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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自家孙子这会儿又有点醉 ,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张弛抱了被褥到尹觉明原本住的房间去,还把自己的电脑搬来。两个人窝在阁楼上,看电影。两边的窗依然是开的,秋风带着一些凉意,每一阵吹来,张弛便将人往怀里带一带。
等到电影也看完了,张弛忽然哼唱起德彪西的旋律来。
尹觉明愣了一下,被张弛一把拉起来。
两人之间,弥漫着甜酒的气息。他们的轮廓,在月光下勾勒出一条白边,眼睛里都亮晶晶的,或许有对未来的一些期许。
张弛有些晕乎乎的,哼着调子晃悠身体,尹觉明搭着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张弛则将手放在尹觉明的后腰上。
尹觉明跟着他一起,缓慢地哼唱起来,两人缓慢地跳着一支舞。
头都有些晕,重心不稳,因此调得乱七八糟,毫无节拍,但是任何看见的人,大概都会感觉到那种惬意舒适。
张弛的头越来越低,他个子本比尹觉明高,此刻微微弓腰,闭上眼,下巴搭在尹觉明肩膀上,像只依偎他的兽。
尹觉明也闭上眼,跟张弛这么一圈圈晃悠着,哼着调子,好像能无穷尽地这么下去。
张弛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没有了。
就在尹觉明几乎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时,张弛沉沉地说:“觉明,你知道吗,我要走了。”
尹觉明也停止了哼唱,身体依旧在随着张弛摇摆:“知道。”
“我好难受。”
尹觉明没说话,反手摸了摸张弛的发,像安抚。
“我很不安。”
“我知道不该对你说这些……”
“我今天就是,太高兴了,控制不住。”
“其实在你面前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其实我私下里会想很多。非常非常多。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我没办法克服那些,与你分开。”
尹觉明始终是一言不发,手很轻柔地穿插在张弛的发间,静静听他说着。
好一会儿,张弛的脚步停了,慢慢往地上坐,尹觉明便也往地上坐。
“你连我都克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尹觉明轻声问。
“那不一样。”
“患得患失,是感情的一部分。”尹觉明又说道,“所以你呀,你别忘了还在追我。总有一天,你会克服所有的,我相信。”
第二天一早,尹觉明离开有马镇。
张弛和老太太收拾东西,花了将近三天时间,才把屋子里所有的书都打包好。按照张海音所说,一部分可以送到尹觉明那里,这个昨天张海音也跟尹觉明提了,尹觉明简直受宠若惊。
剩下只有对张海音很特别,很重要的一些书,才打包严实打算一起带到鹤岗去。
老太太的很大一部分财产,主要就是这些书了。
剩下的东西,很快就打包好。
等张弛差不多准备开始准备自己的行李时,老太太叫住了他。
十月底刚落的果茶,滋味甜美,香气扑鼻。婆孙俩一人一杯,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饮茶。
“小弛啊。”张海音放下茶杯,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鹤岗,你就别跟我去了。”
这话一出来,惊到了张弛,茶水都差点泼出来。
老太太看到孙子出这样的洋相,笑了起来:“你是真的喜欢那小子吧?以前,我总盼着你带喜欢的丫头回来看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哪能知道你喜欢他这样的。你跟他在一起,得受欺负吧?”
张弛忽然觉得有些闷。
“外婆……”
“外婆知道你孝顺。”老太太摸了摸张弛的脑门,“你已经陪我在乡下度过我的后半辈子,但你现在,最好的年纪,你很优秀,你继续呆在我身边,只会一事无成。”
“外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弛激动起来,站起身,“你现在身体不好,医生要你定期检查,我一次都不敢落下。你现在的状况,换谁代替我在你身边我都不放心。”
张海音渐渐收起笑容,看着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小男孩,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张弛,你从小到大留在我身边,是孝顺。如果从此以后你还打算留在我身边,自毁前程,就是不孝。”
张弛定在原地,迎着老太太自下而上的目光,有一刻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做不到。”好久,张弛平静说,“我跟觉明,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会陪你回鹤岗,但同时,我会在附近的城市中找份工作。白天工作,晚上还来得及回去。如果太忙,或者太远,就找个房子,至少周末也能回去。”
张海音是知道张弛一贯的固执,这时候也只能叹气。
“你要对自己的前程上心,不是外婆说你。等到有一天,万一外婆去了,你自己一个人……”
张弛忽然上前捂住张海音的嘴巴:“不要。别说这种话。”
老太太的目光最终软下来,拍了拍张弛的手背,示意他可以了。
张弛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收拾得很慢,目光近乎饥渴地仔细看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事物。这是他长大的地方,未来的,他也会想要回到的故乡。
剩下两天时间,两人的东西都彻底收拾完。
张弛的桑塔纳,准备交给蓝山开。如果有一天不想开了,就卖了,钱打一部分给老太太就好。
张弛将钥匙交给了蓝山。一个月后,就会有新的租客来,张弛确定,他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这个地方,总是能有浪漫的好事发生。
