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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汽车出了大门,上了路,刘子民才皱着眉头问说:“玉声,你怎么跟他这么熟?”
傅玉声听他口气不对,便说:“我同他在南京时就认得了,怎么?”
第97章
刘子民好一阵子没说话,傅玉声想了想,就说:“孟老板这个人最讲义气,又尊敬读书人,同别人不一样的,你日后就知道了。”
刘子民看他一眼,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做什么生意?”
傅玉声心里隐约知道这人说的什么,却故意装作不知,问道:“他哪里有什么生意,不过是帮人看看场子而已。”
刘子民皱眉说道:“他做的可是烟土生意!玉声,不是我说,政府三令五申说要禁烟,为什么还是遍地烟馆?就是因为到处都是这种没有良心,只知道发财的人!”
傅玉声微微苦笑,想,这些留洋归国的人,总有着一股子不切实际的热情,觉着如今已是民国了,便该是有了新气象,是个新世界,与北洋政府的时候不同才是。所谓禁烟,不过是民禁官不禁罢了。政府不让贩卖烟土,说要禁烟,可你到租界里去看看,那些金号米号,十有八九都在贩卖烟土,还盖着官家的花戳,只要交了税,那便可大大方方的卖起烟来。
他叹道:“上海这样大,做烟土生意的人何其之多,不多他一个,也不少他一个。子民,你回来的时日还是太短,你再呆两年,便明白了。”
刘子民吃了一惊,盯着他看了许久,说:“玉声,没想到会有一日从你口中也听到这样的话来。”
傅玉声心中有些难受,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往窗外看去。路上落了雪,又被车马践踏,变得泥泞不堪,十分的污浊。
刘子民突然说:“玉声,我不信你心里当真这样想,你若是觉着这些都是理所当然,那你怎么不去贩卖烟土?怎么不开烟馆?可见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傅玉声开不了口,脸上被人掴了一掌似得,火辣辣的疼。
他哪里说得出个半个不字?他是不肯做烟土生意,可孟青替他做了。骆红花不是也同他说过吗,孟青早就想要金盆洗手,所以才同他说过想要替他帮忙的话。
偏偏被他拖累,反倒越陷越深。
刘子民见他沉默不语,便也安静下来,到了厂里,两人都不曾开口。
傅玉声将他送到利华,也不好就这样走开,便在厂里等着。
厂里出故障的一台机器是傅玉华通过人从越南买来的,是法国人办的厂里的旧设备,哪里想到用了不到半个月便突然坏了,又无人能修,把大家都急得够呛。
幸好刘子民也懂得法文,将一同送来的厚册子仔细的看了一遍,死马当作活马医,摆弄半晌,竟然就修好了。
傅玉华也守在厂里不曾离开,事情有了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是十分的高兴,坚持要请刘子民吃饭,又吩咐人给他包红包。刘子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猜是工人操作没有章程,所以机器便卡死了。等我回去将这本手册翻译一遍,给你写下来,你到时候拿给工人看看他们就知道了。”
傅玉华愈发的高兴,要请他每月都来厂里做几日指导,刘子民这些日子陪着傅玉声忙糖厂的事,都是纸上谈兵的多,亲自动手得少,这时终于有些实在的事可以做,也很高兴,便满口答应了,又同傅玉声保证说绝不耽误贸易公司的事。
傅玉声哪里还能说半个不字,便笑着答应了。
吃完饭之后,刘子民一心要行指导之责,在厂里四处转着看了看。傅玉声想着要送刘子民回去,也没有走,留在厂里,顺便同大哥说了罗汝城的提议。
傅玉华想了想,也觉着有利可图,便鼓励他说:“你既然想做,放开手脚去做就是了。父亲那边你不必担忧,有我替你挡着。”
傅玉声心里高兴,又同他细细的商量了一番。傅玉华也同他说起办火柴公司时的事,因为心中感慨颇多,又有鼓励之意,不知不觉间就说了许多。傅玉华办厂时的辛苦,傅玉声原本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听他细说起来,才知道其中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曲折。兄弟两人许久不曾说过这许多的话,这次竟然一直聊到傍晚。
晚上傅玉声送刘子民回去,刘子民下车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突然扶着车门问他道:“玉声,你实话跟我说,你没有跟着那个孟老板一起做烟土买卖吧?”
傅玉声哪里敢同他说实话,只道:“你放心好了,我若是做了烟土买卖,又何必这样辛苦的要请你帮我建糖厂?”心里却十分的惭愧。
刘子民这才笑了,扶了扶眼镜,认真的说:“玉声,我当初决意回国,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可如今的中国,青年都有一颗老人的心,没有理想,没有希望,这样的人太多,简直让人觉着可怕。若我只是为了锦衣玉食,声色犬马,又何必辛苦求学,受人羞辱?”他恳切的说道:“玉声,你我都还年轻,今日之中国,正要靠大家之力,多建些利华这样的工厂,才能奋力赶上。”
傅玉声没料到会听到他这样一番话,心中震动不已。报纸上也总有人写这样的文章,有的激昂,有的嘲讽,只是看起来不痛不痒,他见得多了,翻过去也就算了。可是刘子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他的老同学,是他的老朋友,站在他面前说了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简直让他浑身发热,又是惭愧,又是感慨。
傅玉声笑着说道:“子民,你才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我比起你来,便市侩了许多,没有你想得那样深远。可有一样,你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洋人做得出的,我们难道做不出?若是我们肯做,总有一日能赶上。”
刘子民很是高兴,连声的说:“我投奔了你,真是选对了人!”
