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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就是借机耍赖想跟游溯亲近,他都做好游溯一把推开他板着脸说“别耍赖啊”的准备了,可今天游溯并没有这样做。
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按在他太阳穴两侧,游溯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里吗?”
虞桀顿住了。
鼻子一阵不可抑制的发酸。
当一个小孩儿强撑着坚强的时候,走在刀尖儿上他都不会哭,可你施舍一点点温暖却能让他瞬间溃不成军。
被虞桀突然抱住腰的时候游溯愣住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推他。
“就一会儿…”小孩儿将脸埋在他怀里哑声道,“别说话,也别推开我…我充会儿电…”
一小会儿就好,我就能靠这点温暖坚持下去。
这回虞桀很有分寸,说一会儿就一会儿,静静的抱了游溯两分钟便松开了手。
游溯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起来吃早点吧。”
虞桀点头,乖巧的下床去洗漱。
吃饭的时候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虞桀和上次一样,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动了。游溯默默叹了口气,想劝他再吃点儿,又怕他吐。
“今天去复健吗?”游溯问道。
“嗯。”虞桀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捏了捏右手的手指。
“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吧。”游溯道。
虞桀抬头,愣怔的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在说什么。
游溯被他看的不自在,低头收拾了碗筷往厨房走。
许久,身后突然响起虞桀疑惑的声音,“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游溯手一顿,装作随意的笑道:“别自作多情啊,我今天是碰巧去康复中心那边有事儿,顺路载你。”
身后的人安静了很久,忽然哑声笑了,声音有点儿哽咽,“哥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
沾了洗洁精的盘子太滑,从游溯手里溜出去砸在大理石料理台上四分五裂。
游溯不敢回头,背对着虞桀将盘子碎片收拾干净。他受不了虞桀看着他时那种溢满了期待和痛苦的眼神。就像是你在下班路上遇到了一只小流浪狗,随手将手里吃剩的半个香肠喂给了它,它却从此认定了你,再也不肯吃别人给的东西,还每天等你回家。可其实你没有养狗的打算,也没打算带它回家。
…
游溯看得出来,去康复中心的这一路上虞桀都很开心,抱着手机玩斗地主还哼着歌。
到了康复中心门口,游溯停车,“到了,快去吧。”
“好。”虞桀听话的点头,将手机揣回兜里,推开了车门。
下了车,他扶着车门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将右手伸到游溯面前,轻笑着说:“给我点儿力量。”
游溯愣了愣,笑着握了下他的微凉右手,“加油,小朋友。”
正要收回手,虞桀却微微用力拉住了他。游溯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拉到嘴边,紧接着手背上一片触感柔软,是虞桀低头,认真小心的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我会加油。”虞桀低声的迅速说了一句,转身小跑进了康复中心。
游溯还呆呆的坐在车里,刚被小孩儿吻过的手背一片酥麻。过了很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下触了电似得手背,低垂的眼眸里有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
虞桀从康复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嘴边叼着颗烟,慢吞吞的往外走着。出了康复中心的大门,看到马路对面那辆巴博斯的时候他顿了顿,忽然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驾驶座里游溯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
虞桀兴奋的敲了敲车窗,用嘴型跟他说:“哥你还在啊!”
游溯看了他一眼,开了车锁,示意他上车。
虞桀蹦蹦跳跳的绕到副驾,拉开车门跳上车。游溯又跟那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关了电脑,转头看到小孩儿一个人傻兮兮的抿着嘴角笑,心情忽然也明朗了许多。
“今天复健的怎么样?”他问道。
虞桀看了看右手,表情忽然又黯然了些,但还是抬头对他笑道:“还有些麻,但Dana说会好的。”
游溯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再问,开车上路。
“你专门来接我的吗?”车都开出去10分钟了,虞桀还是两眼放光的看着他。
游溯暼他一眼,“想多了,我办完事儿顺路而已。”
一旁的虞桀听了“啧啧”摇头,笑道,“怎么失个忆你还变得这么傲娇了呢?不过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个版本的你。”
“我以前什么样?”游溯顺着他的话随口问道。
“你以前啊…”虞桀摇头晃脑的想了一会儿,缓缓往后,靠到了车座椅背上,“很果断,很直白,很奸诈…”
游溯笑了,想说我现在也是这样儿。
虞桀轻声又说了一句,“很爱我…”
气氛突然有点沉默,游溯僵硬着唇角没有说话。
“唉不对,不该说这个,又把天给聊死了…”虞桀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吹了声口哨,笑眯眯的看向游溯,“好饿,去吃韩拉面好不好?我请客!”
