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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活尸,就是活人,现在恐怕还在隆盛集团地底活着。”原君策像是会读心术,反驳了一句,将资料转了一边,递到顾寅涵面前。
照片历久经年,已经褪色了,但画面中的人还足以辨认。画面中心是三个年轻人,两个穿着道袍,手中握着法器,意气风发。另一个稍稍站得靠后,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衣裳,和边缘民工差不多的打扮,人却是白皙俊秀,带着一股书卷气。
场景似乎是在一个工地上,众人前方是一个大坑,暴露在外的泥土中有什么东西,但照片里辨认不清。顾寅涵的目光顺势向着一旁的文字瞟去,“数百尸骨”几个字主动跳到了他的眼里,黑色油墨印出来的字有些扎眼。
顾寅涵微微皱眉,指着照片上的人:“我的叔爷爷,原爷爷,旁边那个是谁?”
画面中心就三个人,顾寅涵的叔爷爷也就是原君策的外公,他和原正启两人正是画面中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还剩下一个,原君策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那位就是板爷。”
提起板爷,原君策有些不舒服地敛着眉心,“他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早早地来了。”
自然界中的食肉生物千姿百态,获取食物的途径也不尽相同,若是将他们这些人比作善于出击的猎手,那板爷就是嗅着血腥味而来的秃鹫。他在血腥味传来的第一时刻就循风而至,不出手,却像藏在影子中的魑魅魍魉,时刻跟随在你左右,眼睁睁看着猎物死亡,再来享受成果。
这张照片是从一个小记者手里抢回来的,现场挖出尸骨的消息严禁外传,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一个本地的小报社记者知道了,偷偷拍下了这一幕,这张照片便成了仅剩了图片资料。
但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将尸骨清理出来移至他处,当时资历尚浅的原正启做了法事,以为事情应该就此告一段落,工地继续施工,没想到竟然又在不远处挖出了一具完整的尸骨。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板爷突然有了动作,他在这时找到原正启,让他们把这一具尸骨埋回去,工程可以继续,但这具尸骨不要再动。
顾寅涵将手中的文件翻页,下一页附着一份手书的报告,钢笔书写的文字笔力刚劲,字迹来看,这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看到这份报告的署名是顾业邢。
“我找到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付赫文先生,请求立刻停止工程,但被以停止工程需要多方同意的理由婉拒,最终大楼还是如期竣工。”
报告中记录,大楼竣工后不久,停车场的预期规划不能满足需求,因此隆盛决定再向下进行扩建。这一次,挖出来的不再是尸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能跑会动的人。
所有人都会认为挖出来的是僵尸,但与之交过手的顾业邢明确感觉到“他”与僵尸完全不同,有呼吸有心跳,血液都是热的。
那个“人”丧失了理智,神志不清,但对于道术有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应。顾业邢越想越心惊,一时分神被打了个正着,这一下不轻,他倒在地上差点吐血,那“人”发狂地向他扑来,幸好有人及时出手,谁也没想到救了他的是板爷。
“我不知道他旁观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他救了我,却还是令我忌惮。他要求彻底封掉地下二层,连同电梯井一起,连同那只不知还该不该称为人的怪物。”
顾寅涵心里有些发毛,他觉得原君策说那句话的语气还是太过于平淡了,同样描述一件事情,他看着手中的这份报告有些越想越琢磨不清楚,越想越觉得渗人。
长生不老绝非虚言,甚至可以说有很多种手段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例如食用鲛人肉,或是修行得道,长生是可以的,但很难说是真的“不死”,天人还有五衰,更何况常人。甚至对于凡人来说,“不死”不见得是好事。
如果报告中所说的那个“人”确实属实,那他是什么时候被埋进土里的呢?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就这样意识清楚地被埋在地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逐渐失去理智,彻底疯掉……
重见天日之后,还是被重新关回黑暗之中。
顾寅涵觉得这篇报告有些不忍直视,往后翻页却没有东西了,他只能向前翻,重新回到照片那一页。此时再看照片上的人,心境也有了些许变化,报告中对那场恶战写得不是很详细,但顾业邢在那之后身体总不大好,十多年后便去世了,死时正值壮年,留下的照片多是憔悴虚弱的。这张照片上的顾业邢风华正茂,竟是他少有的鼎盛时期的照片。
“等等……”顾寅涵紧盯着照片,猛然抬头看向原君策,他指着照片一角的几个人,“你看,你认得他吗?”
原君策蹙起眉心,将文件接到手中,仔细看他指的人,除画面中心的人外,其他的可以说是“背景板”,都有些虚焦,靠近中心位置的相对清晰一些,顾寅涵指的那个人……不,那是一只妖。
“莫晖。”
原家一大家子一起吃过午饭,原正启准备回房间换件衣裳出门,原君策立刻放下碗筷跟了上去。原正启听见脚步声没反应,原君策等不到他回头,便主动叫了声:“爷爷。”
原正启仍是不回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示意听见了。原君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隆盛大楼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你那资料全着呢,当年我们知道的都写成报告交上去了。”原正启说道。
“我已经看过了,可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原君策眉间打了个愁结,原正启听见他这样说反而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看见了?”
