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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缘道:“我是出来跑新闻的,外边现在对于戴薇小姐的新闻根本都是胡编乱造,我看不过去。”
邵司在圈子里呆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较真的。
这种性格他挺欣赏,然而他也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大家不一定喜欢听真话。
近些年,随着网络的发展,有些媒体确实是越来越过分。
但是追根究底,他们也是为了迎合大众。大家喜欢看什么,乐意看什么,看什么觉得新鲜好玩儿觉得刺激痛快,说到底,是这些造就了现在的媒体行业。
娱乐,本来就只是娱乐。
面对小姑娘执拗的眼神,邵司心里这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移到另一个关注点上:“李缘小姐,我之前好像看到过你写的一篇报道。”
李缘有点惊喜,有点类似默默无闻的小艺人突然拥有了一名真爱粉:“是吗?”
“嗯,”邵司点点头,“不过好像被撤稿了。”
“……”
“是关于之前安殷的那篇,可能是我看错了。”邵司装作无意地提及。
李缘情绪又落下来,她的情绪变化还真是写在脸上:“我们社社长撤的,那边有人过来联系,让我们改稿。”
安殷无故缺席,这是她亲耳听见的。
开机仪式前,她临时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就有点摸不清方向,走反了,正好看到导演和副导演站在走廊拐角处,边抽烟边讨论这事:“要我说,这毛病就不能惯着。随意旷工算什么?我们还得在媒体同志面前替她掩饰,要是知道有今天,我肯定不签她。”
副导演:“这两年窜得快了,跻身一线,就开始耍大牌?老实说,这女主角,我一开始就不太满意她演,她自己也说了,这角色就不怎么合适,还非要挑战……挑战个什么啊,我看是没戏。”
最后导演把烟扔地上一踩:“得了,我们说这也没用,还不是替人打工,投资商对他们满意就行了。”
他们大概是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所以说话毫不避讳。
李缘说得愤慨万分:“当时我不愿意改,社长训了我一顿。”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把事实告诉给大家吗?
——傻孩子,我们靠“事实”吃饭。
要是安殷这个事爆出来给他们造成不了影响,那也就毫不犹豫地爆了,甚至还能吸一把睛。但要是有人花上几十万,要求改一改其中几个字眼。
扯到利益相关,哪里还管什么“事实”。反正这个小小的娱乐新闻,在大家眼里也不过就是过往云烟。
社长最后挥挥手,赶她出去:“行有行规,你做娱乐版面的记者,这就是规矩。这次你做得很好,额外奖金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李缘却觉得,这笔丰厚的奖金,踹在兜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狗屁行规,”顾延舟将果篮放置在椅子上,冷笑道,“不能因为现在大家都这样做,就觉得是对的。”
可能是顾延舟说话语气没收敛住,显得特冷酷,并且屌。
李缘有点羞怯地多看了他两眼。
邵司刚也想说‘狗屁’这两个字:“……你抢我台词。”
顾延舟:“好好好,你的。”
李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她们好像回来了。”顾延舟靠墙站着,他个子又高,看门口看得真切,“是不是坐在轮椅上那个?穿白衣服的。”
戴薇今天状态不错,主动提议想去外边走走。方净就推着她,在外面走了半圈,等太阳逐渐烈了,这才带她回来。
她身材高瘦,裤管空荡。肩上披了一条烟灰色披肩,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斯斯文文的样子。
方净原本低着头在和她说话,抬头就看到两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因为昨天电话联系过的原因非常好认,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邵……”
“嘘。”邵司食指抵在唇上,对她眨了眨眼睛。
方净这才把‘司’字咽下去。
戴薇瞥了他们两个一眼,没有说话,她又扭头看李缘:“你怎么还在这。”
李缘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我……”
“你回去吧,”戴薇身上有种风骨,看起来弱弱地其实里头有种韧劲,“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单人病房里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医院大概也是考虑到戴薇的病情,提议说单人病房安静些,对治疗有帮助。邵司走进去打量两眼,除了几样生活用品,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唯独床头摆了一本《肖申克的救赎》。
顾延舟把果篮和花束放在戴薇床头,两人抬手摘下口罩,不只是戴薇,连方净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她只知道今天邵司要来,没想到连大名鼎鼎的顾延舟也在。
方净低头把前因后果跟戴薇说了一遍:“……我也是怕你太固执,跟你说了你万一不肯见人。”他们现在医疗费真的是负担得非常吃力,戴薇多次提议这病要不就不看了。
邵司这次来,带了张银行卡——当然里头的钱不是他的。他妈远在国外,还经常往他卡里打钱,乱打,他一连查了好几张卡,挑了张金额不那么大的带出来。
“两百多万,钱不多,”邵司将卡递给方净,“治病应该是够了。”
戴薇对方净摇摇头。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拖累别人。自己已经这样了,花那么多钱要是治好了那还好说,要是治不好,这些债落在谁头上?也没有资格花别人钱,平白让人救济。
顾延舟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只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钱,但是你会让爱你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当中。”悔恨明明有希望,却没有抓住。
这话戳中了戴薇的心坎。
邵司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看出戴薇开始犹豫,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又道:“我这些钱也不是送给你,就当是借你的,不用有心理负担,而且,这钱你绝对能还得起。”
戴薇诧异道:“我还得起?”
