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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就是一片荒原,在大家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是什么都没有的。到了冬天,下了白茫茫的大雪,夏知寒记得很清楚,年年的十五,大家都会散步到桥的这边,夏朝隐拿着很多鞭炮,一路走,一路放,经常被妈妈骂。
那时候,天空中到处是烟花,映在白茫茫的雪上,美丽极了,人歌人声,鼎沸喧天。
但是桥的那边,却只有白茫茫的大雪,和翻飞的乌鸦,和这边热闹的景象形成了奇异的对比,看上去,热闹的那么不真实,而寂静的,那么广远。
夏知寒在梦里经常会梦见这里,回到这里,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到尽头,只能看见冰封的水面。
而今他终于重新站在了这里,而且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子,他可以走去任何地方。
他越过了桥的中间,看着桥下川流的河水,在夕阳下很平静,他倒对这河水没有什么印象,在他的印象当中,这里都是冰封的。
每到过年的时候,冰上会开很多冰雕和照相的。
他走过了桥的中间,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在等着他,无论是死,还是比死还恐惧,他都不怕。
因为他现在所经历的,彻骨的孤独,真的是比什么都可怕的,生命好像摇摇欲坠的幻影。
告诉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了桥边,停下了脚步。
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世界。
☆、没有人会来看他
林立的房屋,还有高楼,还有停在路边的车,卖菜的摊子绵延了整座桥,一直摆到了桥的那边,夕阳一样和平的照着这里,人们和卖东西的讨价还价。
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子,骂道:〃都说了没有钱了,你走不走!〃
小孩子一定要买那里的炸鸡排,站在那里哭了起来。
还有切西瓜的,吵吵嚷嚷的声音。
夏知寒走了过去,他问一个路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路人瞪了他一眼,说:〃明怀街!〃
夏知寒说:〃明怀街?不是到了明怀桥就没有了吗?这边是什么时候建的?〃
路人大叔停下了脚步,说道:〃明怀街一直都有啊,一直到最东边的客运站呢,在那边能坐汽车。〃
夏知寒说:〃客运站不是在西边吗?〃
路人大叔说:〃啊,我们这儿有两个客运站,一东一西。〃
夏知寒顺着这条街往下走去,只见周围都是正常往来的人,如果他们是什么妖物装的,那装的也太像了。
但夏知寒心中还是很警惕,毕竟这件事有点奇怪。
走了没多久,出现了一个岔路,上面刷着蓝色的路牌,三岔口分别通向不同的街,南边通向振华街,北边通向红岩街。
夏知寒看了看,很平常的道路布局,车和人都很正常。他有些累了,感到有点走不动。太阳太大了。腿上像针扎的一样疼。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他从心里往外发冷。
不会的,不可能,他想。
他继续往前走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客运站,售票员正站车上喊着,是开往哈尔滨的一辆车。
他回过头,人们都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在偷看他。
大家行色匆匆,只有他一个人茫然的站在那儿。
他又感到了腿上的疼痛。
他记得,这是他最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事情。
虽然他总是表现的不在乎,但是他心里很在意。
夏朝隐不一样,他拥有健康的身体,善于奔跑的腿。
夏朝隐知道自己很羡慕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光着腿在他身前晃来晃去。
他记得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他躺在床上睡不着。
大概是秋天,他们还穿着秋衣秋裤,外面绿色的藤蔓,在月光下已经枯黄了一半。
仿佛就是在一瞬间枯黄下来的呢。
夏知寒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摸着那只黑色的猫,在那儿逗它。
夏朝隐也凑了过来,也伸手去摸那只猫。
猫猫很无语,被这两个愚蠢的人类摸醒了,它跳了一下,跳上了一边的桌子,接着从门缝里面溜走了。
夏知寒垂着眼皮,没有看夏朝隐,冷冷的躺下了,翻身对着墙壁。
夏朝隐从后面抱着他,用脚在他腿上蹭啊蹭啊的。他大概是感到了夏知寒后背的紧绷,凑上去问他:〃疼么,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害怕吵醒了在隔壁睡觉的夏妈妈,用只能振动纸片的微弱气流在他耳边说话。
夏知寒不做声。
夏朝隐钻进了被子里面,脱下他的秋裤,小心的亲着他的伤口,又亲又舔的,但是太小心了,不带一点色情,有些类似刚才的猫。
两人颠倒着睡着了,头对脚,脚对头的。
夏知寒一生都受到病腿的拖累,但是他并不觉得太难受,夏朝隐把他关爱的太好了。抢在他前面替他疼着忍着。
如今,夏知寒坐在客运站的台阶上,仰头看见蔚蓝的天空,广阔没有一丝阴霾。
在北京呆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样的蓝色很不正常,好像是玻璃一样是假的。
长风吹过,而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想要相信,夏朝隐根本不存在这个言论。如果夏朝隐知道了,他大概真的要伤心的蒸发了吧。
会不会是,夏知寒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个想法,他盯着蔚蓝的天空,会不会是这个镇子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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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寒在桥的那边转了好几天,都是一无所获。他去问了过去的老邻居,原来的老师同学,都说了没有夏朝隐这个人的存在。
他甚至找到了高尚。他在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和这些人交谈的,从小到大他都不爱和别人说话,看上去一副避世高人的样子,其实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问起他的腿,进而嘲笑欺负他。
他是通过那个地缸老师联系到的高尚。你看,即使是谁都还存在在这个世上,即使是很多年前遇到的一个老师,一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同学,一个扫大街的人,他们都还在,唯独少了一个人。
