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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皓松了口气,“我也拿他当朋友,我还是觉得喜欢啥的都是开玩笑的。有的没的,反正你以后别再乱说。”
杨予香懒得再和他计较,“那孙衍之呢?他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当是开玩笑?”
耿皓一听孙衍之,顿时又炸了,“我操,孙衍之!不是、他有病吗?他公然说出那种话,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他不是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么?”
杨予香嘴巴里塞着肉,一边嚼一边从鼻孔里发出嗤笑的气音:“男朋友?别逗我了耿皓……你觉得孙衍之会在乎?”
他扔了签字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晃,“皓皓……你为什么能这么傻。你以为咱们是什么。”
他环视一圈周围,房间里一群在醉生梦死的狂欢着的男人。
杨予香数了数,他和半数以上的人上过床。“耿皓,咱么是Gay啊……同性恋、基佬、Homosexual、变态。你认清楚自己好吗!”他呵呵笑着。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啊,祁宏,哈?男朋友算个屁,不就是好听一点的固定炮友么?他能和你结婚么,他能给你生孩子么,他能得到你家里人的承认么?你们的关系不受到任何保护,无论是法律还是舆论。”
“你听清楚耿皓,祁宏做不到!两个男人在一起——更何况是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有未来,也根本不会有结果!听明白了吗?两个男人在一起,无非就是寂寞了玩玩而已。和谁玩不是玩?所以你觉得孙衍之会在意你有男朋友?”
杨予香搂过一个找过来的小男孩,一把压着对方亲了上去。男孩儿吓了一跳,发出惊呼与娇喘。
耿皓诧异地张着嘴。他听着杨予香的笑声,与电话那头的喘息与呻吟。那声音他如此熟悉,熟悉的像是每一次夜店劲爆的曲子背后,若有若无的背景音。
他攥着电话手指捏紧,他喘了两口气,皱着眉苍白无力的骂道:“杨予香你他妈……你给我闭嘴吧。”
他说完以后,恶狠狠摁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在床上,他在巴掌大的房间里焦躁的走着,片刻以后又把手机捡起来,给孙衍之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一秒被接起,耿皓没说话,孙衍之也安静地不声不语。
过了许久,耿皓叹了口气,他平静道:“孙衍之,你以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说完便挂上电话,按着锁机键,直至将手机关机。
耿皓坐在床上,翻出祁宏的烟抽了一根。
和杨予香的对话,让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过程以外,人们会是想要去追求一个结果的。祁宏想要结果,耿皓想要结果。而他们却又都并不确定……
自己,会不会是彼此所想要的那个结果。
耿皓的心中,某种惶恐的不安,让他开始感到空洞。
他掐了烟走出卧室,客厅里祁宏正在洗碗。
男人已经把没吃完的东西,放进了保鲜盒里收好,耿皓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祁宏的背影。
“打完电话了?”祁宏没有回头,“你把桌子收了吧。小心别挤着手。”他说道。
耿皓回到客厅,搬着桌子要将它折叠起来立在墙边。
有时候坏事就是这样,所谓的墨菲定律——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桌腿和桌面在弹簧收缩的时候,猛地将耿皓的手指卡在了夹缝间,正正压在他贴了创口贴的指头上。
所谓十指连心,耿皓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强烈痛楚骤然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想叫,却猛地咬牙憋了回去。他把手抽出来,将桌子立好,喘了两口气,语气平静的抱怨。
“我说老祁,我们换张桌子吧,你看这桌子……”
耿皓话还没说完,祁宏却已经率先嚷了起来:“你不喜欢桌子,就别在我家吃饭。我的桌子又怎么惹着你了,啊?”
男人回身,满脸都是压抑的不爽,
他突如其来的吓了耿皓一跳,让耿皓心里横空生出一阵委屈。
“我家”、“你家”、却不是“咱们的家”。
耿皓低下头,他惘然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一种怆然的陌生感。
污黄发黑的墙面,窄小的空间,色泽老旧斑驳的家具。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着半年来的同居,就仿佛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自己像是个借宿的客人,来到了祁宏家里。他连想要将住所里,哪怕出钱换一张桌子的权利都没有。
耿皓默不做声地走了。
他觉得眼眶里有水气,可是他再也不想因为感情、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他站在窗前,开了窗子,抖着手点烟。
创口贴的位置,有些开胶了。食指上连指甲盖都已经乌紫一片,混合着血和清白色的不明液体。
黑色的窗户上,映出男人瘦高的身影。他洗完手,从背后抱住耿皓。
“抱歉,刚才脾气有点冲。你还饿吗,要不要一会给你买点夜宵。”
耿皓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然后握住了祁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说:“老祁,我们搬回朝阳门去住吧。”
祁宏沉默了。他把头靠在耿皓的肩膀,低着头,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颈窝。
他的身体一点点压了上来,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耿皓身上,仿佛被什么压垮了肩膀,累的不堪负重。
过了很久,男人叹了口气。
他说:“好吧,听你的,皓皓,我们搬过去吧……”
“搬过去以后,离公司近点,就能多点时间在一起。”他缓慢的说着。
“搬过去以后……也能省下房租,算上水电,每个月三千二百多。也可以陪你吃饭、看电影。”
烟雾袅袅的燃烧,窗户玻璃上,两个人黑色的身影,仿佛在背后的光团里,慢慢融成了一体。
老祁笑了笑。他的头低着,这样看,却仿佛比耿皓还要矮了。
他说:“你看,我知道……你也不会要我的房租。以后每个月省下来的这些钱……”
他轻声的一点点絮絮算计着。
“三千二百多……八百一顿的饭,一个月可以吃四顿。二百四的电影票,俩人够看六次,好看的打火机,就算三百一个,一个月也能买十个了,再不怕你弄丢。”
他仰着头看着耿皓。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带着一种温暖而让人沉溺的笑意,
他说:“搬回朝阳门吧……我们出去吃饭,出去逛街,出去逛电影。你想要什么,老公买给你。皓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祁宏的声音里,随意笑意,带着一丝丝复杂的颤抖。
他说:“我真的很爱你啊……耿皓。”
——“爱到连自尊,都已经可以放下了……”
第13章 电动汽车
当祁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耿皓眨了眨眼睛。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回头去看祁宏。“老祁……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爱”的字眼。仿佛一道冲刷而下的瀑布,一瞬间把他淹没在狂喜之中。
他掐了烟,回身去看祁宏,眼睛里,像是闪着无数星光,瞳孔中盈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
“老祁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再说一次。你刚刚、你刚刚说……你……爱我?”