邵司没有明说,卖了个关子:“放心吧,你还得起。”
那本抄袭作就像个泡沫,他已经撒下网,舆论注定会将它击碎。
到时候,大家就会把目光对准原作《出其东门》,惊觉原来所有获得的感动,都是出自于它。
一切都会物归原主。
——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第七十六章
方净欲给邵司倒茶,然而她面对这两个人情绪太紧张; 手脚都不利索; 一次性水杯都差点打翻。
顾延舟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没多想; 顺势握着她的手腕,防止她拿不稳; 热水泼出来,道:“不用那么麻烦; 病人也需要休息; 我们过会儿就走。”
方净放下水壶,左看看右看看:“这……你们这就走了?”
邵司道:“嗯; 就不打扰你们了,要是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顾延舟等她稳住茶杯之后才松开手,方净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擦干净,刚想说‘那我送送你们’,就听戴薇猛地开始咳嗽,她赶紧过去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戴薇弓着背咳着咳着,突然从鼻子里流出一行血来。
鲜红的一道缓缓往下淌。她肤色白; 看着触目惊心。
医院可以称得上是邵司最讨厌的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没和医院断过联系。五岁以前心脏病发病频率高; 唯一的印象就是躺在手术室里,像条濒死的鱼,感觉浑身上下插满着管子; 连呼吸都是负担。
系统:'曾经,你也是一个身残志坚、渴望在田野奔跑的活泼儿童。'
系统从小看着邵司长大,这人虽然不知道怎么搞地,越长越懒……但系统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的邵司每回看见同学们在操场上自由奔跑,都会流露出一种渴望又羡慕的眼神。
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堪称他人生中的奇迹。
'……'邵司道,'我小时候要是跑过步,我是不会让这种黑历史发生的。其实我至今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在外面跑来跑去会那么开心?为什么?'
当初他身体好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出门跑两圈,然后……
——然后跑了半圈不到,他就回家洗洗睡了。
系统:'别问我,比起他们,我更理解不了你。'
出病房后,顾延舟先去停车库把车开出来,让邵司先站在医院门口等他。
邵司找了个地方坐下,等顾延舟走远了,他才起身,抬手压了压帽子,然后沿着走廊往回走。
李缘今天在戴薇病房门口守了一天了,端茶送水的,能帮忙都尽量帮,然而即使这样做也不能够消除成见。不过方净对她的态度明显有所好转:“你坐在这里也没用,这件事情就算我答应了,薇薇也不能答应。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好的干点什么不行。”
李缘垂着头:“你要觉得我呆着妨碍你们的话,我……我明天再来。”
方净盯着她看了两秒:“我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算了,随便你吧。”
李缘在走廊里又坐了一会儿,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于是转身翻双肩包找找带来的面包和水,打算将就一顿午餐。
然而就在她翻找的时候,肩膀冷不防被人用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
她回头看过去——只见刚才坐在她边上的男人不知怎地又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捏着个水瓶,男人抬手扯下脸上的口罩,一张她脸熟得不能再脸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邵司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矿泉水瓶举得有点手酸:“拿着。”
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李缘话都说不好了:“给、给我的?”
邵司直接把水扔给她。
“看来今天戴薇你是约不上了,”露脸也只露了几秒钟,邵司说完很快又将口罩戴上,凑近了问她,“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要不要采访采访我?独家。”
。
顾延舟坐在车里等了半天,门口始终没有邵司的身影。
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邵司和李缘进行了一场小型访谈会。
李缘开着录音笔,录音笔就搁在她腿上,指示灯一亮一亮,她手上也没闲着,在小本本上不停地做笔记。
“你的意思是,你因为拒演所以跟公司解约?”李缘半场听下来,总结道,“拒演后,紧接着又遭到公司和经纪人侮辱。”
“差不多吧,你可以这么写。”
“可是他们、他们明明知道这是抄来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让你接?”
“抄算什么,”邵司转言道,“你社长明明知道安殷就是无故缺席,为什么还要让你改稿?”
利益至上。
李缘入世不深,刚毕业一年不到,之前大半年都在办公室里给前辈们当打杂小妹,最近这段时间才被允许出来跑新闻。
她很早就想当一名娱乐记者,不是说她有多八卦,也不是说她多喜欢娱乐圈。她觉得,娱乐记者——好像一个可以触摸的星星的职业。
她想捕捉那些光芒,然而她却忘了,越亮的地方影子也就越暗。
李缘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邵司打断她:“……你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手机已经震了很久,邵司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划开,接听道:“喂。”
“又乱跑?你在哪呢。”顾延舟声音听着有些凉,邵司直觉这人应该是生气了。
“没乱跑,”邵司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随口胡扯道,“……我在解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