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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浪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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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宋新诚本人没有表态罢了。
  而宋新诚居然是宋栖然的二叔,那宋栖然的父亲……
  “是的,他是宋新民的儿子。”像是猜透赵孟的心思一般,魏小龙回答。
  那就没错了,赵孟头皮发麻地想,清河市最大的经营建材生意的新民集团。当初宋新诚走马上任的时候,就曾因为宋氏兄弟中这位兄长的私营集团企业主身份而爆出过新闻,质疑选调公平性,只是如今弟弟已经上任几年,哥哥仍旧只埋头做自己的生意,似乎两兄弟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看了魏小龙一眼。后者低下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软装烟,放进嘴里一支,点上,好像那个在宋栖然家门口教训过赵孟不能多抽的人并不是自己那样,深深吸进一口,又缓缓吐出来,等烟雾全消散了,才再度开口。
  那是赵孟第一次听魏小龙这个人讲那么多的话。
  他说:“栖然和我是高中认识的,同一个年级,不同的班,他那时候不是现在这样,对人很好,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新民集团的小少爷,直到高三那年暑假他爸把他送去四疗。他是因为什么被送进去的我们都知道,但我们,还有四疗那边的负责人里,没有一个知道他其实就是宋新民的儿子。当年正是宋家大哥生意刚上轨道,小弟正式开始从政的节骨眼,他这事说出去不好听,怕影响了书记的仕途,于是给他在档案上改了名,所有资料也都是假的。谁也没料到那时的四疗内部已经开始不合规经营,将原本挂靠在人民医院精神科下的诊疗中心单独外包给了曙光精神卫生研究所,那是个私立机构,相关的新闻我想必你其实看到过,这几年爆出来,已经很有名了。”
  赵孟的眼皮一跳。
  “负责栖然治疗的主治医师做主开始对那一批收治的病人采取物理手段与药物干预结合的强制脱敏疗法,物理手段报道也都报过了,就是电击。那项治疗计划立项两年后政府才展开调查,康复中心又是封闭的,无论是书记还是栖然的父母在那时都是毫不知情的。等到所有人开始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栖然的性格已经彻底变成了现在这样,他犯头疼,而且十分抵触与人产生社交接触,入伍之前我去看过他一次,几乎认不出他来,他还记得我,见了我还会对我笑,但我总觉得那不是我印象里栖然的样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当初那一刹时的感受。后来我退伍回乡,遇到了书记。外人很少有机会了解书记对栖然的关心,他入仕十余年了,至今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将栖然看作亲生的孩子。四疗被检举整改后,书记始终自责,认为是自己当年从政的决定连累了栖然,多年以来一直想尽办法想要补偿。他会特地找到我,委任我,把我派到省城来,也只因我作为高中时代的旧友能多关心栖然,可以说全是为了他这侄儿着想。甚至就连你——”
  魏小龙顿了一下,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11。4嫌疑人在清河落网的消息能在发布前第一时间送到你手里了吗?”
  赵孟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这背后还会有这么多的故事,无论是张大春提过的强制康复治疗,还是宋栖然自己曾说到过的父母对于他人身大事的态度,原来都不是仅仅一如表面之词所听上去的那般简单,它们混合到一起,才最终造就了如今赵孟所认识的这个宋栖然。
  “可是,已经十年了……”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正用一种犹疑的口气对魏小龙说话,“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他的家人真的想要帮他,为什么情况会一直没有起色?”
  “你说把他治好?”魏小龙苦笑出声,大概也因为曾有过同样的想法而迅速地理解了赵孟的意思,“治不好的。”
  “为什么?”赵孟哑然。
  “因为他忘了。”魏小龙回答,“全忘了。治疗室里的事,高三那年被送进去前后的记忆,没给他留下一点痕迹。那就像是在你脑子里种一个黑洞把什么都抽干净,连病因都无法追根溯源,怎么治?”
  他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情感,那是一种难掩的伤感神色。他亲眼见识过的,治疗带走了宋栖然的记忆,也同时拿走了他喜怒哀乐的能力,像是偷走一个人灵魂中部分的生命,谁也没法将它们还原回来。
  “所以书记才会差我来这将他郑重拜托给你。”他压抑的眼神转向赵孟,变换成一种清明的恳求。
  “拜托我?”赵孟愣了,他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眼神里充满不解与不确信。
  魏小龙看着他,笑了。
  “你以为你和栖然遇上,这一切都是偶然吗?”他反问赵孟说,
  “栖然的情况特殊,凡是有意想接近他的,无论背景、出身、健康、人品我全部会事先一一查过,如果是书记认为不合适的人,根本不可能走进那栋房子。至于为什么你可以,可能是觉得你们有缘吧。”
  “有缘?”
