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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迢迢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还是想把陈凯好好教训一顿,谷阳也在附和,我和他们解释这是傅懿行妈妈认同的方案,他们终于无话可说。
这可能不一定是最公平的方案,但却是最温情的一种。
我跨在自行车上,等失踪了许久的傅傅来取车。
雨声渐大,水滴撞在车棚顶上,却不至于喧闹,有声的宁静是雨天给人的馈赠。
这儿只剩下我们的车了。
我轻轻吹了一段口哨,是《it is you》的前奏。我很喜欢这段口哨,为了能吹得不走调私下里练了许多遍。
“It is you
Only you
You are the dream I desire。”等我哼到第二遍,傅懿行总算来了。
他见到我也有些诧异,“我以为你坐车走了。雨大了。”
我冲他笑了笑,“我要与我的爱车患难与共。”
“那你有雨披吗?”
“没有。”
他有些无奈,“那怎么回去?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的。”
“你不也没有?”
他说:“我们坐车走吧,车就放学校里。”
“可你本来是要骑车回去的。来吧,少年,一起淋雨吧。”
“别胡闹。”
我不喜欢他这样同我说话,哄小孩儿似的。
“来聊天吧,聊个五块钱的,等会儿雨就停了。”我拍拍他的车座,让他也坐下。
他跨上车,两条修长的腿支撑着身体,“我要是坐车走了怎么办?你不是白等了?”
“你走了吗?”,我摇了摇车龄,伴着那响声说:“没——有——”
“你怎么心情这么好?”
现在的状况下我不应该有这样美好的情绪,但我忍不住回味傅懿行妈妈喊我的那一声“小恪”,我满足又惆怅地叹息一声,对傅懿行说:“要是你妈妈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弯眼笑了,“也不是不行,她不介意多一个儿子。”
我想阿姨真是一个超级美好的人。对我也好。
“你今天跑哪里去了?”
“给我安排了一个实验室,做题。”
“这待遇真好,可惜明天就见不到你了。”
“你可以放学后到我家里来。”
“算了吧,不打扰你学习。傅傅,委屈你了,我会帮你监督陈凯有没有好好接受教育。”
傅懿行抬头看了看,不知他是在看车棚外的教学楼,还是落雨的屋檐,抑或是缠绵的雨幕。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种人身上。”
“傅傅,我觉得你很厉害,很有那种风范,”我觉得有一个成语能形容他对陈凯的态度,却又想不起来,“诶呀!那个词叫什么,我忘了。”
他又笑了笑,“我妈今天说什么了?”
“就是一开始态度非常坚决地在维护你,她说,这件事情不在于你有没有和男生谈恋爱,而在于有没有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个意思不就是说,哪怕你和男生谈了恋爱,只要没有造成不良影响,那就是可以的吗。她从什么时候就能接受你的性向啦?”
“可能也就是今天吧。他们一直没有同意……知道她要来我还有点害怕。”
我头顶上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与雨声相比,这声响有些惊天动地,接着就有果子顺着顶棚的坡度滚了下来,落在水泥地上,摔出一滩紫色的汁液。
不知是被刚刚那果子吓的,还是被傅懿行说出“害怕”一词扰的,我的心脏像是要爆裂开来。
他头一次用“害怕”这样的词语形容他自己的心情,他只是云淡风轻地随口说说,我却没法随便听听。
雨水洗刷着地面,我的欢愉,连同那小块紫色的痕迹被冲得渐渐变浅,直至完全不见。
原来他不知道他妈妈在他这一边。
我不敢想象那种未知的忐忑。
他竟然还能自如地融进我的好心情里。
他还冲我笑呢。
他是真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是只是装作轻松地和我聊着天?
不敢想。
我很明白“克制”在怎样地吞噬着我的感情,这段时间里,他的所有表现,都是淡然而又隐忍的,是“克制”的。
他是真的有那么大的心脏,还是表演给我看的?
一个人真的能受住父母的反对,同学的指指点点,还有那么尖刻的咒骂吗?
我真的把他当成神了,傅懿行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
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他对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整理好表情,还好他又在看雨。
傅懿行沉默了许久,突然偏过头来看我,他说:“我一直都在想,同性恋有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不用顾虑我,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原本我想急急地回答“有的”,可他眼里都是严肃和真诚。
我想起唐城的笑和眼泪,想起舅妈颤抖的声音。
还有傅懿行的那一句“不喜欢”。
记忆慢慢回溯,我又想起老爸床头的相框。
神赋予他的每一个子民追求幸福的权利,却又为他们的旅程设下重岩叠嶂。
我说:“有一首歌,歌词是‘爱是怎么做怎么错怎么看怎么难怎么教人死生相随’,我很难理解那种死生相随的感受。
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答非所问?
