞上玻璃,又反射到车子内部。门童穿得倒是十分单薄笔挺,三三两两地迎上来,帮他们拉开车门。
理纱子却不急着下去,忽然抬手,趁时绎舟反应的当儿,把他的口罩摘了下来。
“不戴更帅哦。”她眨眨眼,带有日本口音的英文显得很温柔。
时绎舟要抢,又被她躲开了,“不生闷气也会更帅。”她竟直接把口罩戴倒了自己脸上,又小心地把箍在耳带里的发丝和耳坠摘出来。
“关你什么事。”时绎舟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个铁盒,倒了一把药丸在手里。
“你喜欢吃糖?”
时绎舟冷笑,在这个硬要装作无邪的女黑道头子面前,他拿出了一百分的轻蔑,“那你的组织就靠卖糖赚钱。”
理纱子却还是不生气,把一个小东西放到他手心,压住了那一摊黑压压的药丸,“试试这个。”
时绎舟盯着那个被灰绿色糖纸包裹着的小方块,“这是什么?”
“我最喜欢的糖果,抹茶太妃,在日本的百货商场里面很常见的,”理纱子这样说着,给自己剥了一颗,撩开口罩含入口中,“甜味让我很放松,会让你开心也说不定?”
时绎舟不应声,随手撒了那把黑色“糖丸”,又把这太妃糖和铁盒一块塞进裤子口袋,手搭在方向盘上,紧紧地闭着嘴巴,一脸都是目不斜视的赶客样。
理纱子笑了笑,被门童扶下了车,她又弯腰探回来问:“你准备回家吗?”
“不。”
“那去哪里?”
“拉斯维加斯。”时绎舟转过身,一把扯了她的口罩,作势就要关上车门,“别再见了!”
“不讨厌的话,欢迎来京都找我!随时哦!”隔着一层铁壳,时绎舟听见理纱子这样高声叫道,他没有再往那方向看。再次戴回的口罩有一股女人常见的脂粉气,却混了些淡淡的清甜味,闷在口鼻之间。不自觉地,他把那太妃糖取出来,剥掉糖纸,含在嘴里。
难吃。牙疼。日本人都是一路货色。他这样想。然后他就飞窜上公路,一边加速,一边把手机丢出车窗。
时绎舟真的去往了拉斯维加斯的方向。
而另一边,时湛阳也接到了部下的通知,确定江口理纱子是一个人进了酒店。事实上,从开始他就看了出来,这位所谓的表妹对老二很感兴趣,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女人是想找个结婚对象——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时湛阳有充足的理由去推测,她大老远前来,一大半的目的都是邱十里。
两天之前他放出过一条消息,自己带了老四去夏威夷看望父亲,留老二老三在家。
今天理纱子果然闻风而来。
时湛阳想证实的东西得到应证。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当他迎上理纱子完美的微笑,心里越发肯定,有关铷矿,有关那枚芯片的下落,江口组内部已经把邱十里当成了极其重点的关注对象。至于那只藏有另一半信息的御守的存在,他还无法确定江口组了解到了多少。
这么一琢磨,理纱子接近时绎舟的目的就非常明显了,他至少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也是最容易击碎或变质的一个角。理纱子要求老二送,这也是时湛阳预料到的,虽然老二不知道什么有效信息,他还是不想在这种关头吃自己家里冒出的绊子,所以趁午饭接电话的时候,安排了大量手下准备监视。
得知老二开车去了拉斯维加斯砸钱豪赌买越南美女,他倒是舒了口气。
收到这个消息已经是理纱子离开庄园的几十个小时之后,时湛阳正在太平洋上空飞行,邱十里和老四也在他身边。可他们并不是为了躲开那位不速之客,却也不是去度假,午餐时的电话其实是父亲的护士打来的,居然说他脑袋堵了血栓,岛上医疗条件有限,病人的身体状况又不宜高空飞行,可能快出大问题了。
老四对此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早就抱着小狗酣睡过去,而邱十里顶着黑眼圈,正用着时湛阳的电脑,焦头烂额地和几个已经出发赶往那座小岛的脑外科专家发着邮件。
邮件终于敲完了,他抬起头,发现大哥不知何时挂了电话,正在对面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
“睡一会吧。”时湛阳扔过来一张毛毯。
邱十里则抱着毛毯走到他跟前,挤着他坐下,把毯子盖在两人身上,“他会死吗?”
