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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恕说:“成年人放鞭炮,大多是处在某个需要鞭炮的场景中,比如你刚才说的开业、红白喜事,但孩童放鞭炮,通常只是因为喜欢。鞭炮不是必需品,但会让他们开心。”
“项皓鸣死于机械性窒息,他身上的鞭炮不是导致他死亡的主要原因。”萧遇安说:“鞭炮更像是……一场歹毒的恶作剧。”
技侦办公室。
周愿从座位上站起来,“项皓鸣的所有通讯记录都在我这里了,我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明恕看了眼他那被代码占据的显示屏,“什么问题。”
“项皓鸣今年高二,就读的是一外理科17班,我打听过了,这个班不是重点班,学生大部分是中考成绩没有过线,交钱就读的学生,但也有像项皓鸣这样考进去的,不过他们进校之后的几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周愿说:“项皓鸣是物理课代表,加了班级的群,但除了在群里提醒大家交作业,他从来不在群里说话。他的好友列表里一共加了八个同学,名单我马上给你。他们加好友似乎只是为了转钱,没有聊过天。”
明恕说:“转钱?”
周愿调出部分数据,“不是大额转账,都是十多块,顶多三十。我估计是项皓鸣帮他们买了饭,他们还项皓鸣钱。”
“项皓鸣在一外没有朋友?”明恕问:“那和他联系频繁的人呢?”
周愿说:“他几乎不与人联系,尤其是放寒假之后。陈红兵每天会给他打电话,应该是‘查岗’。1月19号,也就是腊月二十七,项林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明恕说:“项皓鸣没有属于自己的交际圈,甚至没有爱好……”
“说起爱好。”周愿说:“我查过项家的电脑,没有安装游戏,也没有特殊的浏览记录。我的感觉是,项皓鸣就是个被母亲紧逼、压迫,不怎么会自己思考的小孩。”
明恕说:“你把那八个学生的资料发给我。还有,项林还是没消息?”
“项林的手机最后一次使用是1月21号下午,腊月二十九。他没有社交账号,从19号到21号联系的人不少。”周愿说:“方远航已经去核实了,晚些时候应该有结果。”
明恕低头看着平板,食指不时滑动一下。
平板上是周愿刚才传来的学生资料,他们都是项皓鸣的同学,在陈红兵发现项皓鸣失踪后,他们中的一些人就接到过派出所的电话。
而当时他们给出的回答都是放假之后就没有见过项皓鸣了,不清楚项皓鸣去了哪里。
现在是寒假,并且是春节期间,调查学生和老师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这些人,明恕得挨个见一见。
从楼里出来,明恕打算去街对面——他的车停在那儿。
他没穿警服,也不打算开警车去见那些学生,然而人还没走出去,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明队。”竟然是萧遇安赶了上来。
其实明恕一看就知道,萧遇安这是要陪他一起去查案,但还是顺口问了句:“萧局,上哪儿?”
“上你的车。”萧遇安笑了笑,“很久没有参加过排查了,趁今天不算太忙,去感受一下。”
明恕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扣上安全带之后道:“你是特别在意这个案子吧。”
天气太冷,车没有立即发动,两人坐在车里,等暖气把周围烘热。
“这案子比较特殊,一是涉及未成年,二是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度残忍,并且匪夷所思,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怀疑是‘纯粹的恶’。”萧遇安道:“项皓鸣看似普通,来自低收入家庭,父母不睦,在他遇害之前,他的父亲莫名其妙失踪,还有,凶手大概率不只一个人……各种怪相的存在,令这个案子不可能简单。”
“‘纯粹的恶’。”明恕轻声重复。
发生在现代社会的绝大多数案件,都能够找到一个非常鲜明的动机,有的是复仇,有的是嫉恨,有的是谋财谋色,有的是失手,最多也最普通的是冲动情绪下的激情杀人。许多案例中,动机是极其关键的一环。
但也有一类案子,凶手的动机难以被常人所理解,一些国家的警方将其称为“零动机”,凶手享受的是杀害这一行为本身的快感,其动机是“纯粹的恶”。
温度渐渐上升,明恕却感到一阵寒凉。
湖影所描述的贺炀,就代表着“纯粹的恶”。
逼迫他人互相残杀,对其而言不过是一项乐子。
“出发吧。”萧遇安说。
南城区,春潮江畔小区。
春节本该热闹,但在这个小区,热闹却成了闹心。
两辆警车停在物业管理中心外,群情激奋的居民用锣鼓为自己造势,一位个头矮小的民警险些没能从车上挤下来。
“抗议封闭滨江绿道!”
“所有业主都有享受小区资源的权利!”
“我要举报!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马上就来了!”