你说有没有,几百年前就有天赋人权的呼声了,追求爱情是基本的权利吧。”
他微微勾起嘴角,“你是不是要说但是。”
我没有对他笑,“但是”总是伤人的。
谁都会做梦,但又有谁能一直活在梦里呢。
“异性恋想要追求爱情已经很难了,同性,只会更困难吧。如果各方面条件都很成熟,比方说,你在英国,在美国一些州,在那种非常平等的地方,你和你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双方家人支持,这种时候,你的权利是有保障的,你就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我把声音锁在嗓子里,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伤人,可是雨声渐大,几乎能盖过我的声音,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
“也不一定要这么严苛的条件,如果你爱的人也爱你,你们都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陈凯那样的人说的话,你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他家人并不支持,他没法承受这些非议,或者,你喜欢的人,他不喜欢男生,在这些状况下,我觉得,就没有权利。这和是不是同性恋可能都没有关系,就是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的问题。”
我低头看地上那颗破败的果子,有些后悔说出刚才那些话。
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已经觉得这现实很残酷了,再把这种残酷的事情说给他听…
傅懿行能不知道这样的现实吗?
他可能只是希望我给他一点儿力量。
我扭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我说不上来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他的眼神里好像都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想说对不起,却被他抢先了。
他看着我说:“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清楚他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傅懿行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他也曾经用那个词评价我,但我知道我一点儿也不勇敢,有许多东西都在牵制着我。我害怕让长辈失望,害怕别人的议论,遇见陈凯那样的人,我都没办法像迢迢那样为傅懿行据理力争。
我这样的人,把我丢到傅懿行的处境上,我恐怕什么也不会做。
我不敢承受,更不敢让我爱的人承受,所以我宁愿不拥有爱情。
我别过脸去,躲开他探寻的目光。
傅懿行轻声说:“我明白了。”
我想大声对他说你不明白,可我发不出声音。
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去追求,我不可以,所以他不能听我的答案。
我想和他说你只要做能让你感受到幸福的事不要管我说的屁话,可我的嗓子像被火燎着。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吧,这雨停不下来的,我们坐车回家吧…明天帮我把车骑回去。”
他把车钥匙扔给我,顶着书包冲进了雨幕。
我拿着钥匙,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一定丢掉了,属于傅懿行的某样东西。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那天雨过之后,气温窜得很快,穿着毛衣在阳光下走,能走出一身的薄汗。
海棠也开了,花应该是好看的,但我好像看不出颜色。
傅懿行的车钥匙还在我这里,我把他的车锁在了他那幢搂的地下室,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车钥匙还给他。
那日的分别是再正常不过的分别,只是他说了再见,而不是明天见。
我不知道我和他是不是在进行一场冷战,我想傅懿行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他确实也没有找过我,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敲开他家的家门。
以前他也和我生气过,但他不会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常常在聊天框里输“傅傅,我把钥匙给你送去?”,想了想还是删了。
他应该是在家里刷题的吧,没有要用到自行车的地方,所以也不来问我。
解老板在班上说,希望大家不要在背后议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他这样说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因为班里根本没有恶意的议论。
一开始时就是这样,傅总是高二九班的傅总,无论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他都是最帅的男神,最好的体委,最厉害的学霸。
解老板和傅懿行妈妈说,其他班主任也会帮助控制舆论,可是其他人如果已经觉得傅懿行不好,舆论哪怕控制住了,他们也依然会在心里觉得他不好。
虽然傅懿行让我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陈凯身上,可我总是忍不住,路过陈凯他们班时,我会无意识地往里面看一眼,看看那个坏人过得怎么样。
事到如今,我没法心怀善意,陈凯是一个非常恶毒的人,就像谷阳说的,他不值得任何形式的同情。
傅懿行没来学校的第五天,迢迢趴在桌上,拿下巴一下一下地磕着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念傅总。”
谷阳转过头去,说:“我也希望他赶紧回来。”
我把草稿纸上的作文往作业本上誊,没做声。
想念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在食堂看到剁椒鱼头,迢迢吃了上一次的苦,没再点这道菜,我记得它是辣的,是那种让我下不了口的辣,但我还是点了,吃着鱼的时候我浑身都在冒汗,嘴巴也肿了一圈,抬起头,对面坐的不是傅懿行,这时候我真想问问傅懿行,“你怎么这么厉害”。
可是他不在我对面。
学校里又安排了小熊伴嫁,没有任何征兆。我们不知道它又来了,走进食堂看到屏幕上的菜单,迢迢几乎是尖叫了起来,我们三个人排了三条队,顺顺利利地排到了,我把那鸡胸肉放在嘴里咀嚼,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
我还是觉不出它的滋味,甚至以为工艺比上次还逊色一点。
迢迢夸张地吃着,边吃边赞叹,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盘里这块不是傅懿行给我的,所以才那么难吃。
操场上的银杏长了一树的新叶,它不秃了,迸发着整树的生命力,绿得灼眼,它还是那么高。我真想要一片绿色的书签,要傅懿行亲手写亲手做的,我再也不嫌他字丑了,他要是不愿意我就拿刀架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给我写!”他敢不写吗?
我很想他,可我不敢说。
这么些天过去了,他一句话都没有同我说过。
有首歌里唱,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害怕我与傅懿行也走着走着就散了。
“那个傅懿行好像真的是GAY,那天被举报之后,他就没来上课,他是不是被学校停课查看了?”
我因为出板报忙到很晚,在厕所里洗手时就听到有人这样问。
我觉得这话问得很搞笑,转念一想,学校的处理方法的确容易给不知情的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反正等着傅傅拿着奖牌回来时,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甩了甩手正要离开,就听见一句,我记了许久的声音,“他就是该死的同性恋。”
陈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