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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拍都挺好看。”宋栖然看着照片说,“你可以找妹妹邀功了。”
赵孟不知怎么想的,低下头,嘴巴靠近那人的耳垂,悄声说:
“你也好看。不比明星差。”
闻言,宋栖然唇角的笑意变得更加温柔缱绻,他抬起头,一对漂亮的杏眼又弯成月牙的形状。
“真的?不给你丢人吧?”
“不丢人,好看死了。”
赵孟看进宋栖然的眼睛,像是感觉不到自己。偌大的会场里,尚还有人群嘈杂难消的背景音,而赵孟托着宋栖然两肋将他微微拉起,与自己额头贴近,近到只能察觉到自己不断升温的呼吸。宋栖然溺在那个怀抱里,与他对视的眼里反射出奇怪的光线,好像很深邃,又好像很明亮。
“孟哥,”他一张嘴,低声嗓音裹着微弱气息全打在赵孟的嘴唇上,“你陪着我吧,你觉得我好,就陪我一辈子好吗?”
“我陪你一辈子。”
赵孟答应了。今晚的宋栖然太美,他贪婪地感受着那人柔韧贴合的躯体,心想,但你总会治好的。等着你的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人生,到那时候,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西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新的微博消息提示出现在通知栏里。
“赵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到省城了,可以与你见一面,谈谈你上次问我的关于康复中心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宋老孟都分别觉得自己很渣,但渣也想待在对方身边,这就很矛盾了,好像一点也不渣的样子呢不是吗
第二十五章
赵孟今天值夜班,他约了清河康复中心当事人寻找计划管理微博账号的持有者下午一点在和平桥西附近的一间咖啡馆见面。在那之前,对方提供给他一个简单的联系方式,赵孟就晓得了,寻人计划的负责人姓岳,叫岳岚。
他在咖啡厅靠窗的一排绿植边上见到了岳岚本人,挺出乎他的意料,岳岚带着一只粉红色的电脑包,坐在一只店员摆在那的泰迪熊的洋娃娃旁边。她是个女孩儿。
“怎么了吗?”岳岚朝他微笑了一下,大方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这是规矩,赵孟已经展示过自己的,那么就该交换一下,彼此确认对方的身份,有话也开门见山地说。
“没,没什么,”赵孟干咳了一下,“就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一下没认出来。”
“没想到我是女孩?”岳岚问他,她很体贴,赵孟在她面前被拆穿的困窘总共持续了不到三秒,“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又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我的名字比较中性,再说了,我在微博的所有文字编辑中都刻意地弱化了自己的性别印象,我是故意那么做的。人们总更倾向于信任一名男性的组织者和策划者,你无法改变这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我只是为了做更多事,策略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难怪我在微博第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警惕性会那么高,”赵孟说,“看来你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以前也不是的。”岳岚回答,“没人天生思考的就比别人更多。我们只是吃过太多的亏。在创立之初,几次意外的打击差点就让整个寻找计划流产,这项计划的进行比你想的更困难,许多病友至今仍然得不到家庭的理解,他们因为擅自联络我们而受到软禁,甚至被惩罚。而除了家人的反对,我们还要承受社会各界的压力。”
“比如说?”
赵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初衷全部只有善意的受害者互助计划会遭遇像岳岚所描述的那么大的阻力。
岳岚叹了口气。
“曾经有警务人员伪装成当事人亲属接触我们,并试图将我们的行动性质定义为非法传销,也是那一次,我们的宣传品被集体没收,社交账号被销号,从此我们所有的线下互助会就转移到了网上。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挠我们对当年发生在康复中心里的事故进行深究,但我讲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这也是我今天约你见面的原因,赵警官。”
岳岚突然换了一种方式称呼赵孟,赵孟呼吸一紧,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很坦诚地提供了你的身份信息,我感谢你的坦诚,但也希望你能理解,由于你的职业特殊,我可能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理由,来让我相信,你并不是来自外界的阻力之一。”
赵孟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发痒。他就知道事情总归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是,像魏小龙那样做起事情来说一不二的人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要来拜托自己的地步。
“我的确是干警察的,”赵孟首先大方地承认了,这种场合找理由扯谎一点好处也没有,再说了,他钦佩岳岚作为一个行动发起人的魄力,他尊重她的顾虑,
“不过我的编制挂靠在和平桥西派出所,之前从来没有被委派到清河市,也没有处理过任何片区以外的案件。我想向你们打听的人叫宋栖然,是清河人,目前我们住在一起,他在十年前曾在清河康复中心接受过三个月的强制治疗,出院后一直留下犯头疼病的后遗症并失去了相关的记忆,我希望能通过你们所掌握的资料尽可能追溯一些当时发生在康复中心内部的情形,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疗他后遗症的突破口。”
“你说你们住在一起?”岳岚问,“那你们的关系是……”
赵孟吸了一口气。
“我们是恋人。”
他回答,并在对面的岳岚露出迟疑的表情后补充了一句,
“对,他是男孩子。”
岳岚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于此刻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了,赵孟想。他迅速地定义了自己与宋栖然的关系,省去了按照现实复杂情况进行说明可能引发的更多猜测,也及时地向对方暴露了自己的性取向,或许在岳岚这样组织民间互助活动的人眼中,同性恋的少数群体身份能有效降低对方的防备,从而拉进双方的距离。并不是为了要占宋栖然的便宜。像是要再次确认自己的理由正当性那样,赵孟兀自点了点头。
岳岚思索了片刻,她仔仔细细凝视了一遍赵孟的脸,与他眼神接触的一刹,她笑了。
赵孟没有躲闪她的眼睛。
“我能看看他长什么样吗?我接触过很多资料,或许会有印象。”她问。
赵孟点点头,低头从手机中调出宋栖然的毕业照片。那是他十年前的长相,或许最有参考价值。
“长得真好看。” 岳岚含笑望着照片夸奖了一句,“美少年的不幸遭遇总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那句话怪怪的,赵孟皱起了眉头,但岳岚没有留给他机会去深究。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他的确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话,那么是的,原则上我们只需要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就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她说。
赵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没听错,是原则上。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吗?”
