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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得急,刹车也就比往常更突然了一些。萧祸九在身体猛然前倾之后才遽然醒神,冷眼望向车窗外面站着的那些统一的黑西装、面色肃穆的大汉们。
坐在另一侧的孙伟安按开了车窗,外面站着的为首的那个人上前几步躬身视线在车里扫了一遍,在见到坐在萧祸九右手侧的孙伟安之后,也只是不卑不亢地打了声招呼:“孙长老,您来了。”
孙伟安见着这男人,愣了愣:“田三?”
被叫作田三的男人点了点头,表情波澜不起,目光平冷地落到萧祸九身上:“孙长老,现在家主还在里面抢救,身份不够的人不能进去,即便是您,恐怕也得下车步行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孙伟安答应着,停了几秒才像是刚想起什么来,冲着萧祸九开口,“萧助理,外面这位是三长老田丰年的三子田艮良,您叫他田三就行。”说完他又转向车外面的男人,“田三,不得无礼。这位萧助理,是唐先生身边顶亲近的人,他你也敢拦?”
那田艮良似乎是想起唐先生身边如今多了这么个人来,冲着萧祸九看了一眼,一如传闻中那般少见的精致漂亮,便颔首道:“原来是萧助理,冒犯了,请您也一并下车过去吧。”
从头到尾萧祸九没接一句话,只在听见田艮良这一句时才有了反应,他松开了左手里被自己抓了一路的坐垫边,颤了下指尖,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迈步下去。
往医院这一路行去,层层戒严,把守严密;也让萧祸九彻底地认识了一下唐家这个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真正露出冰山一角的底蕴和气势。只是他却没那些心思去算计这些兴许和他以后的行动息息相关的东西。
今天之前他捋不清自己对唐奕衡的感觉。分不清是善意的亲近多一些,还是恶意的仇恨多一些;他不知道把这个人和他的仇怨摆在一个天平上,会是哪边翘起哪边沉下——直到听见孙家的下人火急火燎的传话。
什么是无声的惊雷他总算明白,耳朵和脑内几乎是同时嗡鸣空白,过了很久才能感觉到氧气再次进入肺里替代了之前的窒息——
到那一刻他才无比清晰无比明了地发现:原来他这么多年的仇和恨、痛和怨,都抵不过他的哥哥在他心里的分量。
莫说是谁将那人杀了,纵然只是伤那人一下,他都恨不得把对方抓出来剥皮削肉磨牙吮血挫骨扬灰!
因为这是他的哥哥——即便曾经让他背负苦大仇深和濒死的绝望——他都舍不得伤一星半点的哥哥。
这个人,支撑着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点善念和人性。
“如果他死了,你们就都陪葬吧……”看着渐渐近在眼前的医院大门,萧祸九喃喃了一声,抬脚跨了进去。
跟在他后面的两人里,孙伟安只疑惑地看了那个似乎说了句什么的年轻人的背影一眼,而田艮良却是身形一顿,才慢慢跟了进去。
循着田艮良的指路,萧祸九一路走到了男人做手术的手术室外。
走廊里除了两排护卫之外,已经站了其他八个长老,此时都一个个暗沉着脸色沉默不语;听见脚步声后,这八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萧助理。”
看见萧祸九和孙伟安一起出现,这八人里面的王乾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些。
早有准备的孙伟安恰是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心中更是对之前萧祸九的说法深信不疑了。他的脸色一时也难看了许多,低哼了一声将头转开。
若是平常萧祸九自然还会加点火候,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情,和几位长老一一颔首算作回应他们的问候,便直接转向手术室的方向,开口问道:“进去有多长时间了?”
这话没明确问谁,几个长老互相看了几眼,有人脸上露出些不耐和冷意,钱楚文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林守成抢了他一步在先:“将近三个小时了。”
“……”萧祸九眸色一沉,转头将几个年纪都不小的长老们扫视一遍,目光冷得叫人后背发寒:“谁负责通知?”
几位长老都怔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有个面色发红的中年人站出来:“萧助理,之前没差人通知您,是我的失误。”
站出来的正是三长老田丰年。
“三部主管情报?”萧祸九没接他的话,另起一头,“今天怎么回事?”
田丰年没辩驳,低垂了脑袋:“……家主醒后,田某一定立刻回执法堂领受家法。”
“家法不是立下来让你们去违犯的!”萧祸九兀地提了声音,脸色冰冷,目光直直地盯着田丰年,然后又在几位长老神态不一的脸上转了一圈,“今天家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有干系的,一个也别落下。”
这话似乎只说了一半,却足够叫人猜测其意了,长老里面终于有人再忍不住站了出来——
“萧助理,说到底你终究是个外人,而且在家主身边时日也不长。”开口的是七长老于溪,脸上很有些为田丰年打抱不平的模样,“田长老也是唐家的老人了,论资历论辈分都要比你——”
“你姓什么。”
被打断了的于溪满脸不悦:“什么?”
“我问你姓什么。”萧祸九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他抬起了视线。那双素来湛黑透亮的眸子里,如今尽是嗜血的冰冷和残忍。
“……”被年轻人的眼神慑了几秒,回神后于溪自觉有些丢脸,一时恼怒,“我执七部长老之位已有好几年,自然是姓于!”
“那你倒是哪来的资格,”萧祸九的声音轻下去,却愈发可怖起来,“……和我排资论辈?”
