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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马车咕噜声唤回了榆木的理智,放下竹篱,掖好被角,静静的坐在一旁。
混乱的脚步声,伴着竹覃焦急的声音。“大夫,这边请。”
竹覃看着榆木,愣了会,忙给大夫让路。
“榆木,这几日都不曾见到你,还道你和竹篱吵架了!”
榆木站在一旁,尴尬的笑着,“哪会呢!不过是看着小妹,竹篱的身子……如何了?”
一旁的大夫皱眉,冷冷的打断两人的寒暄。
“他身子本就虚,毒入骨髓,怕是时日不多了。恕我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吧!”
说完,大夫就背起药箱离去。
榆木愣在原地,呆呆的站着,心如一潭死水,静静的,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还道喜欢自己那么久的人反而变得坚决,原来是打着离开的算盘,若不是自己幡然醒悟,还真的任由他离去,如今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还以为自己好的理由拒绝,竹篱,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就不能任性一次,由着心一次吗?
竹覃看着榆木痛苦的眉眼,叹着气,“断离散本就无药可解,若不是竹篱身子里那些长年累月的药毒,恐怕他还撑不到今日,你别怪他瞒着你,若不是我去京城,他连我也瞒着。”
断离散,榆木踉跄着脚步后退,颤着嗓音问:“他…。。他是如何中断离散的?”
竹覃叹气,抚额:“我并不知道阿规是段家的人,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阿规留在他身边的……”
原来,阿规将竹篱那些与官员不清不楚的交易信笺交给了段明,心怀罪孽,一碗茶,毒死了自己,连累了竹篱。哦,不,那杯茶,本就是毒死竹篱的,可没想到没毒死,阿规畏罪自杀了。
榆木就那样看着竹篱,胸中那颗跳动的心像失去了动力,一点一点的,攥失了榆木的生命。
如此,才生生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断离散,是他亲手交给榆林的,偏偏用到了竹篱的身上。或许当初交给榆林的时候,自己就曾想到了这个结局,说到底,还是不信任竹篱会放过榆林罢了。
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像是篡失了别人的生命力。
榆木就那样看着竹篱,思绪渐远。
人这一生,就应该踏踏实实,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吗?
可若是娶到个陈家娘子那样似的千金小姐,双十年华就抛了稚子和夫婿。这么些年,人老陈不也是这么过来的,碍着谁了。
还是娶个周夫人那样的,恩恩怨怨,榆木想起幼时那些恨不得弄死周夫人的念头就直摇头。若是没有竹篱,指不定哪日就随了心了。
亦或是竹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若是世人皆安安稳稳,娶妻生子,本本分分,这世间,又怎会变得如此?
可榆木放不下,午夜梦回,也清楚的记的当年竹篱颤着身子高声喊着兄长的模样,大概从那时,就偷偷地在心底决定要对他好,那样孤独,那样害怕,就像另一个自己,带着怜悯靠近,却偷偷得了那么多的爱,长期不受待见的孩子收到突如其来的关怀,第一个反应便是缩了回去,可得到了温暖,怎能轻易割舍,轻轻的试探,很久很久,才明白这份属于自己的爱,可第一次看见裂缝,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心里拒绝着,仍偷偷地跟着,这个人属于自己,怎么能让他受伤。看见冰冷的剑刺开那苍白的皮肤,可那人依旧含笑的眉目,心像狠狠的撕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
小妹当年送你的那个荷包是送给陈驰的,可你想想,为何送给了你?
因为早在那时,小妹就已看不见,之所以送给你,只是想让你转送,可她已看不见,心里头,总有着低人一等的想法。
如此,竹篱才想出这个办法的吧!就算陈驰不来,凭着竹家的财势,小妹也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这个人,至死都想着如何保全你身边的人,你怎么忍心抛弃他呢?
竹篱幽幽转醒,白得纸张似的脸毫无血色,墨漆似得眼睛就那样死死的盯着榆木,半晌,轻轻的笑了,“何必呢?榆木,你本该去寻榆林的。”
榆木攥着衣角,“竹篱,反正时日无多,我都不怕,你又在害怕着什么呢?”
“娘娘。”宠溺的语气,像沾满了蜜,听的人沉醉。
榆木抬头,轻轻俯身,温柔的捧起竹篱的脸,对视着。“小妹拿了后半生来赌陈驰的回头,你呢?难道连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吗?”
“竹篱,你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这世间我只能得到一个人,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你。”
知根知底,知己知彼,比对方还了解对方,你怎么逃呢?
“竹篱,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竹篱拍开榆木的手,莫名的笑了,“你可想好了,我这苟延残喘的身子可撑不了多久,而且,你当真要与心狠手辣的人在一起?”
“自然的,我可不能辜负了你的心意。”
榆木张开手,将竹篱抱在怀中,附耳轻语:“你是我的人。”
竹篱腾的红了大半张脸,羞恼的掐着榆木的腰,“我什么是你的人了?”
“你喝了我的桃花笑,还拿了我折的桃花枝,怎么?还想翻脸不认人?那可不行。”
跟榆木比脸皮厚,谁比得过?
“你……你给我出去。”
榆木紧紧的抱着竹篱,温暖依旧,沉了心思,“竹篱,你别赶我。”
显而易见的悲伤蔓延,竹篱轻轻叹气,怎么就对这人冷不下脸呢?
“罢了!”
榆木扑了上去,压着竹篱,将被角掖好,轻声道:“休息会,等竹伯伯归来时再起,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喃喃细语,带着慰藉,哄着竹篱入梦。
半梦半醒间,竹篱低头看着白发交杂着满地落花,握着手中的桃枝,泪水从眼角滑落,高声呼喊着:“榆木,榆木……”
嗓音嘶哑,怔立了许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桃树,绝望的闭眼。
可熟悉的味道靠近,温暖的手臂环上腰肢,“怎么?寻娘娘何事?”
