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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嘉木原本已经决定藏好自己的感情,一来是不想赌上和陆宸二十多年的关系,二来也从没真正考虑过出柜这回事。就只当周乐安和陆宸他们一样,多照顾些,不给他带来困扰,这样就很好了。
但昨晚周乐安的头抵在他的胸口,脆弱得像一只冰雕的蝴蝶,抱得紧一些怕他会化掉,松开手又怕他会碎掉。
一切都失了控。
闻嘉木陷入了最俗套又最难解的谜题。
周乐安刚到单位就一阵头痛,财务的赵素芬披红挂绿,正坐在周乐安的座位上抻长了脖子朝门口看,看到他进门,就眉开眼笑地窜过来扯住周乐安的胳膊。
“小周啊,找你不为别的,还是上回那事儿,我跟你说你也不小了,也该着急了,我那外甥女…”
周乐安最不愿得罪像赵素芬这样的人,此时一个头两个大,既不想在单位公开自己的取向,也不能真缺德带冒烟儿地去欺骗人家姑娘。
“赵姐,我真还不打算考虑这些,我一个没房没车的外地人,白白耽误了您外甥女。”
“嗨,一块儿慢慢奋斗呗,过几年啥都有了,赵姐就是看你白白净净的,人又能干,这样,先加个微信,接触看看呗!”
“赵姐,真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
“哟,那这就是谱大了看不起我们了,”赵素芬瞬间变了脸,两手在胸前一抱,甩过一个白眼,“别人说我还不信,果然是攀上老总了,一般人放不进眼里了。”
周乐安目瞪口呆,他知道平时背后有人说闲话,但这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得这么这么难听。
“管好您自己吧!”苏昂一把拽过周乐安,转过头去冲着赵素芳说,“别说您外甥女长的跟刘能似的,就算是个天仙,也没谁愿意和您这样的人扯上亲戚关系,该干嘛干嘛去!”
赵素芬“嘿”一声就扑过来撕扯苏昂,被周围同事拦住,好说歹说才把这尊大神劝住,骂骂咧咧回自己办公室了。
周乐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止住双手的颤抖,对苏昂说了声谢谢。
“行了,”苏昂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是冲着你给我打包那几个生煎。”
苏昂知道周乐安又去见了闻嘉木,嫌弃他不争气,从上周末开始一直没搭理他。
想起上周五在公共场合,自己当着闻嘉木的面…周乐安捂住脸,觉得比起这个,眼前的难堪都不算什么。
周乐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早就不那么难过了,但面对闻嘉木,压在心底两年多的委屈突然排山倒海而来,没忍住哭了就算了,最后还让闻嘉木抱着哭。
以后再没脸见闻嘉木了。
周乐安没能悲愤太久,房东的一条通知提前涨房租的短信把他从虚无缥缈的烦恼中狠狠地拉回了沉甸甸的现实。
设计院的收入不算低,但那是只对吴律明这样有资历有名气的人来说。像周乐安苏昂这样工作没两年的助理工程师,每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倒是足够吃住,若再想存些钱将来在寸土寸金的燕市买房子,就十分困难。这一涨房租,周乐安基本就存不下什么钱了。
周乐安浏览了几个中介平台,价位能接受的房子地理位置都十分偏远,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周乐安想了想,只好在单位平台给家在本地的苏昂发消息,问他知不知道有没有便宜的出租屋。
还没等到苏昂回复,另一个聊天窗口就闪了起来。
吴律明发来了初步方案的校核意见,周乐安负责的那一块基本被毙了,修改意见写得比方案说明还长。
周乐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疲惫地闭上了眼。
自己的生存模式怎么这么艰难?
像陆宸那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一辈子都有任性的资格,就算走了岔路,那岔路也有人为他铺成阳关大道;而自己举步维艰地活着,走投无路的时候连崩溃都不能超过五分钟。
崩溃的久了,人生也就完了。
从他十三岁父母双亡到现在,周乐安已经明白害怕没有用,诉苦没有用,谁都帮不了自己,只有打起精神才能活下去。
周乐安叹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到苏昂回了消息:“慢慢找,找到之前先住我那儿吧,免费,但你得做饭。”
第7章
苏昂家距周乐安住的廉租房不太远,苏昂开着车,来回两趟就把周乐安所有的东西搬了过去。
苏昂的父母是土生土长的燕市人,虽然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但是有房,三套。他们两人住在市南,苏昂自己住在单位附近这套两居室,市中心还有一套出租,每月收的的租金都比苏昂工资高。
周乐安和苏昂上着同一所大学,又在同一家单位工作,然后周乐安沦落到不靠苏昂帮忙就要流落街头的地步。
周乐安来不及细细体会被生活一巴掌扇碎自尊心的滋味,就又一头栽进了无止境方案修改里。
等他终于做出了吴律明满意的方案时,距他和闻嘉木那个拥抱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闻嘉木带着丁一林池还有几个外聘专家跑了全国七八个一二线城市,为燕市之外的第一家嘉南度假酒店做初期考察。结束后赶上闻嘉木的姐姐闻斐南回国,闻嘉木又独自去了申市。
闻斐南原本叫做闻静宜,高中时沉迷金庸小说,因为喜欢胡斐和陈近南,自己改了名字,男朋友季澜也是按照胡斐和陈近南的性格找的,她说自己这叫做“从一而终”。闻斐南是个非典型富二代,在一群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纨绔中长成了一个学霸,博士毕业后去美国跟进一项研究,等研究终于出了结果,闻斐南立刻回国,打算今年和季澜结婚。
闻嘉木到家时,闻女侠正聚精会神坐在地上打游戏,百忙之中觑了闻嘉木一眼,挑眉道:“我弟弟这三年是混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了?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
“你倒是心宽体胖,”闻嘉木反唇相讥,“这腰都比季澜粗了,婚礼上够呛能抱得起你。”
“再胖季澜也要我,不像某些人,每天孤枕难眠的,再过几年要变态了。”闻斐南扔下手机,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季澜说你这几年一直单身,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有问题要早治啊…”
“……”
闻斐南获得了胜利,也就不再打趣闻嘉木,两人说了说这几年闻斐南在美国的际遇和闻嘉木在燕市的工作。
“说真的,你是真瘦了好多,这几年是不是特别辛苦?”
