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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江寒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他进盛铖的第一站。实习期结束后,他就被调去做报建。四个多月后,像个快递的包裹,他又被扔去处理招标的合同,未来等着他的,还有他完全外行的信息工程……
接二连三的调令,让江寒想放声咆哮:“老子这辈子都没碰过这些东西啊啊!为什么要把我塞这儿!”
……但他连咆哮的力气都没了。
他在哪儿都呆不长,在哪儿都得从零开始学,在哪儿都被繁重的任务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像盛铖上上下下都接到了霍定恺的密令:怎么最大限度的使用他、榨干他的工作能力,那就怎么来。
江寒每日都得学无数新的东西,半熟不熟就得上手开始做,刚刚熟能生巧就被一头砸下更陌生的东西。周末对江寒而言早就成浮云,熬夜到两三点那是家常便饭,次日打卡的标记永远在迟到线的最边上,他甚至学会在一分钟之内完成刷牙洗脸全套动作。
简而言之,他快累死了。
江寒明白,霍定恺这是在变着法的折磨他,他就是摆明了“我在折磨你,怎么样?不爽你走人啊!”这种态度。而且这家伙狡猾狡猾的,偏偏不让江寒去人力、法务、集团办公室这些他更加熟悉和擅长的部门——很明显,他就是要让江寒接触最陌生最棘手的工作,就是要让他永远做个人人可打击的菜鸟,让他在各种磕磕绊绊中摔个鼻青脸肿。
到现在江寒才明白,原来当初刚毕业就去做总裁助理,真的是天大的好运——或者说,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在那个位置上,自然就会有底下的人帮你解决掉细节上的烦恼,那是个统筹的位置,并不需要完全了解底下每个部门,他甚至只和那些副总裁打交道,而那些总经理、副总经理、常务副总还有项目总监们,他都只是记得个名字而已。当初他还觉得自己非常努力,把盛铖里里外外弄得清清楚楚,霍定恺还夸他有多努力,那么顺利就考过了注会,要不是专业限制,考注建也不成问题……其实根本不是的。他那时只是把表面的概念了解了一下,是一种虚浮的掌控,他站在了霍定恺铺好的平台上,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深入每个部门,明白大家每天究竟在做什么。
所以如今一跌到底,反倒让江寒领悟,其实以前他是被很多人扛着的,他是从天而降,摔在总助的宝座上的,他不是像别人那样,一点点费力爬上去的,按照常规,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里。这种反常的现象,事实上在当年增加了很多人的负担。
其实他真的什么都还不懂。
不到半年,江寒就重新回到瘦弱的模样,在司徒那儿好容易养回来的体重,再度下跌。他的脸色总是很苍白,但他却觉得自己像个急速膨胀的球,因为他每天都得吸收那么多新东西。他连一秒的浪费都舍不得,甚至连熟悉周围同事的时间都没有。盛铖的管理方式其实比较宽松,风格接近国外,所以加班并不是盛铖的企业文化,上司们也不鼓励加班。
但对江寒来说,不加班,他就没法做完手头的事,因此这让他在同事堆里显得另类。而且频繁的调动,背景复杂暧昧,也让他无法积累下足够的人气。他越来越孤独,没有朋友,每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唯一关心他的,除了父母就只有高建业他们。
虽然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但高建业会时不常的打电话给江寒,叮嘱他注意身体,多休息,苏锦纶则做些补品,偷偷让高建业带给他,然后再有意无意透露一点霍定恺的近况。
任何一点霍定恺的消息,对江寒而言都如获至宝。像沙漠里的旅人得到一小瓶水,哪怕只能润润嗓子,他也觉得自己又能坚持一段时间了。
江寒听得出来,高建业他们仍旧希望自己能到霍定恺身边。可是江寒对此,没有一点信心。
他现在,和霍定恺之间隔着不知多少层等级差别,他做的那些事,有百分之一能到达霍定恺的眼前就不错了,如今他就算有这份心,也没这份力。
而且,江寒始终都记得之前霍定恺说的那句话:交易结束了。
尽管这是实情,尽管江寒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事实,但是,当霍定恺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仍旧受到了无法形容的打击……
唯一能安慰江寒的,只有过去的记忆。
有的夜晚,在倦透了又无法入睡的时候,江寒就会想起从前,想起他还在霍定恺身边时,他们两个有多么好,霍定恺有多么喜欢他,那个人曾多么用心的陪伴过他……他知道霍定恺如今恨他,也根本不愿意见他,他也明白,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破裂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在一起的最后阶段,几乎全都是互相伤害,一点儿好的东西都没有。可是,江寒不愿意去想这些,他只强行把记忆往前调,再往前调,调到他们亲密无间,还没有什么嫌隙的那些岁月里。
什么叫自娱自乐,什么叫自作多情,江寒现在全都明白了。可这些,正是他眼下唯一的力量源泉,每次,当他简直要扛不住的时候,江寒就会回想过去,想那些让他幸福到沉醉的片刻,时光像个高明的美工,它把刺痛人的地方全都打磨去,把美丽迷人的地方锐化再放大,然后江寒就放任自己在虚幻的回忆里沉溺一晚,次日清晨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又有了向前冲的勇气。
他甚至买了一瓶Van Cleef & Arpels Tsar,就是霍定恺以前用的那种,暴雨前辽远的青黑森林,植物的芬芳,厚重,潮湿,冰冷久古的气息。江寒自己不用,只是偶尔,他会在夜里拿出它,轻轻喷一点。