几百名居民拉起横幅,个个面带怒容,物业保安被挤在玻璃门上,有人甚至拿来了嵌着钉子的木棍,准备往保安身上砸。
民警们忙不迭地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业主和物业管理人员对峙,业主要求拆掉滨江绿道外三个入口处的铁门,物管始终不松口。
僵持中,一辆警车被掀翻,电视台的记者赶来时,正好拍到这一幕。
网络时代,新闻虽然还没有编辑播出,但视频已经在网上热传,一件小事突然引发全城关注——
春潮江畔小区是个混合小区,占地面积广大,临江的南区是洋房区和别墅区,洋房和别墅的业主拥有私人花园、车位,宁静安逸,和江岸就隔着一条绿道。
而靠近小区大门的北区是普通商品楼,房价在整个冬邺市处于中等。
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即所有业主都是由同一个大门进入小区,但实际上一边住着较为富有的人,另一边住着一般收入者。
在今年春节之前,物业并没有在滨江绿道外上锁,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有住在北区的居民去绿道上散步。
有南区的业主向物管反应,这些人破坏了南区应有的清净,而最初地产商售楼时,向南区业主打的就是“私有绿道”、清净等招牌。他们认为,北区居民不应该进入绿道。
腊月三十,物管突然将由北区进入绿道的路给堵上了,并且在铁门上张贴告示,禁止洋房业主、别墅业主之外的业主进入南区。
此事在初一下午开始发酵,闹到现在,北区业主和物管已经呈彻底敌对之势。
明恕和萧遇安要见的第一位学生赖诚就住在春潮江畔小区的南区。
一只雪白的萨摩耶从花园里冲出来,“笑着”扑到明恕身上,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生追上来,很有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它没有伤着您吧?”
明恕将男生打量一番,“赖诚?”
男生的神情忽然一变,目光在明恕和萧遇安之间一转,蹙眉道:“你们是警察?”
第158章 斗虫(08)
“警察和班主任都给我打过电话,说项皓鸣……”赖诚顿了下,眼睑垂下,神色黯然,“说项皓鸣被人害死了,让我配合调查。”
赖家的别墅一共有三层,屋前花园正对江水,风从江上刮来,冬天虽然冷得人受不住,但夏天着实惬意。
别墅是赖诚的父亲买的,但平时只有赖诚一个人住。明恕在一楼看了看,客厅的地毯上放着游戏机和手柄,还有几盒游戏碟,茶几上摊开两本英文练习册。作为一个高二男生的居所,这里还算整洁。
“项皓鸣加过你的微信,你一共给他转过十一次账。”明恕说:“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赖诚脖颈有个明显的收拢动作,“他坐在我斜前方,又是物理课代表,有时我会问他题。”
明恕略感意外,“你给项皓鸣转账,不是因为他帮你买过饮料食物?”
赖诚惊讶,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叫他帮我买过东西。”
“这些钱是……”
“讲解费。”
萧遇安在落地窗边转过身,“项皓鸣以讲题向你们收取费用?持续多久了?”
看赖诚的神色,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从高一开始就这样。他物理和数学成绩好,化学和生物不行,文科更一般,我们找他讲数学和物理,他会象征性地收十几块钱,最多也就几十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你们老师知道这件事吗?”萧遇安问。
赖诚说:“老师应该知道他给我们讲题,还夸他助人为乐来着。”
“等一下。”明恕打岔,“你把项皓鸣收取十几块钱、几十块钱叫做‘象征性’?”
赖诚似乎没听明白,愣了几秒才说:“难道不是象征性吗?这点儿钱顶多就够喝一杯香精兑的奶茶,连牛奶熬的奶茶都买不到。”
萧遇安在明恕肩上拍了拍。
明恕当即反应过来,赖诚是富人家的小孩,那些请项皓鸣讲题的学生,家庭背景也许和赖诚相似。对他们来说,几十块钱是可以四舍五入忽略不计的小钱,去外语培训学校、请家教动辄几万十几万,所以项皓鸣收的那些钱是“象征性”的。
“老师不知道,那同学呢?”萧遇安又问:“你的座位和项皓鸣挨得近,所以他给你讲题,他收费讲题这件事在学生之间是公开的秘密,还是只有你们座位附近的学生知道?”
“全班都知道。”赖诚这回回答得很肯定,“不过吧,找他讲题的人其实很少。我想想,除了我,应该只有叶欢、周晶晶、杨娇、程小匠、许昭……其他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
明恕脑中一对,赖诚说的这五个人正好在与项皓鸣有联系的八人里,除此之外,还有李华、罗易。
“你们班有六十来名学生,既然项皓鸣会讲题,收费也只是‘象征性’的。”萧遇安说:“那怎么只有你们几人找他讲题?”
赖诚眼中闪过明显的嘲讽,“我们班又不是什么好班。你们去一外了解一下就知道,我们班基本上都是差生,项皓鸣是考进来的,但成绩进不了实验班,所以就分到我们班来咯。像他这样的好学生,每个差生班都有几个。”
明恕说:“你把自己的班叫做‘差生班’?”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赖诚说:“差就是差啊,不过差生里面也有想进步的,比如说我、许昭。但我们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一天只知道玩,他们肯定不会找项皓鸣问题。”
明恕渐渐描摹出项皓鸣在学校时的样子,又问:“项皓鸣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你怎么知道?”赖诚揉了下鼻子,“确实,他不怎么瞧得上我们。好学生都这样。他应该很想去实验班吧,但考不上,每次月考都差几分。”
萧遇安说:“除了你们这些找项皓鸣讲题的学生,还有哪些人经常接触项皓鸣?”
赖诚想了会儿,“没有了吧。”
萧遇安说:“他在班上是个‘透明人’?”
“可以这么说。”赖诚说:“但成绩不‘透明’,他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
“你刚才说每个班都会分到几个像项皓鸣这样的优等生。”明恕问:“其他几人都是谁?”
“文朝龙,齐小州,肖曼曼。”赖诚耸了下肩,“我们班就四个,太少了,平均成绩根本拉不上去。”
萧遇安走到茶几边,拿起摆在上面的习题书看了看,“准备出国?”
赖诚说:“当然,我不是读书的料,在国内考不上好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