  “有件事你不知道。十年前的罗家山持枪人质劫持案,原本栖然也会在那里面。”
  魏小龙说出那句话后的一刻,赵孟今夜第一次感觉到从胸腔深处传来心脏猛烈跳动的共鸣,仿佛耳边遭轰然的巨响淹没,除了徒然地睁大双眼,大脑已经停摆,自动放弃了一切思考。
  “栖然就是市六中那一届艺考班的学生,11。4的当天他原本也打算进山写生,但他没去,所以成了那天唯一被漏下的那个。”魏小龙凝视着赵孟的眼睛,对他说,
  “十年前是你找到了那些学生。十年后你又遇到他。所以书记想请求你,希望你也可以像当初救那些孩子一样,救救栖然。”


第二十章 
  坐在前往清河的长途客车巴士上,赵孟的心绪依旧纷然不能平静。他请了假,没有同任何人提起,按照魏小龙给的地址,独自一人来到清河。
  眼前这栋大门紧闭的建筑,外墙依稀可见半剥落的“第四人民医院精神诊疗中心”字样。六年前这儿因为“病人出逃途中意外坠亡”的医疗事故上过一阵媒体新闻,四年前又被举报,勒令整改,不知道后来改成什么样,总之现在已是彻底关停的状态,清河康复中心也已经改弦更张,挂了别人的牌子另起生意。
  赵孟走到锈迹丛生的门边,治安岗亭里竟还留了一个退休保安值守,见他鬼鬼祟祟张望,提着一串钥匙过来问话。赵孟长相凶悍,仅穿便服时引人生怯得很,又在这寻常人不会光顾的被封大门前晃晃悠悠,任谁看了也不会觉着像个好人。好在他随身携带着自己的警官证,出示以后,看门大爷的神色和缓许多。
  他原本的脸色里是有警惕的,赵孟多年职业直觉,只消一瞬就能捕捉。但又纳闷,有什么必要觉得警惕呢,地方一早关停,如今都被封成这幅德行了,不过是幢废弃建筑罢了。他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张口便问出了心中所想。
  年迈的保安看上去忽然感慨良多。
  “造孽哟……”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康复中心的历史。
  出事以后, 省里派人来过,好几次。一开始是调查诊疗资质,再后来就开始调监控录像,连司法也来现场转过。没想到调查进行到一半,突然死了人,媒体蜂拥而至爆出些内容,诊疗所门口就炸了锅,天天有家长成群结队占一条马路抗议静坐。再后来中心监管病程的负责人突然出逃,带走了机房里的几块硬盘,通缉令下发前这事就上了网,呼吁人肉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省里为了先安抚民众情绪,暂时搁置了未进行完的调查。没多久领导班子换届,差人来过,可那几块硬盘不翼而飞,后续难于跟进,这一拖,竟然拖到了现在。
  “一开始还有家属过来闹,后来也没了,据说是市里出面给安抚住了,拿了抚恤金。也有过记者想来,但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放人进去的。这地方啊,荒了快四年了,邪乎得很,到了晚上我从不值班,他们有人说那些楼里夜里都闹鬼,有人不停在哭。我都不想在这干了,上礼拜刚给上头问过后续还有没有人会来,要没人来我就干脆回家养老算了,结果你就来了。你是不是他们派来接手这儿的?”
  赵孟有些尴尬。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片警,突然被保安大爷用那么热切的目光注视心里一阵阵的发虚,也不好正面回答,只指着四疗爬满枯藤的墙壁问,“哪里可以找到当年事故的资料?越详尽越好。”
  大爷打量了他一会儿。
  “早给调查小组的人清干净了,怎么他们没给你档案?”后来自个儿又转念一想,“兴许是不许查了吧。之前也听来蹲点的记者提过几回,里边啊,水深的很。”
  他一抬头,碰上赵孟眼中没能掩饰住的失望神色,又觉得这大小伙子办事尽心得很,招呼他一声“你在这等会儿!”就转身回了岗亭。等他再出来时,手上有张打印得花花绿绿的传单。
  传单已经皱了,纸质很薄,排版和配色都显得有些粗糙,一看就不是商业用途的宣传品。赵孟接过来一看,华文新魏字体打印的大标题上写一行字——
  我们在等你,清河康复中心当事人寻找计划。
  他茫然不解地望向值班大爷。
  “一批小患者自己组织的,都是年轻人。”大爷悄声回答他,“管事的不让弄,他们来发过几次传单,都被没收了,我就留了几张,觉得孩子们也不容易。官方的东西现在不好找了,就这些民间的记录还剩下点,不过你可别说是我给你的啊,我都快退休了,不想找事。”
  赵孟的眼睛一亮。
  “发起这项行动的人也是当年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他们还能联系上?”
  “有几个吧,现在年轻人的花样很多了,他们好像不怎么搞上街面的活动,主要都是在网上,具体怎么弄我懂的也不多,你看传单吧,里头都有写。”
  赵孟闻言,赶紧仔细阅读了一遍手里的传单。上面的确标注了一个微博地址。
  “有关当年的清河康复中心,还有许多波折没有被记录,也仍有许多失散的伙伴没有被找到。你们现在过得好吗?到现在,尚还有许多病友没有得到公正的道歉与赔偿,维权是一项漫长和艰巨的任务,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需要你们的帮助,向世人说出你真实的故事,让更多病友被埋没至今的权益得到真正的重视与补偿。如果你还在,请联络我们,我们会一直在原地等你。这世界需要更多的勇气,还有爱。”
  宣传单最尾写着那样一段文字,赵孟看着它们,忽然想起魏小龙对他说过的,希望他能救宋栖然的那些话。赵孟的心情是复杂的,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魏小龙会给他这个地址了。
  在来这儿之前,他对发生在宋栖然身上的事仅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知道他受过伤,留下了后遗症,但却很难对那段经历感同身受。到这儿之后,尤其是看见那张传单之后,他忽然意识到,那是场发生在众多人群身上的集体事故。一个个人的伤痛会汇聚成群体性的伤痛,无论多少年过去,也仍然有人无法依靠自己走出来。那些曾经在这治疗过的人奔走呼吁,寻求更多的人站出来,也只是想汇聚起更多的同伴参与自救。希望与绝望总是相伴相生,照这样说的话,那究竟需要多少分量的勇气和多少分量的爱才能把遗留下的伤痛给抹平。
  赵孟不是不敢面对挑战,他只是怕自己所能做的不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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