傅玉声见他激动,心里也觉着热血沸腾,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车行了一路,快到家时,这才终于冷静了一些,想起一天都没有给孟青挂电话,想,都这样晚了,再挂电话也迟了。若是吃饭时在饭店里通了电话,给他讲一声也好,晚上便能见着了,便十分的后悔。
只是想起孟青,不免又想起刘子民的话来,想起同苏奉昌新办的那家烟土公司,想起其中的千头万绪,不由得又烦闷起来。
第98章
到家之后,杜鑫帮他把大衣和帽子挂了起来,跟他说:“孟老板今天来了两次,你都不在,他说码头上有些事,他明天再来。”
这他可真是没料到。他曾跟孟青说起过货轮到码头的事,孟青那时候还跟他说,码头上的事他其实不大熟,怎么这几次总是说码头上有事要办?
他不免疑心起来,可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口里同杜鑫说道:“他怎么也不先问一声,来回的白跑。”
杜鑫一拍脑门,说,“对呀,那算上清早那次,他可一天来了三次呢,”他啧啧的说道:“少爷,三顾茅庐也不过如此呀。”
傅玉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戏看多了还是书听多了?”
杜鑫有点委屈,撇撇嘴,说:“还看戏呢,我都多久没出过门啦?少爷,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出去走走啊,再不放我出去,我可要憋出毛病来啦。”
傅玉声说:“回头再让医生给你好好看看,没好就老实的在家里养病,不许出去给我招惹是非。”
杜鑫悻悻的答应了,正要去给他放热水,突然又想起来一件要紧事,便说:“对了少爷,孟老板还送了礼和请帖过来,说要请你吃饭呢。”
傅玉声哦了一声,这个事孟青跟他提过,因此也不意外,随口问道:“是哪天?”
“大后天。”杜鑫又把请帖拿给他,说:“少爷你再看看。”
傅玉声翻开请帖,请帖上那个傅字怎么看比别的字都要好看几分,他心里就是一动,问杜鑫:“他从前不是还送过我一张请帖,那张在哪里?”
杜鑫只好跑去帮他辛辛苦苦的翻了出来,傅玉声把两张都打开放在一起,果然字迹一样。杜鑫探头一看,也不知怎么的福至心灵,说了一句:“哎呀,好像孟老板的字,该不是孟老板亲自写的请帖吧?”
傅玉声把两张都合了起来,仍旧让他收了起来,好奇的问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字?”
杜鑫不服气,嘟囔着说:“我去他那里的时候,见过他抄佛经的,好几次了呢。”
傅玉声哦了一声,心想,我倒是没见过呢。又想起早晨喂他吃东西的情形,心里就有点痒痒的,恨不得这一晚快快过去,好早一点见着他。
杜鑫费了半天的劲终于给他放好了热水,见他魂游天外,叫了他一声:“少爷!”
傅玉声回过神来,倒有点不好意思,洗了澡,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这才出来,早早的就休息了。
傅玉声原本想着第二天清早问一问孟青,又怕电话挂过去是骆红花接起来,犹豫了片刻,话筒拿起来又放下。他实在不大愿意招惹那位骆姑娘,吩咐杜鑫说:“我晚上大约八九点也就回来了,若是孟老板来了,别让他走了。”
杜鑫疑心的看他两眼,嘟囔说:“少爷,你不用这么惦记他吧?他昨天就来了三趟,今天还指不定要来几趟呢,你这么一说,他不得等你到天亮?”
傅玉声看他一眼,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杜鑫被他看得底气不足,小声的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怕……少爷眼下对他这么好,回头腻味了,又跟别人好,孟老板就该不好受了。”
傅玉声有好半天没说话,杜鑫见他不似平常那样开玩笑,有点犯怵,硬着头皮说道:“少爷,我的意思是说啊,孟老板眼下是对你掏心挖肺的好,可他到底跟那些小姐太太们不一样,我怕到了最后还是你吃亏呀。那个陆公子不就是吗?当初谁想得到他会在大都会里拔出枪来呢?真是吓死人了!你老是这样,我跟着你也提心吊胆的……”
傅玉声扬起眉,哦了一声,说,“好你个杜鑫,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呢?”
杜鑫连忙发誓赌咒道:“不是的!少爷!我这真是为你担心,怕你吃亏呀!”说完赶紧把帽子和皮包递给他,又说:“真要有了什么事,我第一个冲上去给少爷挡枪的!”
傅玉声原本是有些不高兴的,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戳穿他,就说:“好了!知道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心虚什么?”
杜鑫不敢再搭他的话,老老实实的送他上了车,这才回去。
傅玉声白天也忙得团团转。
因为和傅玉华商量之后,想着趁热打铁,第二天就约了罗汝城见面商谈。罗汝城听他说有意要做这桩生意,便又带了一个犹太人过来。
这番邦的洋人到了上海,便入乡随俗,取了个名字叫做葛立芒。他早年贩过红土,后来卖红丸被日本人坑过,几乎一蹶不振,便发誓不再做烟土的买卖。如今手里也颇有些资本,又同罗汝城是姻亲,也听说了他投机洋棉大赚了一笔的事,觉得他颇有眼光,因此也肯来入股。三人商议半日,只是大略的商议了一番,并不曾定下来到底做什么才好,便约定来日再谈,各自散了。
傅玉声吃了罗汝城这颗定心丸,愈发的信心满满,带着刘子民租了一辆车,先在租界走了一圈。等到下午,车里都堆满了百货公司里买来的金丝糖和牛乳糖等等,打算逐一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