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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理解情况,先行离开。临行前,医生还给了你几个劝告。精神病人的思维是混乱的,逻辑上可能会有许多矛盾,有时候不要深究,以及千万不要对伊凡过于焦急。滥用药物造成的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只能费心调养,祈祷他能有少许的恢复。
“愿上帝保佑他。”医生祝福。
夏日的风热呼着向你脸上冲来,你退了一步,退出院子门口大树的荫蔽,被刺目灼热的太阳光又打了个正着。伊凡站在家门口看着你,两眼瞬也不瞬,脸庞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
他试着喊你一声:“丹尼尔……”
很久之前语言课老师在课上为你们讲名字的寓意,不知为何你这刻忽然将它从记忆的深处挖了出来。那个老师戴着厚厚镜片,年纪有点高,吐字不清,读“Ivan”这个词时会将第二个音咬一半进口中,显得像是在叹息。但,这只是他诸多例子中的其中一个,他讲得很快,一下子就过去了。所以你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这样记忆力优秀,能记得这么多小细节。或许这只是你自己的补充?
但无论如何,你没有将他的话记错。他说:“Ivan,意思是上帝的恩赐。”??
第13章
你原本的暑期安排是这样的:陪伊凡住上三天,之后你会分别参加两个补习班,以及去你父亲的公司做短期工,与暂代职务的高层们搞好关系,在零散的时间里,你可能会分散一些来参加聚会。维护好你的形象于你而言并没有坏处。
但你的计划在开头已经被搅乱,于是你将它搅得更彻底。你分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着伊凡。
受父亲残害的可怜情人与你的舅舅,这两个身份是截然不同的。
伊凡在那天过后发了烧,明明是夏天,也并非换季。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烧得通体粉红,喊热时将被子统统踢开恨不得直接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就连你的怀抱他也抗拒说难受,冷时他则裹紧自己,将自己热得出汗。他不愿意起身,你要带他去医院,他一坐上车就开始生理性呕吐。无奈之下,你只好请来医生,在他昏睡时替他打针挂点滴。
病中的伊凡出奇的乖巧,也可能是没有胡闹的力气,醒来后他只是躺着,带着惊疑问你,好热,是不是针的效果?你为他擦去脸上的汗,低声安慰他,这是你生病了,打的针只是为你输液治病,你很快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伊凡就念着这个词,“好起来……”
等到他退了烧,后遗症犹在,他精神恹恹脸色虚白地问你:“我好起来了吗?”
你回答他:“还差一些,就快了。”
他像是受了慰藉一样笑起来,在日常念叨的词后加上“就快了”。快好起来了,就快了。他没事可做,也没精神看电视,就是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地说。真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
现在你每天你上一个补习班,从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伊凡通常的起床时间是十点,他总是等待着你,问社工:“丹尼尔在哪里?”在社工算好你回来的时间后,他会站在门口迎接你。
院子的大门与家门之间隔着大概四十多米,伊凡在你眼中出现时就是一个很细小的影子,纤敏但晃目。他会站在阴影下向你笑,向你招手,那张单纯而漂亮的脸庞如果刚刚擦洗过,或者因为站得太久而出了汗,那在这阳光下就会发光。
你打开门向他走近时,他在你眼中渐渐变大。从最开始用两指捏在一块都能丈量的大小,放大成一个人,身高到你的鼻子,脸有你的巴掌大,肩膀是你伸出一只手就能够牢牢环住的宽度。
伊凡开始问你以前没听过的问题。他问你丹尼尔今天过得好吗,丹尼尔你到哪去了,你是否还会再次离开。他还未脱离发热带来的后续消极连锁,脚步虚浮四肢无力,但他问你时总是揪着你的衣服不让你走,脑袋仰着,看起来很期待,也可以说是很紧迫,必须要得到你的回答才行。
你不厌其烦回答他:“我只是去上课,上完课了就会回来。如果有要事我会再离开,但我总会回来的。”
社工向你汇报,伊凡的常用自言自语词又加了一个“总会回来的”。
有一天,大概是当你的暑假度过二分之一那个时候,伊凡突然问:“丹尼尔,在学校好吗?”
有什么好的呢,就那样吧,学校不过是你生活安排的其中之一,只要你想它可以永远都很好。你回答了:“好。”想了想,又对他补充,“老师和同学都是不错的人,在学校的时候感觉不赖。”
伊凡又问你:“成绩,好吗?”