…
之后的一段时间,虞桀一直表现得很好,接受心理催眠,认真复健。
最重要的是常能见到游溯。
他不知道的是,心理医生其实私下里和游溯一直保持着联系。
游溯按照涂医生说的,有意无意的给虞桀一些暗示,让他渐渐信任医生,不那么排斥心理治疗和催眠。
有些道理其实虞桀也明白,但通过催眠可以使这些话深植在他脑海里,有利于他控制情绪,在他越来越相信医生的同时,也可以无形中减少他对游溯的心理依赖。
这几周康复中心的小护士都没听到复健室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偶尔推门进去居然能看到虞桀愉快的捏着橡皮泥,晃着两条腿和Dana聊天。复健疼了手麻了又没知觉了也没见他再踹门发脾气。
不明真相的大孩子捏着复健用的弹力球一脸天真的问Dana,“你说他是不是快想起我了?他最近对我越来越好了,陪我聊天,陪我吃饭,还送我来做复健,昨天我要住他家他也没怎么赶我,虽说我也抱着沙发腿耍了点儿赖吧…”虞桀随手将弹力球往上抛了抛,落回手里的时候因为迟缓的手指收拢的不及时,塑胶小球弹落在地,他也没发怒。
Dana将热好的温牛奶递给他,温和的笑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你,但你的情况确实越来越好了不是么?好了,把手给我,要开始做按摩了。”
虞桀听话的把右手递出去,Dana轻按着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做来回拉伸,虞桀疼的差点端不住牛奶,却忍住了一声没吭。
手掌剧痛,这三根手指却毫无知觉。
“复健还要多久?”虞桀问他。
“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美国了。”
虞桀愣了愣,Dana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坏笑道:“舍不得我?”
这回虞桀没一脸傲娇的回怼说“美的你。”,他确实忘了,如果今天Dana没说,他都忘了,Dana其实是要走的。
端着温热的牛奶杯,虞桀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这四个多月,从美国到国内,Dana一直在他身边。
催他复健,忍受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听他抱怨,他溜出去喝酒还得去酒吧接他替他收拾残局。
虞桀有点儿想笑,一直觉得Dana像个烦人的老妈子,都快忘了人家其实是美籍华裔外科专家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从小到大他没依赖过什么人,当然,主要是也没人能让他赖。可他这时候才发现,这两个多月,如果没有Dana他会活成什么样子。
Dana甚至不能算是他的朋友,他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尽自己的责任。一个月之后,他们大概此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一个月后,我的手就好了吗。”虞桀垂眼看着自己右手从掌心贯穿至手腕的狰狞伤疤。
Dana顿了顿,点头道,“嗯。”
虞桀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将食指和大拇指收拢,淡淡道:“我这三根手指到现在还没有知觉。”
“你要坚持锻炼,总有一天…”
话没说完,虞桀笑了,声音有些无奈道:“你丫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儿啊?我的戴医生,我22了好么?”
Dana顿住了,看着虞桀脸上无奈平静的笑容抿了抿嘴,也尴尬的笑了下,“Well…er…”
他沉吟了一会儿,“但还是希望你能坚持锻炼,肌肉萎缩就不好看了。”
虞桀喝着牛奶点头,“嗯。”
Dana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柔声道,“走之前,我想听你拉一回琴。”
虞桀嗤的一声笑了,自嘲道:“你要是早来半年,我还能拉给你听。”
Dana却摇摇头,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头顶,“想想贝多芬,想想那些没有手的钢琴家。”他笑了笑,柔声道,“三个手指没知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对吧?”
虞桀没看他,也没说话,安静的喝完牛奶,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是Dana一如既往地,坚持不懈地,仿佛永远带着笑意带的声音:
“一个月,离开之前我可以听到的,对吧?”
回答他的是虞桀开门离去的背影。
Dana无声的浅笑。
尽管虞桀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他答应了。
第44章 破碎
今天,康复中心门口没有游溯的巴博斯。其实游溯昨天就和他打过招呼了,说是今天有个饭局,不能“顺路”来接他。
但走出医院,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心里还是难免有点儿失落。
今天傍晚有点儿凉,太阳缓缓没入这座城市边缘。夏天又快结束了啊。
回到公寓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多,没吃饭,也不觉得饿。这个时间游溯应该还没回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敲了敲门。等了半分钟,果然没人回应,虞桀转身,回了自己空荡的房子。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余晖照不亮的房间昏暗。虞桀接了杯凉水,两三口喝完,又在整个屋子唯一的床上坐了一会。
角落的琴箱他很久没打开过了,扔在屋子里没有光的地方和一堆空酒瓶一起闲置着。
他安静的盯着琴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轻轻拂了拂琴盒上的灰。
打开锁扣,黑亮的琴杆微微反光,马驹
昂首嘶鸣,色木的香味扑鼻而来,像被封印了太久终于重见天日。
他把琴拿了出来,随便往地上一座,架起琴,手指下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微凉光滑的触感。
这把琴叫“莫格”,打他记事起就一直陪着他。姥姥坐在草坡上拉琴,他就躺在姥姥膝头看着不远处雪白的羊群,和仿佛伸手就能碰到的湛蓝天空。
那些记忆太遥远,他甚至快要记不清姥姥的脸。可厚重悠扬的琴声从没断过。
拿起琴弓,虞桀右手试着握紧它,手掌刺痛,琴弓颤抖着抵上琴弦。他拉琴的姿势向来洒脱随意,骄傲的仿佛全世界都不在眼里,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拘谨又小心翼翼过。
心脏砰砰的跳,艹,他从没想过他居然也会有摸琴时感到紧张的一天。
虞桀轻轻呼了口气,手腕微微用力,悠扬低沉的琴声响起…
短暂仓促的一个长音过后,琴弓脱手,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虞桀还算平静,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半晌,将琴收进琴盒,坐在地上轻轻的按摩仿佛撕裂般剧痛的手腕。
…
游溯这边,'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