临走的前,张弛本来是打算再去找尹觉明一次的。
但是,张海音却忽然发起了高烧。或许就算再想回到鹤岗,心中的某个地方,也早就对有马镇生出了依恋。
这一场病,也是在告诉她自己,她有多不舍。
张海音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退烧。
他们下午的火车,必须要离开了。
张弛想,结果,竟然是到他走,都没来及再见尹觉明一次。
第二十六章
在鹤岗这样的北边城市,温度与有马镇相差很大。他们上车的时候穿得还是薄衫,下车后就要穿毛衣和外套了。
这里没有镇上的温情脉脉,有股惯于肃立于隆冬的凌然,老城市的气息在慢慢流淌,颜色清淡,生活氛围很舒适。
当天转了两趟车,带着许多东西,又与前来接他们的人会面,再到安顿。一整天都没能抽出时间,直到凌晨快睡了,张弛才给尹觉明打过去个电话。
尹觉明的声音,在那边听起来也很疲惫。说是秦纪峰的情况很不好,本来已经恢复起来了,今天毫无预兆发起高烧。
电话没有多久就断了。张弛实在是太累了,心里一边想着尹觉明的情况,一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刚搬来鹤岗的前半个月,基本每天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张弛操持许多事物,还要去搬长途运来的行李,前后忙活,有时候连午饭都没来及吃。
连轴转差不多两周,终于能够暂时安顿清闲下来。鹤岗的自然风光很美,他们安置在能看到大片天与山的地方,那是种与有马镇完全不同的风貌的美。
邻居人很好,听说曾是外公的旧友,自从张海音安顿下来后,每天都会来小坐一会儿。
老太太从第一天回来时的热泪盈眶,到现在已经十分快活稳定,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甚至比以前更愿意出门走走,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张弛在外婆的催促下,也终于准备正式开始准备工作实习。
算下来,这可能是张弛最累的一个月。头十天基本都在面试,最后定下来两家公司,都是工业设计方面。
月底,张弛正是开始工作。
刚上岗那天,他兴致冲冲给尹觉明打了好几次电话。
尹觉明也挺为张弛高兴,又告诉他,秦纪峰这个月情况稳定下来了,公司那边也开始重新运转,十一月底要参加一个国外的电影颁奖典礼。
张弛听了,也为他高兴。同时心里头又有些失落。
新的生活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这一刻,张弛深深感觉,自己才是那只被驯化的狐狸。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尹觉明还是每天与张弛保持联系,但白天两人都忙,简讯有一搭没一搭发着,有时候看见了回复一下,有时候忙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两小时。
电话倒是每天还通着,但一般也就是中午,还有晚上。有时候张弛晚上也爬上线,与尹觉明打一次视频之类的。
填不满,胸口里好像有一只贪婪的井,怎么也填不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张弛一个月后正式转正,又收到了一大笔钱。
蓝山最终还是把那辆桑塔纳卖了,他忽然想起来,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抽屉里还有几张尹觉明爱听的磁带,最后也没有处理。不知最后,又到了什么人手里。
手头有了钱,渐渐有一些积蓄,张弛在工作的城市里租了一套小公寓,每周末回去看外婆。
老太太看起来,对他现在的状态也很满意。
周一老板过生日,给员工放一天假,张弛便想趁这个时候,凑三天周末去看看尹觉明。
电话打过去才想起来,尹觉明说的十一月底的颁奖礼,就是这个周末。
想要见面的计划,泡汤了。
后来张弛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时,看着外头下着雨灰扑扑的天,冷风从纱窗吹进来,是雨后的潮湿空气。
这气息如此熟悉,让张弛一瞬间非常想念尹觉明。
在这样熟悉的下雨的尘土气味儿中,张弛睡着了。
张弛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仰着头往上看。
温热的夏风掀起林涛,那被打开的阁楼的窗上坐了一个人,穿着白色的睡裙,两只笔直漂亮的小腿耷在窗外,来回晃荡。
窗内有音乐的声音,不是很大,若隐若现,和林子里吵杂的知了叫声混杂在一起。
风里还有花露水的味道,水波的反光映在墙面上,爬上那人的腿,他的脸,他慵懒优雅的脸庞……尹觉明垂下眼帘,是个笑的模样,冲着自己抛了抛手中的橘子,看口型似乎在对他说什么。他另一手夹着烟,说话期间偶尔侧头抽一口,淡蓝色的烟带随着他手游弋飘散。
波光粼粼的水的反光映照在他生动的眉眼上,动人极了。
闷热的夏日里,风越来越越凉,越来越大。到最后,站在楼下抽烟的张弛,竟都开始觉得冷。
不对,这应当是仲夏的伊始,有马镇最热的时候就要来了,怎么会感到冷呢?
张弛慢慢从梦中醒来,床边的窗台已经被大雨淋湿,纱窗上挂着雨珠,夜幕已降临。
张弛摸了一把胯下,安静了两秒,翻身起来扶着窗户往外看。
天边是隆冬的黑,原来是黄粱一梦。
夏日一去不复返。
冬天要来了。
自从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到接见本地的导演朋友,尹觉明根本就没休息。
典礼是第三天开始的,尹觉明的时差还是没倒过来。秦硕被提名了三次,最终拿下本季华语最佳导演奖。
“感谢我的编剧,没有从前的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最后,秦硕在获奖感言里这样讲。
尹觉明坐在台下,随掌声雷动一同鼓掌,镁光灯下的尹觉明,看上去迷人极了。
典礼之后还有置办的宴会,算上大大小小私人场子,不计其数。不少人在典礼之后来同尹觉明搭话,尤其是一位意大利导演,上来就表示了对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