“当然有条件。”岳岚回答,“就和所有加入寻找计划的人所能接受的条件一样,加入我们,以获得帮助,并在参与最终的集体诉讼,在庭审阶段自愿成为证人,出面提供自己的证词。”
“庭审?”赵孟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会以为寻找计划的目的仅仅只是发几条微博讲几个故事吧?”岳岚的手指轻轻敲击在咖啡桌台面上,“当然会有庭审,我所做的全部工作,都是为了一场针对清河市市委的集体诉讼。当初康复中心的医疗计划为什么会通过审批,为什么会出现违规操作,为什么后续的维权行动受到了层层阻碍,每一个牵涉其中的被害者都需要得到一个说法。”
“这种官司是不可能打赢的。”赵孟开口,康复中心的问题时间跨度太大,经历了前后两次政府领导换届,责任根本无法追溯和划分,当年主持治疗的私营企业负责人至今都未被定罪和逮捕,越过康复中心直接向市委问责无异于一场闹剧。
岳岚周身的气场沉了下去。赵孟费解地看着她。
“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并不是为了要赢。”岳岚回答,“有些伤痛永远也无法被掩盖而只能被补偿,即便你已经找不到可以去责备的人,但伤口总会存在,这时候人必须呐喊。对于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人而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不被这个社会所理解的。不被理解便不会被接纳,不被接纳曾经的痛苦便不会被承认。所以必须发出声音,这是一场战斗,而只有集体的声音才会被大众清楚地听见。”
岳岚看向赵孟,她有双特别深邃,特别能将人慑住的眼睛,
“你第一次在微博上找到我时告诉我,你想保护你的恋人,不希望他接触那些不好的回忆。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声嘶力竭地喊过,有些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
她将笔记本打开,转过来面向赵孟推了过去。笔记本屏幕的白光正对着赵孟的脸,光标在空白的文档文件中央闪动着。
“一张照片,一个名字,我只需要这些就足够。你随时能拿走你想要的,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我们。”
赵孟凝固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向这样的方向发展。他希望能找到治好宋栖然的方法,这毋庸置疑,可当他被告知,必须将宋栖然被遗忘的那段经历放进一个更大的声音里面向全世界敞开展示出来的时候,他像突然被蜡烛烫到一般地退缩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像第一次同他讲话的岳岚一样,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凭什么相信你?”
岳岚伸出双手,将赵孟攒起在桌上的拳头轻轻地握住。她贴近过来,声音很轻很轻,充满一种蛊惑。
“因为我有你要的东西。康复中心在第一次政府调查中遗失的那两块硬盘,在我这里。”
玻璃窗外就是人行道,有双眼睛印在上边,逆着光,冲昏暗的室内眨了眨。
“不行!我反对!”魏小龙在听筒那头吼他,赵孟才刚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他打电话,事情还没说完就被他一票否决,他听上去情绪激动,吼他吼得很不客气,
“你为什么要联系那群人,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
“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赵孟耐着性子。他一直不喜欢魏小龙在宋栖然的事上强硬的态度,但他没办法,那是个很重要的决定,他不能代替宋栖然答应。
“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魏小龙教训他说,“他是新民集团的继承人,是书记的侄儿!这个身份不可能被媒体放过,只会被一再放大,你要把他当动物园的猴子展出吗!而且一旦诉讼启动,你让书记以什么身份自处!原告亲属还是被告?!”
“可是只有同意这个条件才能拿到硬盘里的资料。”赵孟的额角一阵抽痛。
“那就不要拿!”魏小龙坚决地打断了他,那出乎了赵孟的意料,“书记想要拜托你的只有请你照顾好他,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从来没有见栖然这么放松地生活过,他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纠结过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赵孟忽然上来了一阵火气,“这是唯一能治好他的机会!他到现在连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你忍心看他像这样活着?”
“他以前知道的,那又怎么样!”魏小龙突然说,“你想没想过十年前他为什么会被送去治疗?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赵孟像是忽然被一桶冰水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