你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于是你回答:“很好。”
伊凡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他跳了起来,笑着对你说:“好孩子。”随后他扑过来抱你,用手摸着你的头发,将你带卷的发压平。你能够从对面的玻璃反射看到大致的样子,对,他拥抱你抚摸你就像一个长辈对待刚上小学的孩子。
埃琳娜可能曾经会这样对你,但你已经记不清。所以伊凡是头一个这样做的。
夏季时的人体接触比其他季节都要来得特殊,你刚刚从外头回来没多久,房子内的空调没能驱散你身上的温度,而与你相反,伊凡身上冰冰凉凉。他穿着短袖短裤,你也同样,你们搂抱时他裸露出的皮肤贴在你的皮肤上。
剧烈温差。
伊凡并没有介意,他不介意你的高温,不介意你身上未消失的汗水。他欣喜地拥着你,身体几乎一半的重量依托在你身上,右腿为保持平衡,前屈半跪在你的腿间。
“好孩子。”伊凡在你的耳边夸奖你。他连吹出来的气也是干干净净的,不掺杂热意。
你对着玻璃映出的影子,奇异地看见,伊凡的背到尾椎之间弯着一个弧线,你的手习惯性地放在他腰间,后腰,压着那道弧线的最底处,衣服由此贴在了伊凡的身上。
你已经看过伊凡的身体许多次,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为他清洗过身体,为他上过药膏,为他穿过衣服,他的身体在你的面前没有秘密。
但是多么不讲道理,在这种时候,在这没有丝毫特别的一幕下,你察觉到你的**微微发硬。
而伊凡没有察觉。他喜悦地说着:“丹尼尔,做得好,做得好,以后也该这样。就这样好好长大吧。”
你镇定地答复了他的鼓励,随后说天气太热了,你决定去洗个澡。你进浴室冲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并从镜子里看它。和伊凡一样,在衣服能遮掩的区域内,你的躯体上有许多旧伤。但新的血肉已经长出,锻炼得结实强健,幼时的疤痕盘踞其上,相比起来更像是勋章。
它还在青春期之中,理应是蓬勃的兴奋的,生机盎然的。事实上你会起反应没有什么不对,同龄多少男生都比你要多,你甚至见过有人做题目时做着做着突然硬了。
伊凡的话莫名在你耳边回响了起来。他说“以后也该这样”,他说“就这样好好长大”。你摇了摇头,这话引申出的歧义被你掐断。但不知为何,你仍然全身发烫,可能是水的温度不够低。
第14章
暑假还剩下半个月的时候,伊凡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他精神劲头足了,能说的话比以前多,逻辑更加顺畅,你将书房里的书给他看,他也能辨认一些字了。
看来他并不是不识字,只不过大脑被摧残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前都没有办法进行正常思维。
不过相应的,也有恶化的方面。伊凡之前大部分时候睡得很安稳,虽然总喜欢半夜醒来,试图与你共眠,但只要他睡着,睡眠质量是不错的。
他从前被关着,活动范围只有一间地下室,大一些的话——这栋房子。他大概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只能进行片段式睡眠。像你从前养过的仓鼠,除了你一时兴起伸手逗它,或将它放出来撒撒欢,它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睡、跑轮与吃。安逸而贫乏,空虚且没有意义。
如今他好转了,可以归回“人”的身份了,得到照料,得到交际(虽说仅限于你与社工,他害怕外人),得到自由,过去的记忆在对比之下,不难显出其恐怖之处。
他开始频繁在夜半醒来。曾经他只会偷偷摸摸试着开你的门,若进不来,他就会放弃,要么回到自己房间,要么在门口坐着等。但一个雷雨夜晚,他惊急地拍着你房间的门,将你搅醒去迎接他。
你没有起床气,但夜半被这样粗鲁吵醒总会不悦。然而伊凡没有发现,他啜泣着扑到你怀里来,泣声缭乱。你将他搂进房间里,手碰到他的脖子才发现他全身是汗。他难道是从雨中回来的吗?脑中不由产生这样的疑问。你开灯与他一同坐在床上,捧着他的脸要安慰他,窗外的雷炸响,伊凡吓得全身都在震颤。
他像那种在雷雨夜中坐以待毙的花藤架,打满雨水,在大风中摇摇欲坠,只能够无力地祈祷那最为可怕的雷电不会劈到他身上。
“丹尼尔,丹尼尔……”他一遍遍念起你的名字。窗户关着,但窗帘是拉开的,向外看去时能看着树冠枝叶摇荡的大树。闪电坏心眼地眩了你们的目,伊凡尖叫一声捂上眼睛,雷声迟钝地轰隆沉响。
你在他耳边安慰道:“没事,我在这儿。”随后你起身去拉窗帘。不让他看到窗外的景象或许会好一些。
突然地,伊凡从背后扑上来。你没有预备,一下撞在了窗子上,闷哼一声。他惊骇地叫了一声:“不要!”之后逼着你转过身来。
伊凡的手全是汗,他病急乱投医一般拉住了你的衣服。你的睡衣又短又薄,他的手指揪住下摆就向上扯,你没有办法,只能够随着他的意将上衣脱去。
好在是夏天,赤身裸体也不会冷。
你问他:“怎么了?你想起来什么?”
夜灯托着柔柔的白暗光,伊凡背对光源,一张脸惨白惨白。他嘴唇哆嗦,泪水胡乱地流着,目光死死扎在你的躯体上。
其实你猜想,你应该发育得不错。与同学一块儿去游泳时他们称赞过你的体格,艳羡而攀比地摸你的肌肉,一旁也有露骨的目光跟随着你,男孩女孩皆有。你的强健度足够让大人满意欣慰,但伊凡却好像没看到这些。
他的手指摸了上来,第一个着陆点是你腹部的伤,它的面积最大,长度大概有十厘米。你的父亲力气极大,他用着皮带就像用鞭子,在你身上抽出皮肉开绽的伤口。它的初始深度大概有半厘米,等待它好全花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伊凡的手指上移,犹如用棉签为你上药时那样小心而轻柔。其他的伤口都零零散散,有化不开的淤青与各种互相重叠的愈合创口,他抚过它们。
伊凡像是没了全部的力气,两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你接住了他,他抱着你,哭得喘不上气。
“为什么……”他的哭声中夹杂着这些词,“对不起对不起……丹尼尔……”
你将他抱回到床上,他缠着你不放。
像一个忏悔的加害者,像一个心疼孩子的长辈,像一个自惭无力的失败者。伊凡撑着身子抱着你,他向你道歉,吻你的头发,泪水滴在你发上落到你头皮,如此热烫。
他开始呢喃求饶,说着对不起我会听话,对不起我想保护你的,嗓子哑得仿佛要废了,每个字都是拉扯声带挤出来。
是的,雷森曾经在雷雨天打你,不如说每个雷雨天只要你在雷森面前他总会打你。埃琳娜去世于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