原君策如实说道:“对啊,事件基本描述,还有图片资料,以及我外公的报告书。”
原正启哦了一声,面上恍然大悟一般:“这个啊,可以看,可以看。”
“还有别的?”原君策微微睁大双眼,
“嗯嗯。”原正启敷衍地应了两声,“应该有,你自己去找找吧,我还有事儿呢。”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原正启门前,他回身退一步就进到了门槛里,对原君策摆摆手旋即关上了房门,将他留在了走廊里。
这什么都知道的老狐狸,原君策一口气闷在胸口,直说不成吗?
他心里的想法刚冒出个头来,面前的门又打开了:“不是爷爷不说,你想想什么时候我瞒过你?就连你是山上老虎洞里抱回来的我都如实说了,更何况别的。实在是不可说,说了可是会……”原正启眼皮子一垂,指指地下,“喏,说了可是会下拔舌地狱的。”
“您不如直接忽悠我没别的了呢。”原君策更没好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那表弟,顾苏,都没你这么好奇心旺盛呢。”原正启摇摇头,“做人可真是难,好奇心太多了不好,没有好奇心也不好。”
忽悠走原君策,原正启换好衣裳动身前往隆盛大楼,下车便远远看见集团门口站着五个人,三个保安站在后面,顾苏站在付俨身边,他穿着一件立领的衣裳,但遮不住脖子上缠着的绷带。
原正启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距离传出事故已经过去三周半了,什么样的伤口,这么久都还没有愈合呢?
“原大师。”付俨迎上前来,笑容温和,“东西都已准备妥当,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楼上请。”
原正启正摆弄着手中的罗盘,闻言抬头:“上楼?老朽年纪大了,有些东西不甚了解,怎么你们一楼现在没有到地下的电梯了吗?”
付俨瞬间明白,他们之前的沟通似乎产生了一些误解,原正启是说在大楼地下,他理所当然地与之前那件事挂钩,理解为是要从封住的电梯井那处下去,原来只是在负一层。付俨面不更色,温声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这里的电梯只通往地下一层。”
“足够了。”原正启一笑,“正是浅水好捉大鱼。”
“您只身一人?”付俨疑问道。
“哪能,您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原正启抬手一指顾苏,“有他就够了。”
顾苏略一点头:“原爷爷。”他也一时没想到不需要下到那里去,有些不知道原正启需要他做什么。
原正启看了看周围,除了在场的四五个人,并没有其他员工在:“下面也清过场了?”
付俨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回答:“是,只除了几个重要部门,其他员工都放假了。地下车库可以开走的车已经开走了,进出口也封锁起来。”
电梯门开启,原正启和顾苏走了进去,付俨也准备跟进来,却被拦住了。原正启笑得豪爽:“你倒是勇气可嘉,可你不能来,那女鬼见了你,可就怎么也不敢露凶相了。”
付俨的笑容浅了几分,他退回脚步,与原正启认真对视:“晚辈知道大师慈悲为怀,但,烦请大师这次不要再手下留情了。”
原正启点点头:“明了。”
随着电梯门的闭合,付俨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顾苏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您会手下留情?”
“谁?你是说对韩云慧?”原正启忽然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顾苏对韩云慧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辜欣茗的描述,但显然辜欣茗也是不了解这个疯狂的女人的,原正启看起来反而比她知道得更多。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原正启踏出电梯门,掌心摊平托着一枚罗盘,指针混乱地转动着。
巨大宽敞的停车场里只停了寥寥数十的车,明明只是封闭了进出口却像是将这里隔离成一个封闭的区域,连空气都是凝滞的。
原正启脚踏天罡步,向着各方位前行一段距离,然后退回原地,手中罗盘的指针全然没有安定的意思。原正启啧了一声:“有些麻烦,哪来的邪门歪道,竟然藏得这么严实。”
顾苏想了想,摸出一枚符纸,递到原正启面前:“原爷爷,试试这个。我师父用它寻鬼,很准的。”
原正启并不接过,笑道:“既然是你师门的东西,你来吧。”
顾苏也不矜持,口中默诵了一段咒语,将手中符纸向前一抛:“去!”
黄符祭出,全无疑惑,直直地冲着前方就去了,顾苏连忙跟上,跑出二百多米,黄符像是石子一般坠到地上,定住不动了。
原正启不疾不徐地跟上来,顾苏看着面前的水泥地,然后四处看了看,这里是个边角,似乎还是监视器死角:“原大师,符纸寻到这里不动了。”
但罗盘的指针还是没有半点安定的意思,原正启点点头:“你在这里做个标记。”
“嗯。”顾苏依言将符纸留下,“看来,这里藏了不少秘密。”
符纸是不会错的,原大师的罗盘也不会错,符纸虽敏锐,但嗅到鬼气便会盯上去,不会细究要寻的是谁。顾苏继续不断抛出手中的黄符,直到送出去的黄符软软地飘落在面前,他满脸凝重地看向原正启:“原爷爷,刚才送出去了十二张符纸。”
这意味着十二处埋尸地,起码是十二条人命。
“十二个祭品。”原正启脸色难看了些许,他缓缓说道,“小苏啊,韩云慧当年,真是个极可怜的女人啊。”
他的声音饱含怜悯,目光却像是锐利的鹰,他的脚步像语气一般和缓,一点一点向着前方迈进。
“十二岁便离开父母寄人篱下,警惕又怯懦地享受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时刻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却在再次与他们见面时,发现自己连从前都无法回去了。”
“她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