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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人呼喊惊叫。是晕是死尚且不知,安静得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间。四花知道这是自己杀戮过多的负面影响,平时不显示出来,一到关键时候德行就暴露无疑,这是斩断因果后积攒出的戮气,而有时戮气浓得甚至可以改变周围凡人的精神。
四花觉得,现在反省,没啥实用。千年前人杀都杀了,因果都欠下了,还能做什么弥补的事吗?
而且说到补救,这些年他从没有开过杀戒,整日清心,静心,吃素,养生,还很和蔼地打算考个功名让雨夜的居民享福。
他无奈要还债!还上天的债,如果黑龙没有来,他大概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但是那个最大变数出现了,打了四花一个措手不及。
有时候他也会想,黑龙到底是干什么来的,零娘娘是死了吗龙重子家就不能管一管不要让这些傻缺的龙出来卖萌耍贱。然后他吐槽完了就开始任劳任怨地哄黑龙。
说是哄,实为打。
有的人别的没有,武力值和耐打度就是高。
言归正传,这场天劫,四花觉得,没有叽叽喳喳的黑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好像很不习惯……什么时候周爻对自己的生活入侵的这么厉害了呢?
律詟在四花看不到的地方冷笑,果然看不懂这些老妖怪之间的交流,黑龙这个坑特别深。
骤雨突至,云海泛金。血色空空,惊雷滚滚。
四方天地都被锁住了,混乱的天地灵气四处乱窜,有来自凡人的,有来自植物的,汇聚前是星星点点不显眼的蓝绿涩光,汇聚后,万尺长的流光瀑布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光电爬动在巨大的黑色的天幕上,与透彻的浓黑闪映在一起,忽然转换了形态,似玉龙下山,蓝龙饮涧,黑云稠密,落了难言颓废。
这场天劫看着很怪异。雷还没有降下来,功德之光闪耀个没完没了。四花自认为不是一个有很多功德的人,见到这样庞大的功德之光,难免让人觉得心悸。
这是浩瀚的生命,无尽的善德,生得坚强,离得平凡。也许梦里花开花落,便是发现斧头腐朽的世事变迁。
此天劫,斩天下冷酷无情之人。
“轰隆——”
天上开始打雷了,闪过的耀眼白光照得整个天际忽亮,又重新被黑暗的乌云盖住。
凌寒将至,仲雷落地。
忽然神光大作,雾气腾腾,黑云近地,似在贴地驰行,直径有碗口那么大的黑色雷电飞速劈下,边缘带着的热到白炽的光,横在空旷逼仄的天地间,像顶天立地的柱子,令人害怕又想臣服。
天雷不算惊天动地有毁家之能,但很密集,从四面八方向四花劈来,落在那仿佛能顶天立地的人身上。玄色袖袍一抖,青光从上面绽放,数百万的羽状镞尖破空而去,宛如孔雀开屏,复杂的黑隐匿在青光之下。星星点点的素白在四花脚下勾勒出一座城,小小的城,没有人。
星辰乍现,点点滴滴。苍穹之上,是繁星日月,恢宏大气之间,斗转星移,死生不复。
望沧蒙之海连天,感亢龙有悔贞吉。知沿涂不见古人,回见来生无门。御风而战苍天,乘青直上碧宇。
青色,忽然密布在落下的天雷上。“青雷日月,龙汉道劫……”四花惊道。缥缈的云气悠悠飘荡,像是有了实体,素白似脂膏。有物昆成,先天地生。
“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①
生生不息之气,是天道落幕信号。
他突然拿过一支青矢,漂亮得青光流荧,没有弓,他向来是一手为弓,以臂为弦的。将那青矢掷于苍穹,有横行大荒之势,能穿云破青霄,天空中有了些许躁动,黑暗还是空前的,可经那青矢的搅动,已经显露出云后的丝丝光明。
云气大盛,四花用手去握那云气,捧住云花。
没有来的,他微微颤抖了一下。
天空中划过了一道巨大“疤”,血雾空濛。金光与妖异的红色从“疤”中放射出来,那道疤,在四花不解的目光下睁开了一线。
云气被光芒搅动,从四花手中飘散开来,并变得隐约而死气沉沉。重新化为无形之气,生灵之命消沉。
这是一个惨淡的景象,光缩在缓缓睁开的疤的下面,皱巴巴的痕迹让人畏惧,像一个受刑的人,紧蹙着眉。
疤很长很大,它在生长,最后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黑黝黝的,看不清深浅,只闻到一股血腥味,浓烈扑鼻。那道“疤”猛烈地震动起来,好像远古时期醒来的巨兽,愤怒地向无辜的世间发泄被伤痛的怒火,于是地崩山摧,惊涛拍岸。