然后,他就在这熟悉的香氛中,静静坐着出神,一坐就是一晚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以前不懂的事,如今江寒正渐渐理解,例如,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霍定恺喜欢看那些闷片。
有个炎热的夏夜,江寒在累极又无法入眠的情况下,找到了蔡明亮的那部《爱情万岁》,重新将它看了一遍。
画面依然是江寒记忆中的那些,这一次,他再没有烦躁,只是静静盯着显示器。
当结尾处,杨贵媚坐在长椅上哭泣时,江寒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次,他才真正看懂了蔡明亮要说的内容。
其实这些闷片导演们,一直在诉说同一个主题:人这一生中,都会经历一个特别难熬的关口,这就是人在将成熟未成熟时,所遇到的难关。人长到这个时候,年龄已经抵达法律要求,外表看上去也完全是个成年人了,但内心,却因为种种原因,跟不上肉体节奏,还远远没有达到成熟的标准。这种内外的不协调,会导致人在各方面遭遇难以名状的冲突。
大部分人,凭着天生的运气或者自我麻木的习惯,满身伤痛,跌跌撞撞度过了这个阶段,然后进入到真正的成年期,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的成年人都显得乏味无趣——他们在那个关口,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但为了正常生活下去,他们选择遗忘,拿性或者酒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麻醉自己,比如容霁和容庭。
少部分运气极坏的人,没能幸运度过这个阶段,他们死在了永恒的青春里,就如同安久,如同杰瑞米。
还有一部分,运气同样不好,他们在这个阶段,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苦打击,那打击之大、之剧烈,远远超过了同类所承受的,这让他们根本无力去抗衡。他们甚至连麻醉自己都办不到,因为他们的心,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死去了,唯有肉体侥幸保存了下来,在多舛的命运激流里继续飘摇。
于是接下来,他们只能以这种极不完整的残缺状态进入成年,然后一辈子哀悼自己那个死去的部分,再无宁日,直至迎来最终,真正的死亡。
……霍定恺,萧竟,容晨,包括江寒自己,他们都属于后者。
第157章 第 157 章
江寒回盛铖的事,很快就被容霁他们得知,容庭打电话给他,说,你还没死心啊?
江寒笑道:“死不死心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改不了自己。”
容庭叹道:“青春浪费在霍定恺这种人身上,不值得。江寒,这世上好人多得是,好男人也多得是!”
“那可能,我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吧。”江寒慢吞吞地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何益则半开玩笑的和他说,他是不是该和江寒说“欢迎回来”?
“司徒已经走了,去国外念书。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你。”
江寒低头沉默不语,最后,他只说:“我对不起他。”
“这种事,没什么对不起的。”何益耸耸肩,“人是改不了自己的,你很清楚,对不对?就算霍定恺是个恶魔,你也看不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江寒没反驳他,何益说的是对的。
甚至自从回了盛铖,江寒还有了个新习惯:只要时间允许,下班后,他会绕到总部的前面,从前门出去。
原本他不用这么做,按照住址所在方位,他直接从东边的侧门出去才更方便。
但江寒就管不住双腿想往前走,他想绕到前面去,看一看霍定恺的办公室,看他在不在里面,虽然那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
不管刮风下雨,日出日落,江寒每次走到大厦前方,都会仰头去看那第27层的玻璃。因为职务太低,他甚至都不清楚霍定恺在不在办公室里,但江寒不在乎,他也不指望霍定恺能从窗口注意到他。
他只是想看着他,仅此而已,就像能清晰地看见霍定恺那样,他如此专注地盯着第27层的窗户,那一刻,江寒的胸口像塞满了柔软馥郁的云团。
一年时间匆匆过去,江寒的职位在一番跳来跳去后,目前稳定在规划设计院,他眼下是研发总监的副手。原本这是个和他过去工作经验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而且顶头上司还看他不顺眼。盛铖规划设计院的研发总监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天生的才华横溢,因此就愈发恃才傲物。别的人,都因为江寒特殊的过去对他另眼相待,就算不让着一点儿,也是避而远之,可这位不同,一开始他就非常看不上江寒,有事没事总给他小鞋穿,也不管江寒过去曾做过什么,他说,就算江寒过去是当总裁的,到了这儿,就得老老实实听他的。
他这么挑剔,其他人都替江寒捏了把汗,但江寒愣是在这儿呆下来了。他什么都学,什么都干,在每个方面下苦功,为了一个酒店项目,他没日没夜跟着园林规划师一个月,最后那规划师叹了口气说,江寒,干脆你来干这一行,我回炉再造。
长期高强度的工作,江寒的身体越来越差。暮秋时分,他终于病了。
在那场酗酒和精神崩溃后,江寒的体质一直就是亚健康状态,他比以前更容易生病,换季时容易咳,稍一着凉,咳得更厉害。
这一次也是降温引起了咳嗽,起初还不厉害,但反复一个月缠绵不愈,到第二次降温时,就变得非常严重了。那位本来和他很不对劲的研发总监终于看不下去,勒令两个下属将江寒送进医院,检查结果一出来是肺部感染,情况不容乐观,院方要求江寒立即入院治疗。
送他过来的两个同事人很不错,一听医生这么说,立即着手准备入院手续,继而通知总监、替他请假。其中一个对江寒说:“你也该歇歇了,放你自己一马,放我们几个一马。”
“什么?”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