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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林长清又点开了第二封邮件。
第一封信发出之后,夏逸群惴惴不安等了一周,却没有等来闻秋的回音,因此,才有了这封邮件。
和第一封的内容类似,仍是道歉,但是措辞更显拘束了些。
当然,这第二封信也是石沉大海。这一次,夏逸群等不及了,没过两天,便写了第三封信,除了道歉之外,还写到开学后实验进展不太顺利的事,似乎是希望通过介绍自己的近况,来换取闻秋的只言片语。
林长清又看了三两封这样的“道歉函”,陷入了思考。他想,放在两年前,自己就算登入邮箱,对这些邮件多半也是置之不理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夏逸群道歉与否,于他而言,都已不重要了。
不过林长清也透过这一封封写满对不起的邮件,理解了夏逸群发现他是闻秋之后所采取的种种软磨硬泡的行为:原来夏逸群并非性格突变,而是他本来就是个善于死缠烂打的人,只不过夏逸群以前从来就没有对林长清使过这一招,所以林长清也从来没有机会发现罢了。
如果当时夏逸群就能变着法子将一句抱歉写成将近三百封邮件,那么现在他坚持每天定时发短信还真是不足为奇。
林长清本无心再看下去,顺手向前翻了一页,却发现从某一封邮件开始,往后的每一封邮件都显示有附件。终究难敌好奇心,林长清便点开了众多带附件的邮件之中最早的那一封。
邮件的正文倒是平淡无奇,大意是今天实验室里来了个新人,是来自德国的留学生。
附件是一张图片,备注里写道:“10月3日,从旧金山出发。”
备注和正文无半点关系,林长清点开预览,发现是金门大桥的照片,这才大惑得解。
林长清打开紧接着的那封邮件,这次他连正文都不看了,直接去看附件。果然,又是一张照片,备注里标明是1号公路的北方起点。照片中除了交通指示牌,还有一辆车,以及映在车身上的人影。林长清一眼就认出那是夏逸群的影子,他甚至可以凭这个影子在脑中勾勒出夏逸群当时的模样:站在这段旅行的起点,端着照相机,取景、对焦,感到阳光有些刺眼了,便微微眯起眼睛。
林长清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接连点开后面的邮件,急切地想要看看那些附件。
林长清感到很新奇,夏逸群是个意外地有些细腻的人。他拍下的照片中,既有诸如赫斯特城堡这样的著名景点,也不放过每一个令人动容的细节。或是夜半于海上升起的明月,或是午后在邮局门口享受日光的猫咪,或是渔人码头等待鱼儿上钩的老者,又或是小型音乐节上汗流浃背的鼓手。
“这是在炫耀自己的假期旅行吗?”林长清无比嫉妒地嘀咕了一句。
任何一次旅行都有尽时,夏逸群这次自驾的终点在科罗拉多大峡谷。照片的备注里,却并非干巴巴的“日期+地点”,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话:“大峡谷之壮美,非言语所能尽述,希望有朝一日,能带你来这里看看。”
林长清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夏逸群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而这句话则是由他亲口说出来的,以一种平和而又自然的语气,但是却足以将林长清的心湖搅起一阵波澜。
林长清返回收件箱,心烦意乱地向前翻了两页,随手又挑了一封邮件点开。
林长清无端地感到有些慌张,被这种惴惴不安所支配,他再次避开了正文,仿佛目光会被那些热情的文字灼伤似的。
附件里照例是照片,画面中央摆着个盒子,光线偏暗,隐约能分辨出盒盖上印有“咖啡”的英文字样。
林长清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张没有备注的照片,最终只得返回邮件正文找寻线索。他果然有所发现,正文里明明白白写着:“Frank知道我正在搜集咖啡,托朋友专程从墨西哥带了这种咖啡豆给我。等我回国之后,咱们有必要买个咖啡机来处理这些豆子。据说墨西哥人调制某种咖啡时会加龙舌兰酒,不知是什么味道,到时候我们可以试试看。”
夏逸群是不碰咖啡的。有一次恶作剧,将他平时喝的茶偷偷换成了咖啡,夏逸群没注意,刚喝了一小口便皱了眉头,后来还为此发起脾气,林长清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夏逸群在这封邮件里却说,他正搜集咖啡,还明确地表示要两个人一起尝尝,这对于林长清近乎是天方夜谭了:且不论夏逸群以前是否因着顾之航才偏爱饮茶,但是他喝咖啡时那种厌恶至极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一个人的口味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变来变去吗?
