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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脸趣味地看着宋栖然。
“你第一次进来吧?”
宋栖然皱皱眉。那话问得就很有意思了。
“你不是?”他问。
刘能斌笑笑,也不说话。宋栖然觉得他莫名其妙,这种地方,给送进来治疗很多次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我劝你平时没事别摆那副表情。”等到看他终于看够了,刘能斌才开口讲话,“你以为自己挺凶,但外人看着和看小野猫似的,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是吧,我指点你一下?免得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栖然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这种语气。
“这里不是治病的地方?”
面前人笑得更欢了。
“那就要看你有什么病了。有些病生了还有点人权,有些病,可就没有了。”他站起来,贴着宋栖然站好,和他比了一下,这人个子比他高,也比他白,长得还好看,刘能斌的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他戳了戳宋栖然的裤腰带,
“诶,你那啥,喜欢男的是不是?”
宋栖然陡然睁大了眼睛。
妈的,刘能斌看着他想,面上挺刺儿,没想到是个傻子,话一套就出来。
“你那什么表情?”刘能斌带点嫌弃地后退一步,大字型往宋栖然铺好的床上一趟,望着天花板的蜘蛛网,啧了一声,“先说好,我不歧视同性恋,因为我也是。”
宋栖然惊呆了,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同性恋在康复中心里是被当做一种显而易见的疾病来对待的。然后刘能斌告诉他康复中心在每个人送进来的时候就给他们分好类了,呐,有网瘾的和有网瘾的在一块儿,不上学混***到有点反社会人格的在一块儿,其他乱七八糟成天神游太虚说胡话的在一块儿,再剩下他们这些没什么杀伤力,但在别人眼里变态得也不轻的人。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二进宫的有不少,毕竟性取向这种东西,不是靠治能给你“治好”的,刘能斌这样的老熟客,看一眼心里就门清,这一层楼里,其实好几个都是以同样的理由被家里人送进来的。但宋栖然是他们这些人里最打眼的,也不为什么,清清爽爽细皮嫩肉的,长眼的就知道不是普通家里出来的孩子。进了康复中心,一切就都与外界隔绝了,连父母也不能随便探视,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管你什么东西,只要一稀缺都能成为意想不到的资源,连皮相也可以。刘能斌觉得能和宋栖然分到一建宿舍,很走运,他很明白宋栖然的价值,只要好好利用,能换不少好处,唯独宋栖然自个还明白不过来。
但他没想到宋栖然能回答得那么清新脱俗。
“我不是同性恋。”他说。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但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靠!”刘能斌靠在床头的铁栏杆上很响地骂了一句,“你别给我来那套啊,什么我不是同性恋,只不过刚刚好喜欢上一个男人。就那骗鬼的玩意儿你也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就是天生的,写在基因里的,我就见不得有人整天强调那个,搞得好像就比天生的同性恋高贵似的。”
“我没有。”宋栖然辩解了一句。
“那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种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男同性恋就是喜欢看男人多过看女人,给男的摸了会硬,女的就不行,没那么多道道。飞机打过没?又不是偶像剧,咋了,小鸡儿还非得认个主才能抬头啊?”
刘能斌的语气突然冲了起来,他好像特别排斥宋栖然的那种说法,一点没有一开始使劲套近乎的那种谄媚劲,像被突然点炸了,火气大得很。
不过他说的话宋栖然倒是听进去了。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告诉刘能斌:
“他确实摸过我。”
刘能斌眼皮一撩。
“谁?摸哪儿了?”
“我喜欢的人。”宋栖然回答,“摸了屁股。”
这么刺激?对面刚还满脸鄙夷的人一下来了兴致。
“然后呢,那你硬了没有。”
“硬了……那么一点儿。”宋栖然的脸红了,“但后来我也看到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不过那次我就没硬,所以按你的说法,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同性恋。”
“卧槽,你这都什么和什么……”刘能斌嘟哝了一声。他好像有点儿压根就不信宋栖然说的话,一脸扫兴地摆了摆手,宋栖然抿了抿嘴,也没有跟着去解释。
但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赵孟的时候宋栖然才刚上高二,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他在开学典礼开始之前被一个准备要上台发表国旗下讲话的女生堵在厕所门口告了白。
那女生和魏小龙一样也是田径队的,刚刚代表学校获得一个市级奖项,明年再推送省里参加青年赛,很有可能就获得保送资格。高中生活对她来说已经了无遗憾,倒不如趁现在,喜欢谁就讲出来。
宋栖然头次在厕所这样的地方被人壁咚,给吓得不清,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表达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搞好学习”这个意愿。
他以为这件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哪会想到同他告白的妹子竟是个性格豪放的,也不管他已经拒绝了一次,开始成天找理由黏着他,下课课间去班级门口守着,放学路上也跟着,连他住在哪里什么时间会从哪条小路上经过都摸得一清二楚。
宋栖然是清河人独自在省城读书,家里给他在学校附近单独买了一套房子供他使用,可是父母忙碌,平日里除了一个每天过来做饭打扫的阿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宋栖然性格原本乖巧听话,平时除了学习就是画画,生活两点一线,非常简单。像那样突然被缠上,实属人生的头一遭。
他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尤其也觉得没有安全感。
那天下了晚自习,他就发现放学路上有人偷偷跟踪自己,可每次回头,身后都空旷无人,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宋栖然很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慢腾腾挪动着步子,直至走进一条黑灯瞎火的巷子,后背忽然一阵没来由地战栗,不等他反应,一抹黑影就已经从脑后闪过,校服下的屁股被人冷不防摸了一下,还抓了一把。小少爷浑身的寒毛一竖,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派出所报案。
那天值班的整好就是赵孟,他刚到省城,在六中旁边的中队做了辅警,每天处理些学区鸡毛蒜皮的小事顺便沐浴一下中学生的青春气息,没想到会突然接报案接到一个小哭包。
小哭包吓坏了,很委屈的样子,一脸的楚楚可怜,红着两只眼,眼里湿漉漉地坐在赵孟对面吸鼻子。
“这是不对的,这是性骚扰。”他特别认真地对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说。
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还正在发育,四肢统共就没二两肉,一把嗓子还奶声奶气,赵孟不是故意的,他想表现出对报案人的尊重,但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我的妈,”他揉着眼睛,都不好意思去看椅子上皱着眉头不开心的少年,“你那意思就是被女同学摸了屁股呗。”
“什么叫就是摸了屁股。”宋栖然真的有点儿生气,“我说了,这是性骚扰。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而且我很不喜欢这样。”
“那你想怎么办?”