“可能。”时湛阳搂上小弟,把他的腿捞到自己大腿上放着,平静地说。
邱十里沉默下来,蜷起双腿,上身安静地伏在大哥胸口。
时湛阳知道他没睡着,静了一会儿,他问,“ナナ,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其实挺可悲的。”
“是啊。”
时湛阳的逻辑是,这件事最可悲就在于,父亲到了这个岁数,重病之时,名下的四个儿子,似乎没有一个在真正为他难过。
可父亲自己也应该最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我还在想,”邱十里又慢慢说道,呼出的气息湿润又暖和,“被抱着好舒服,如果到我死的那一天,兄上在我旁边,这样抱着我,我的死就不会可悲。”
时湛阳失笑,“说什么胡话。”
邱十里往下一躺,撩起眼皮看着大哥,“我们都会死,我们也都要承认这一点。”
时湛阳放轻手上的力气,触摸肥皂泡一样碰了碰他的眼皮,“你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年纪。”
“等我们老了呢?像爸爸一样生了病,连飞机都坐不了。”
时湛阳笑了,他捏住邱十里的鼻头,惩罚似的拧了拧,“那我可能要比ナナ更早一步变成老头子,麻烦你照顾我很久,然后,某天,我倒在你的怀——”
这话被邱十里挡住了,他双手捂住大哥的嘴,眼睛瞪得圆圆的,那眼神还真挺像小狗,“我会等你醒过来的,兄上。”
时湛阳就想逗他,闷闷道:“死了就醒不过来,最好把我埋了。”
邱十里神情不变,还是把他捂得很紧,好大一股子执拗劲儿,冷静得好像在说一件已经成了定律的事情,“不埋!我一定要躺在你旁边,告诉你我要自杀了!我说十遍,你不起来阻止我,我就把刀插进去,我不会埋你的,除非我和你一起。”
时湛阳本以为一旦说起这种事,必然看得见小弟发红的眼圈,可现在不然,邱十里的眼睛是发毒誓时的眼睛,里面一点柔也看不见,全身狠。
他顿时觉得不行,这话题已经严重跑偏,这么遥远又荒谬的事,细想反而徒增烦恼——现在最应该引发怅然的不是病恹恹的垂垂老父以及迪士尼行程的泡汤吗?
于是时湛阳趁邱十里不备,下手挠他痒痒,掐过了平坦的肚皮,挠到肋骨下面,邱十里终于绷不住力气,想憋笑却还是哧哧笑出了声。这种时候,就可以附身去亲了。
这招时湛阳屡试不爽。
那次他们兄弟三个,还有少量脸冒黑气的心腹,在夏威夷待了小半个月。在各路专家的努力之下,父亲救了过来,但落下个不尴不尬的偏瘫,床都下不了,左边的手脚腰腿全都动弹不得,眼珠也转得迟缓。话倒是还能说,但思路很难清晰,还必须是右边嘴唇带着左边,说得相当缓慢含混。
时湛阳反应非常快,他把这件事封锁得极为仔细,只有绝对信任的心腹和邱十里清楚瘫痪的事实,旧金山那边的本家,还有各个生产线上的工厂,包括他还在赌城纸醉金迷的二弟,全都没有漏上一点风声。
甚至老四也只是在病房外远远地看了一眼,见父亲一动不动,他被告知他只是还在昏迷。
除去这些之外,时湛阳并没有急着再做什么动作,只是每天在父亲床边坚持守着,照顾得尽心尽力,晚上才交给护工。第三天夜里,自家房产的露台上,月光和涛声隐隐绰绰,凉风和秋千晃晃悠悠,他正抱着邱十里黏糊,忽然接到电话,也只能提上裤子赶去病房。
邱十里已经养成了给大哥开车的习惯,大哥上去了,他就在楼下的车子的驾驶座上乖乖地等。
“我差不多……快死了吧。”父亲咳嗽着说。
时湛阳帮他拭去嘴角的口涎,又给他喂了点淡盐水,“您要好好活着。家里离开您,还是立不起来。”
父亲模糊地笑了两声,“老二要分家啊,你……都看出来了吧。”
“嗯,他自己分了最好,”时湛阳在床边坐定,“带走几个厂子,再带走几条生意链,都是脏的,省得我们赶,您说呢?”
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说话,时湛阳也就默默看着他,贴心地把灯光调到最暗。这般窘态的暴露或许也是种酷刑,遥远海面上的风声却让人舒爽。
最终,在时湛阳准备离开之前,父亲叫他靠近一些,把本家地下那间密室的三重密码全部告诉了他。那密室是每个人耳垂上镣铐的起始,更装有更多秘密记录在册的人脉、账户、产品计划和数据。
“谢谢。”时湛阳说。
“请您放心。”他又道。
“走吧,走吧,”父亲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要睡着,说起他最后的叮嘱,“做事,要干净,不要留祸患,不要……意气用事。”
没过几天,时湛阳就带着弟弟们离开了这座岛屿,把父亲留下来继续疗养。刚一回到家,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间密室上,那些曾经被限制的东西,随着三重密码的输入,随着石门和保险柜的打开,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挑出其中最为要害的部分,花了几个晚上记在脑子里,又花了几个晚上让邱十里记,确认两人的记忆均无冲突谬误之后,时湛阳把那几大摞卷宗扔进了壁炉,亲眼看着它们完全化为灰烬。
毕竟父亲素来喜欢玩互相牵制这一招,倘若哪天脑子不清楚,又把密码告诉了老二——时湛阳拒绝接受这种风险。
之后开了年,生意尤为密集,量也大了起来。外界流传的消息是时家的老辈暂时退休,几个隐形的大买家却一个接一个露了面,只有他们知道,老的那位已经再也干不起来,于是,面对年轻人递来的一支崭新的橄榄,他们选择开始和时湛阳的直接合作。
从前的生意凶险,有时是因为不入流,买家受人欺负,供货的也得跟着受麻烦。现如今这种情况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对于邱十里来说,在公司和工厂待的时间长了,真刀真枪血拼的机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