如果说,附有咖啡盒照片的那封邮件令林长清如坠五里云中,那么他接下来随手选中的这封邮件里的照片,则是最好的注脚。
照片里是凡尔纳海洋三部曲的法文版。林长清从封面就能判断出是很难得的一个版本,不知道要费多大功夫才能将这三本书全弄到手。
然而夏逸群只是在信里这样写道:
“于旧书店偶然购得,有些破损,但是我想Walker先生一定有办法修补它们。”
一笔带过,云淡风轻。
林长清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终于相信,早在两年前,夏逸群就已经开始追求自己。
咖啡也好,凡尔纳的书也好,全都是林长清的小嗜好。
夏逸群试图用这些东西取悦他。
很久以前,他做梦都想被夏逸群如此相待,他求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求而不得。然而夏逸群确实做到了,每一件事都做得那么恰到好处,那么合他的心意,令他顿时乱了方寸,只觉无以为报。
慌乱之余,林长清又往前跳了两页,邮件的发送时间也来到闻秋离世之后。
一改此前每周至少三封邮件的频率,夏逸群的信突然中断了一段时间。
林长清忐忑不安地点开了恢复发信后的第一封邮件。
没有附件,也没有絮絮叨叨讲述近日发生的小事,甚至连邮件开头的称呼都荡然无存。
唯有四个字:
“我好想你。”
充斥着痛苦与绝望,浸满了伤感与寂寥。
一笔一划,字字诛心。
林长清的心头骤然抽紧,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继续看下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网页。关上网页还嫌不够,索性把电脑彻底关掉,连电源也拔了。
做完这些,方才罢休。
坐回椅子里,林长清下意识地按住胸口。
他看向窗外,只看到暮色四合,万家灯火。
以及玻璃上映出的他那张张皇失措的面孔。
夏逸群从没有亲口说过我爱你,林长清扪心自问,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么多事实,桩桩件件呈现于自己的眼前,每一件事情不都在替夏逸群说我爱你吗?
所以还在犹豫什么?
关键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爱不爱他吗?
林长清郑重其事地问自己,我爱他吗?
我爱他吗?
是的,我爱他。
上一次我们能够走到一起,不就是因为我爱他吗?
这一次,为什么要胆怯呢?
为什么不能再由我先踏出这一步呢?
林长清又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车祸,夏逸群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样子犹在眼前。
林长清无法想象,如果夏逸群真的那场劫难中丢了性命,现在的自己又当如何。
只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吧?
林长清一想到他差点永远失去夏逸群,再也无法听到夏逸群的声音,就觉得浑身冰凉彻骨。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泪如泉涌,他只知道自己立刻想要见到夏逸群。
想要确认夏逸群还活着。
想要拥抱他。
想要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林长清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将他从恐惧的深渊唤回现实之中。
拿起手机,是夏逸群发来的短消息。
真的很短,只有四个字而已。
“我好想你。”
这世间所有的心有灵犀,不过就是你想我时,我也正好想着你。
第47章
夏逸群躺在床上,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大门突然就被敲得震天响。
夏逸群估摸着大概是夏逾辉落下了什么东西,怕吵到左邻右舍,连忙翻身下床,迷着眼往门口而去。
孰料一开门,一个人就飞扑到他的怀里。
夏逸群顺势一把将那人抱住,就着玄关的灯光,发现来者竟是林长清。他抹了一把脸,顿时清醒了大半,方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林长清的头发还是半湿的,显然刚洗完澡不久,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一看就是从住处直接过来的。
深更半夜突然跑来,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打,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清,怎么了?”夏逸群低声询问,语气略带担心,却又忍不住心猿意马地嗅了嗅林长清的发香。
待林长清仰起脸时,夏逸群见他满面泪痕,着实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啦?”
“还不是……因为你……”林长清呜咽着回答他。
夏逸群语无伦次起来:“我没想欺负你啊……我就是问问你去哪儿了……没别的意思……真的……那个……我、我真是挺想你的……”
林长清将眼泪胡乱抹了抹,抽抽搭搭地问:“那些咖啡去哪儿了?”
“啊?”夏逸群被林长清给绕晕了。
见夏逸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长清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就是你从美国带回来的咖啡啊,我都看见照片了。你藏哪儿去了,难不成全扔了?”
“没有没有!”夏逸群恍然大悟,赶紧拉着林长清的手,把他带到厨房里,打开顶柜,抬手就抽出一个大盒子,放在流理台上,将胶带撕开,拉着林长清去看,“你瞧,我都好好收着呢,就是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林长清抱起盒子,扭身去了外间。
夏逸群把柜门合上,也跟着往客厅去。
一看见林长清,夏逸群就忍俊不禁:林长清果然把所有的咖啡都倒在了沙发前的毯子上,码放整齐,现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包一包地仔细看过去。——与夏逸群当初想象林长清收到这份礼物时的反应分毫不差。
夏逸群也走过去,有样学样地并排蹲在林长清身边,逐一检查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还时不时向林长清介绍,一会儿说这一包是产自牙买加,一会儿说那一包是托人从埃塞俄比亚寄过来的,林长清只觉得眼花缭乱。
对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咖啡瞧了一阵子,夏逸群又忍不住去打量林长清,只见林长清环抱着小腿,将半张脸埋在膝头,只露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不放,脑门上分明写着:这些全是我的!我的!
夏逸群笑意渐深,试探着去问林长清:“你……看到那些邮件了?我还以为你没看,早就全部删掉了呢……”
林长清偏过头,发现夏逸群居然笑得那么开心,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顺手抄起一包咖啡豆就冲夏逸群的脸丢过去:“你还笑?”
夏逸群反应很敏捷,伸手接住林长清扔来的“暗器”:“有话好好说啊,别打脸嘛。”
“有话好好说?你倒好,什么都不说,你这坏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林长清说着说着,眼眶一红,顿觉自己又要掉泪。
夏逸群抬手揽住林长清的后颈,以指腹小幅地摩挲着,帮他舒缓情绪,又温和地对他说道:“以前,我什么都不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