而大家都说没有少。
夏知寒别无选择的开始和这些人接触。他和高尚约在七中旁边的小冰激淋店见面,一开始夏知寒都没有认出她,印象中那个爆炸头的好像站街女一样的女孩,此刻穿着一身白裙子,戴着一个眼镜,正很可爱的吸着奶茶的吸管。
她说道:〃夏朝隐,知道啊。〃
夏知寒猛的坐直了身体,说:〃你知道?〃
她说:〃是啊,不就是你那个弟弟嘛?〃
她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一边划着朋友圈一边喝着奶茶。
夏知寒说:〃他是和你好过,怪不得你会记得他,这次我回来,他们竟都说没有夏朝隐这个人。〃
高尚笑了一下,翘着手指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呵呵,好过那一段,这是什么时候编的啊?〃
夏知寒皱眉看着她,高尚弄了弄头发,说:〃原来不就是你追我来着么,还把我骗到你们家里。我找人揍了你一顿你才不再纠缠我,cnm,当年你他妈可真是把我吓坏了,对着空气说是你那个早他么死了的弟弟。〃
夏知寒有些目瞪口呆,他宁愿相信夏妈妈没死,也不会相信自己追过高尚这个姑娘。
高尚站了起来,弄着头发说道:〃我付过账了。〃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几天以来,夏知寒到处询问的人,都是这样,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夏朝隐曾经活着过,活到二十多岁那么大。
夏知寒是身体有毛病,看起来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并不是精神病,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不可能妄想出来一个人,可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没有丝毫他存在过的证据,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
夏知寒临走之前,又去了一趟那座山。
明怀镇的东面是连绵的群山,夏天是绿色的海,冬天是白色的云,所谓白山,黑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色吧。
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山,而如今竟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坟茔。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想象吗,把自己的幻想,和现实给搞混了?
夏知寒摸着荒芜的墓碑,究竟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明怀镇这个地方出了差错。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明怀河到底有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镇子上的人都把那里当成禁地呢?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隐。
朝隐他究竟存在过吗。
一切已经超过了我们认知的范畴,正向着越来越离谱的轨道发展,大概,相信从来没有过夏朝隐这个人,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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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夏天,夏知寒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是这能代表他记忆有问题么?随便问你一件小时候的事情,你能说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么?
他记得那年夏天的温度。朔北之地,即使是夏天也没有那种湿热,或者干热,而是热的很通透,夏奶奶那时候还活着,她穿着背心,精神很健康,她就靠在桌子上吃黄瓜。
到处都是绿色的,绿色的纱门,绿色的树木,绿色的山坡,那么凉快。夏朝隐说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要带他去。
两人越过了火车道,爬到了西山上。
夏知寒身体不好,夏朝隐就背了他一段路,最后到达了一处开阔的亭子。
那里好像有很多石柱,还有坐的地方,在山的最高处。
夏朝隐在那里坐着,迎着风唱歌。
他记得夏朝隐问他,为什么总是不和他说话。
那座西山,没有名字,但是每到夏天,两个人经常去,还去采蘑菇,柳絮翻飞了满脸,白天是这样疯玩,晚上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而如今山还在,亭子也在,却只剩下了一个墓碑,告诉他夏朝隐不在了。不是不在了,而是根本没在过。
夏知寒想起往事,忽然想起之前他们还在亭子那里埋过一些东西,好像是一些藏宝图和珍藏的游戏币之类的。
夏知寒忽然把手从墓碑上拿了下来,绝然的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他的汗水湿透了整个后背,腿很疼,疼到他觉得走不动了,他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亭子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几个石柱,还有石碑。
他走进看了看,石碑上原来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奇怪的文字,他看不懂,就用手机照了下来。
他记得当时是埋在了第二个柱子的下面。
他就去挖。
他一直挖到了天黑,月亮上来的时候。
夏知寒终于精疲力竭,他靠在了柱子上,半昏半睡的睡过去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大概夏朝隐,真的不存在吧。
不只是第二个柱子,他把五个柱子下面都挖遍了,挖的很深很深。什么都没有,连硬币也不见一个。
月光孤零零的照下来,宽阔的山顶,绿意葱茏,斑驳恢宏的石柱和一旁小小的石碑,五个石柱围成一圈,有一个进出口,柱子和柱子之间有石棱连着,可以坐下游人。
疲惫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爬上石棱坐一会儿了,他就靠在出口那里,牛仔裤和鞋子已经被灰尘蒙了好几层,T恤上写着英文字母,月色照着山顶,照着高高冷冷的石柱,美丽的不像人间,也照着夏知寒,他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细细的腰,但没有人会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