一如往昔调笑的声音,一如往昔的亲密无间。
竹篱反身回抱,眸中星火点点,“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
“你可是我的大小姐,怎么敢不要?怎么敢。”
是了,他在身边。
朝夕辞白发,丝丝捋意情。一封雁字信,留与榆木说。
雨打青竹翠妖娆,篱落墨镜暗忌恼。停步桃树观榆木,花开红颜钱返撂。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竹篱时日无多,大概就是这个结局,之后再写些番外就差不多了。
☆、番外
番外一:
榆木是个脸皮厚的,也不管竹篱同不同意,就擅自在竹家住了下来,同床共枕,揩油吃豆腐,一转眼,又变成翩翩君子,弄得竹篱头大的很。
榆木轻轻抚摸着竹篱苍白的脸,低着头,附耳轻语:“竹篱,起床了。”
竹篱微微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的,好歹撑过了年关,可这近日来越发嗜睡了,一整日都无精打采的。
“难道今日桃花开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这人越发的会撒娇了。
竹篱扶着榆木的手,缓慢的迈着步子,自嘲的笑了,老天真是待自己不薄,垂死之际,反倒让自己体会了把被人疼爱的感觉。
暖风吹着,桃花纷落,撒了一地,挥挥洒洒,勾起了瞌睡虫,到底是春困时分,怎么也打不起几分精神。
榆木拿起手中的披风披在竹篱的身上,将石凳上的落花扫落在地,垫好厚绸,才扶着竹篱坐下。
榆木看着花中的竹篱,怀旧情绪上来了,手舞足蹈的说着以前的事儿。
“当初我就睡着那棵树上,听着婶娘们议论,怎么说来着,是了。他家那个小子看着跟榆家小子差不多,看见就喊婶子,乖乖巧巧的,长得挺秀气,跟个姑娘似得,比榆家二小子好看。当时我就在想,竹家小子?怎么可能长得比小爷好看?后来一看见你,我就想,嘿,这人我好像见过,仔细想想,却又想不起来了。不过你那时长的是真好看,白白嫩嫩的,跟团子似的。”
榆木捏着竹篱消瘦的脸,笑容中夹杂些苦涩。
竹篱轻笑,喘着气,拍开榆木的手,嗔怪的瞪了眼榆木,“我一见你,就知道准没好事,就你那看谁都不顺眼的德行,准得打架,当初发了份善心去寻李伯伯已算恩典,没想到你还得寸进尺。”
虽然那时回家之后,总忍不住的回想榆木手上的伤,到底还是抱着药箱回去了。结果听了个墙角,存着同病相怜的心思,不自觉的顺着你,结果到最后反而把自己给迷了进去。
“得寸进尺?嗯?我做了什么?”榆木撑着下巴,定定的看着竹篱泛红的耳垂,存着些不怀好意。
“你自己知道。”竹篱拍了拍榆木的脑袋,扭头看着一旁的桃花。
“谁会想到最后……”竹篱轻喃出声,这辈子,榆木就是个劫,到最后,还是让人沉溺无法自拔。
“到最后什么?”榆木低着头,一脸茫然,随手将竹篱的衣领整好,温热的手指滑过冰冷的皮肤,让人沉迷。
“到最后却成了你的夫子。”
“哈,夫子,还记得我当初问你要什么报答,你说要什么吗?”
“自然记得。”不过是一串糖葫芦罢了,可自从那时,榆木再去闹市之时总记着给竹篱带串糖葫芦。
小恩小惠的温暖,偏偏让竹篱难以自拔。
“可今儿个我可不给糖葫芦了,喏。”
入眼的是株极精致的桃树,细细的纹理,精致的桃花,就连枝叶,也细细的的雕刻了出来。
一瞬间,竹篱泪目,他知道对于榆木来说,这株桃树,究竟意味着什么。
“榆木。”
“今儿个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爷的心,给了,就不会拿回来了。所以啊!你要记着,好好活着,你身上担着的,可是两条人命啊!人命关天呐!”
榆木抱紧竹篱,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竹篱的颈脖间,鼻息间,全是竹篱的味道。
“多谢娘娘提醒;小的记着了。”
这世间谁失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可竹篱,你要记得啊!你若是没了,我那颗心,也就跟着没了。
早早的,炊烟渺渺,各家灶台都已生火,整日无所事事,喝着酒就着一碟牛肉嗑到下午,身旁的孩子捧着书眼珠子提溜乱转,趁着大人一个不注意,就不知道窜到了哪去了。
竹篱捧着酒坛,呆呆的看着榆木坐在那握着鱼竿,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偶似得。
“娘娘。”
“嗯。”
“阿规给你的信里说了什么?”
“秘密。不过你亲我一下就告诉你。”榆木指着脸,故作妩媚的看着竹篱。
竹篱将酒坛放下,靠着桃树看着榆木,一脸宠溺的笑,“你……”
话未说完,就被传来的话语声生生截断了。
“听说颜家二小姐嫁了个公子哥,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门当户对的,真好呀!”
“小一辈的都成了家了,一晃眼,咱们都这么老了。”
“这榆小子跟竹篱不是还没成家么?”
“竹篱那身子能撑得了多久,看那孩子,就知道是福薄的人,怪可惜的,年纪轻轻的。”
“听说颜家小子带了个男的回家,把颜老夫子气了个半死。真是作孽啊!”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