“你能和她说让她以后不要这样了吗?”
“和谁说?那条路上没有摄像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谁摸的你吗?”
宋栖然愣住了。
“真是个少爷……”赵孟嘟哝了一声,竭力忍住了笑。他放下做记录的笔和本子,把手搁在膝盖上,弯下腰看着宋栖然,
“同学,你看,不是叔叔不心疼你,但这种事情是不能靠别人的,你是个男孩子,你要是不愿意人女同学模你,应该自己去和她说清楚,我也帮不了你的。”
“你不能吗?”宋栖然压低了一对眉毛。
赵孟笑眯了眼,摇摇头。
“就算要请家长也得你们老师请啊。再说了,男孩子嘛,被摸一下就被摸一下,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好哭鼻子的?”
他嘴里说着“你看,这有什么可怕的”,跟闹着玩似的,扬起手在宋栖然垫在椅子边缘的那半块屁股上“啪”了一把下去。
宋栖然没想到赵孟会突然打他,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张脸火锅煮沸了似的红了,捂着屁股瞪大着眼惊然怒视着赵孟,像只一蹦三尺高的兔子。赵孟又被他逗笑了,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嘴一张露出一口大白牙,衬得他的皮肤更黝黑,一对眼尾笑出的纹路更深、两颗瞳仁更亮。
“这就对了。宁可认认真真生气,也别哭。”赵孟在裤子上拍拍,也站起来,走近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头发丝儿软软的,又细,赵孟喷一口气上去都能飘起来。就是一小孩儿,他想。
“坚强点,”赵孟对他说,“叔叔请你吃糖好不好。”
宋栖然没回答,他闷头跑了。
也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被气的,少年一路跑到快接近家门口的地方才停下。他仍红着脸,一头一脖子的汗,那是他第一次给陌生男人像那么打屁股,男人的手有劲、动作粗鲁、但掌心很热,那种热度隔着夏天单薄的一层衣料像直接印在皮肤表面似的,少年狠命揪着衣摆想盖住刚刚被赵孟抓过的那块地方。
他喘着气,不知所措地朝四周张望,生怕有什么熟人这时候打这儿路过。
宽松的校服裤子下边那圆滚滚的一小团,此刻正青涩羞赧地,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宋栖然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法思考,满脑子都是男人摸着他的头贴得很近说话时下巴上的胡茬,和敞开的制服领口下面呼之欲出的胸肌。宋栖然个头比他矮,赵孟弓着身子,两只眼正对的高度能从领子缝里一眼看到底。赵孟的那块地方和女孩子的胸脯很不一样,汗津津的,闪着微光,冒着热气,还有两个颜色很深的小点,摩擦着胸口的布料。宋栖然蓦然觉得,他两侧肋骨的形状,很漂亮。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宋栖然在原地,茫然呆立着。
当晚住进康复中心的宋栖然再一次想到了那时的情形。宿舍里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书看,到点熄灯之后只能躺着,他望着昏暗里天花板上一块窗户形状的影子,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到夜深了,狭窄的室内仅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宋栖然的对头,刘能斌翻了个身,然后猫一样踮着脚下了床。他光脚蹲在地上,伸手拉开了宋栖然床下边行李箱的拉链,以极为小心的动静从中翻找着。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回到康复中心,在这待得久了,刘能斌也渐渐学会了看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宋栖然肯定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从箱子里扯出来几件贴身的衣服,在一堆细软的中间,找到了一本半数纸张上已经画了东西的素描本,借着窗外操场上路灯的光线,刘能斌翻开了它们。他冷笑了一声。
第二天,才刚住进来的宋栖然就被举报了。
作者有话说
何淼:靠,我当年还嫌弃他没人情味,搞了半天那时候他就已经暗地里想搞死我了,我跟你说宋栖然这人不光冷血无情人格还阴暗得很哦。
小宋:你再说一遍?
何淼:当我没说。
斌哥是个特别的角色,我都不知道他算不算小宋在里边交上的朋友,他这个人也满矛盾的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