“是挺忙的,辛苦谈不上,倒是比以前那种不着四六的日子充实些。”
闻斐南难得地内疚了起来:“爸去世那年,我本来应该留下帮你的,想起来是我太自私了,让你一个人孤立无援,被小叔和陈湄一起摆这么一道…”
“姐,这些就别提了。”闻嘉木赶紧打断她,“就算叫我顺利继承宏远,当年我一个不靠谱青年也没有那个能力,没准儿到今天宏远都破产了。现在挺好的,慢慢的也学会经营一个公司了。”
“话是这么说,你一个人在燕市,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闻斐南想了想,又把话题拐到了闻嘉木的婚恋问题上,“你不会是被陈湄伤得太深了,才不再找女朋友的吧?”
闻嘉木头痛:“姐,陈湄真没那么大魅力…”
“我想也是,你不会栽在这么个一肚子魑魅魍魉的小花瓶身上。”闻斐南刚肯定完自家弟弟的眼光,又开出了新的脑洞,“不找也没问题,不过你出柜也好出家也好都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先去给妈打个预防针,免得妈一气之下真把你打死了,我倒成个独生子女了…”
闻嘉木看着闻斐南,沉默了一会儿,说:“姐,我可能真要出柜。”
“哦,看上哪家的小男孩儿了?”闻斐南的表情,就像是听见闻嘉木说自己早晨吃了俩鸡蛋一样稀松平常,“是当年跟着小宸的那个孩子?”
“你怎么会知道?”闻嘉木反而比较受刺激,自己这点儿隐秘的心思是怎么弄得人尽皆知的?
“就你当年跟老妈子似的让季澜关照人家这个那个的劲儿,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呢?怎么,好上了?”
“没有。”
“人家看不上你?”
“他应该不知道我的心思。”
闻女侠跳起来“啪”的一巴掌糊在闻嘉木脑袋上,差点扇出耳鸣。
“你一个奔三的大男人学人家青春期小姑娘搞暗恋那一套呢?以后在外面别说我是你姐,丢不起这人。”
“他和陆宸…”
“他俩结婚了?”
“怎么可能,但是…”
“没什么但是,既然不是当第三者,那就没理由不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点儿魄力都没有,难怪小叔说你担不起一家大公司。”
“那小宸呢,我就不用考虑小宸的感受了?”
“连自己的感受都照顾不过来的人到挺能为别人操心,”闻斐南气急,“他陆宸自己不要了,还不许旁人要吗?没这个道理!你就说是不是真喜欢那孩子?”
“…是,我真喜欢他。”
“那就行了,该追就去追,妈那儿我会帮你。带着他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要不然你自己也别来了,省的我看着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子生气。”
闻斐南把闻嘉木轰出家门,叫他马上买机票回燕市去,关上门回到沙发上,闻斐南琢磨,为了让母亲大人循序渐进地接受嘉木出柜这事儿,要不然先给她买几本感天动地的耽美小说看看?
第8章
回到燕市的当天是周六,闻嘉木去商场逛了一整个下午,挑了一条价格不菲的真丝领带,简单包装了一下,然后拨通了周乐安的电话。
“小安,今天还加班吗?出来吃个饭吧。”
闻嘉木和周乐安约在燕西设计院附近一家叫做Secret的私家菜。
从前陆宸带着周乐安和闻嘉木他们吃过许多次饭,闻嘉木记得周乐安喜辣,点了一桌红通通的菜,说了几句话,发觉周乐安说话带着鼻音,嗓子也有些哑,又不动声色地加了几道清淡的。
“嘉木哥,点太多了,咱们吃不了。”
“不多,这个月在外面都没好好吃饭,今天要补回来。”闻嘉木给周乐安盛了一小碗雪梨银耳汤,“感冒了?”
“没,前段时间加班改图,可能有点上火。”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其实做不完的话可以跟我说,设计期限延后一些也没关系。”
周乐安笑着说:“要是所有的甲方都像嘉木哥一样就好了。”
“我觉得也是,我该得个最善解人意甲方奖,我从来不要五彩斑斓的黑和姹紫嫣红的绿。”
周乐安忍不住直乐。
“开心点儿了吗?”
“啊?”
“刚进门的时候就看你没什么精神,脑袋顶上那撮小卷毛都趴下了。”
周乐安从没注意过自己头上还有这么一撮常年翘着的卷毛。
他确实不太高兴得起来,可是这理由对谁说出来都太矫情,何况他也根本没人可说,除了眼前这个闻嘉木。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并不怕闻嘉木觉得他矫情。
“我也不总这样,就是最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周乐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衣摆,“工作也做不好,同事也处不好。都快二十四岁了,一事无成的,不靠朋友帮忙就要露宿街头了…”
“租的房子出问题了吗?怎么没和我说呢?”
“房租涨太多了,先搬到苏昂那里几天。”周乐安窘迫到极点,耳根隐隐发烫,“嘉木哥,不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