“再说一次你爱我,老祁!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他重复似的要求着,双手紧紧攥着祁宏的胳膊,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就让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郑重的承诺一般。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在意男人的后半句话。又或者对于耿皓来说,即使他在意了,也并无法真正理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两人都在忙着搬家的事情。
祁宏给房东打了电话,说了退租的事情,他利用休息的时间,一点点将房子清理出来,并忙着办理水电费账户的交接。
耿皓也在朝阳门做着清扫与归纳。他把自己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好,给祁宏腾出放衣服的位置。然后置办着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比如颜色配套的牙刷、规格一样的毛巾、情侣款的拖鞋等等。
他总是不断的向祁宏确认,这个你喜欢吗,而祁宏总是说着,都好,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搬家的那一天,祁宏终于把自己用了六年的钥匙交还给房东。
他把自己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收拾进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中,然后坐上了耿皓的车。
或许连祁宏自己都未曾预料,原来生活了这么久,可是当有一天正正要离开的时候,他能带走的全部,也不过是这一个土黄色的箱子罢了。
两人坐在耿皓的车上,慢慢往朝阳门驶去。
此时此刻,当祁宏坐在副驾的时候,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想到后备箱的行李,他突然确确实实的,在心中体会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地位逆差。
这种逆差,往往是高位者,所根本不曾注意到的。
就好像你去洗手间,越过正在拖地的清洁工时,对方小心翼翼的避让,如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举动。
可直到有一天,如果对方没有避让,你却不得不绕行时,人们才会在潜意识里产生愤怒时,倏然困惑的思考起来——为什么,那个避让的人,就理应不该是自己呢?
这个世界里,往往隐含着许多约定俗成的规则与界限。
年长者之于年轻人;外表体面者之于样貌丑陋者;又或者富有的人之于贫穷的人。
谁该妥协、谁要退让、谁更低贱、谁需卑微。
在爱情里,这些重重规则与界限,会渐渐让人变得面目模糊。
——仿佛连拒绝,都成了僭越。
当两人移到朝阳门去住以后,他们的关系一度变得非常和谐。
祁宏不用再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他们可以在早上醒来后,因为晨勃而彼此抚慰,甚至在射精后、仍有时间借着余韵温存许久。
晚上的时候,祁宏下班走过一条马路,耿皓会早早的停在那里接他回家。
他们有时候在外面吃些晚饭,更多的时候,哪怕祁宏自己做饭,耿皓也不用再心疼男人会不会感到太累。
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偶尔约会、逛街、看电影。
每个月三千二百块钱,耿皓在手机上一笔笔的记录,他从不会让祁宏花费超过这个数字,那仿佛是被小心翼的、精打细算着的“爱情额度”,里面有种既辛酸、却又甜蜜的味道。
耿皓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温暖,一些些的陪伴。当祁宏能够把这些提供给耿皓的时候,耿皓觉得自己就会满足。
入秋了以后,他给祁宏买了一双皮鞋。没敢挑特别贵的款式,但版型确实是偷偷印了祁宏的脚型,送到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祁宏犹豫很久,收下了。耿皓因为这件事,开心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以为祁宏终于能够接受这些事物。他开始变本加厉的给男人买手表、钱包、围巾、衣服。
他想把自己喜欢的、他认为好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塞给祁宏。——就好像在耿皓有记忆的小时候,母亲死后,忙于工作的父亲,总会在任何一个见缝插针的日子里,留给耿皓花不完的零花钱,或是买来许许多多玩具、食物、电子产品、所有一个中年男人所能想到提供给年轻人会喜欢的玩意。
这是耿皓从小到大唯一感受到的,被爱着的方式。
那也是他成长至今,唯一所学会的,去爱人的方式。
在和祁宏的关系变好以后,耿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