于溪一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手指着萧祸九还没等说出句话,就听见对方再次开了口。
“七部司护卫之职,这次家主出事,你们七部上下都逃不脱干系。若是家主无恙,还肯袒护你们,也就罢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萧祸九一直望着于溪微微抽动的脸,话到此处时却是蓦地笑了。
伴着那能迷魅人眼的笑意,众人听着年轻人语调轻柔,一字一顿:“若是他出了事,你们七部上上下下,我一个不留。”
第34章
唐家在第七区是说一不二的百年望族,九部跟着这么一位主子,又各自有着自己分部独占鳌头的领域,多少年来恐怕没人敢像萧祸九这样对一位分部长老如此“大不敬”地说话。
即便不是话的矛头所指,其余几位长老和那些护卫也都听傻了。
众人几乎都在心里把方才听到耳朵里的话倒回来咂摸了好几遍——想来想去,都没听出其他意思来。
那这便是真真切切的威胁了。
一时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神态各异。这里面神色变化最剧烈的,自然还是那位当事人——
眼见着于溪都快蹦起高来,林守成忙接了话,却不是对于溪,反像是在安抚萧祸九:“萧助理不要动怒。家主今日出事不只是哪一分部的责任,我们这些人都逃脱不掉;于长老这人说话不中听,心眼却是实在的,他为唐家也算鞍前马后多年,想来您也不会不问曲折就把他们于家逐离。何必和他置气呢?”
听得出这二长老是故意将自己的杀意曲解成逐离,萧祸九却没解释——他不需要解释。
若是手术室里的那个人出了事,他连一句废话的时间都不会给那些该死的人留。
之前紧绷的气氛在二长老林守成的有意调解下总算缓和过来,只是取而代之的沉寂却像是沉重而无形的大手,慢慢捏紧了每一个人的喉口。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手术室的红光仍旧不见要灭下去的迹象,众人的心也都渐渐地越提越高。
几位长老已经开始不安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眉目紧皱,即便是从之前冲突后就站到了窗边、好像化作了一尊雕像的萧祸九都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窗柩。
在这些压力堆积到了极点几乎要让众人的情绪濒临崩溃时,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几秒之后,那门开了,走出来的护士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无数聚焦紧张到可怖的目光。
身为这医院的一员,这护士自然清楚躺在里面手术台上那人的身份之高,她也顾不得客套冲着这几位同样位高权重的长老们点了点头:“要害弹片全部取出,血压脉搏恢复正常,家主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几位长老几乎是忍不住集体吐气,脸上也都露了喜色,至于几人真几人假,却是难以分辨了。
而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那扇窗的萧祸九在听见了护士的话音后,绷紧了的弦一松,浑身都像是教人抽走了气力,背对着手术室绷得笔直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直接跪下去。
“萧助理,你没事吧?”因为深谙其与家主关系而始终严密关切着萧祸九的林守成眼明手快地扶住了萧祸九,“您大概是太紧张了。家主已经确认无恙,您便也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恐怕还有许多事要您来操心呢。”
“我没关系。”萧祸九摆了摆手,脑子里那些因为唐奕衡出事而搅作了一团浆糊的思绪也终于渐渐清络下来。
“麻烦二长老通知其他所有长老,还有今天负责家主出行护卫任务的负责人,半个小时后,一起到医院的会议室里。——家主既然已经无恙,那也该好好地问责了。”
看着年轻人真正平静而清冷下来的目光,以及这平静清冷里藏着的一点寒意,二长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最终没说什么,转身按照萧祸九的吩咐去办了。
等到这些人的议论和目光都渐渐远了,萧祸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找了处安静而无人监察的角落,拿出贴身藏着的卡片机,拨出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了。
“隐蝶大人。”
“蝶五,今天第七区唐家家主遭遇刺杀的事情,你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查清楚。”
“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应该是同行以组织形式做下的。而且恐怕对方的职业程度丝毫不亚于刺蝶联盟……盲目招惹恐怕会惹祸上身。”
“那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萧祸九声音冷了下来,“我只要结果。”
“……是,属下明白。”
“如果需要支援,你直接向十三区那边求助。总之,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见那些杀手的所有资料摆到我的面前来。”
“隐蝶大人,请您放心。”
***
十几个小时后,已经转入病房的唐奕衡终于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的时候,似乎因为失血和药物昏睡的缘故,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朦胧模糊的,只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形坐在自己的病床边,好像正在趴着休憩。
唐奕衡没有声张,等到许久之后,视线终于能够正常视物了,他才重新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已经趴在自己的病床边睡着的人。
病房里虽然亮着柔和的灯光,但窗外显然早就黑了。按外面的昏暗程度来看,显然此时应该已经是深夜了。
趴在床边的年轻人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守了多久,即便是睡着的状态,那素来白皙漂亮的脸蛋上仍旧可见清晰明显的倦色,连秀气的眉都紧紧地皱着。
唐奕衡忍不住动了动还有些知觉不够敏感的手,想要去抚平年轻人眉眼间的愁皱。
兴许是术后的麻痹让他没能掌握好力度,也或许是年轻人实在睡得太浅。总之唐奕衡的手刚刚落下的第一秒,那面向自己的脸蛋上的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了下,倏地睁了开来。
只是那双黑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