这仿佛是洪荒古象的再现,大地生灵涂炭,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生存。死亡是廉价的,有人收购死亡的魂,把它们塑造成争天命的器,统帅了死者,聚成了天道也惧怕的力量。
乱世随处可见坟冢。
也就代表随处都有可操控利用死者。
四花知道自己曾经杀戮过多,但他始终没有从记忆中找到描述那血色空洞中血腥的词句。那是最原始的血腥戮气,是万年积淀下来的罪孽。
“它”是活着的,正朝着四花喷吐极致的业孽。他向后猛退一大步,手中青矢变长,捉住重心位置一指前方血雾,血雾分流,似摩西分海。
四花以为天雷滚滚已经是天劫的全部了,要不然还会再增加几重雷劫的强度,眼前的血洞远超想象,就算凭他的万年阅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恐怕这世间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什么,除非零师再世……虽然他是很流氓脑残蛇精病,但他确实很厉害就是了。
曾经的零师不是这样的。现在想这些,也并没有什么用。
“欸……”他双臂张开,做出一种全盘放弃的样子。
事实上并不是放弃,辛七刻,之所以名谓辛七刻,在于他不同寻常的出世时间,也在他非常人可比的法相真身。
辛七刻本是名为——他法青之斩七断三刻矢——的器物。
名字很长,这不重要,稍后再议。
他现在是准备用真身的灵气镇此血洞,并不是完全显现法相,而是借冢家之势怼过去。
他的皮肤上泛起了莹莹的青光,很幽冥邈邈,很神圣。玄衣裹住他的全身,衣衫上那条龙已经浮出了表面,那本来就是条活龙精魂,四花不记得它的来历,但这条龙一直在他的外衫上,安静地蛰伏,以一种守卫的姿态伴随了他万年。
血洞中流出更多的业孽,磅礴地飞泻直下,一只巨大的血手从漫漫血河中探出,直指四花,欲抓他让血洞吞噬。
那手远望并不见大,但四花突然发现,这血手掌心中央镶嵌着一个他分外熟悉的字。
——冢
是冢家的冢。是写在他玄衫背后的冢。是冢家大堂顶部用遒劲笔力写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冢。
刹那间他好像被冰冻住了似的,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
冢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么多年他自认为的相安无事背后到底是有什么阴谋?
没有人能回答已经愣住好久的四花。
他无声地被血手遮住,没有挣扎什么,还处于一种天道好算计的愤恨中,周身的青光溃散了。
不怪他此时缺了战斗意识,而是冥冥之中,有人蒙混天机,逆天改命,拆解了因果,造就了如今。
黑暗中有无尽的人盯着四花的渡劫。有仇者,有恩者。
远在万里,有一伏在地面上的黑龙怒号。
也有一棵全身血红的枫木,呆呆地看着。
还有一个独行的女子,裹紧身上的黑袍,念上几句祭神的话。
或者是天庭之上怨恨他的人,大笑天道好轮回。
地下暗中算计他的人,狞笑着庆祝迫害他的计划的成功。
受伤的青矢沉默地不动如山。
世间重新归于黑暗和猩红。
寂静多时,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可——
“咚——咚——”
空谷传响。
“修人心,炼道魂。”
一人清朗的声音响起。
“人之命理当不被天绝裁。”
四花忽然睁眼。
他还在血洞之中,但并未被吞噬。身为万年老妖,哪有这么好消化的。
他对着那轮血色的圆洞说道,“吾不知此为何物,今为何时。但吾且觉此物冥顽,内中奇绝,大有远超天地之法,非此世之物也。所谓道法自然,吾懂得,在下行走世间,不过以杀止杀四字,天道不容我,我自然不知为何,但吾想拆了这天道,它亦不能问为何!”
一脸的平静,而又坚定高傲。
天青色的眸子多了一份温润,少了一份冷漠。让人觉得有奇迹发生,慈心复苏,以杀止杀,化戮为情。
天劫渡心,到最后,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是天劫。这不像天劫,当然一定不是天劫!!
他没有遇到幻象,也没有和什么人交战,就是昏沉的做了个万年之久的大梦,梦回曾经,那时世间还很清明,那时他身边,有一位了不起的先贤教他真理,还有很多人,是他认识却没看清脸的人,他和他们很亲近。
对了,还有黑龙。
原来周爻和自己初次见面时的话是真的,他们不仅互相认识,还被零师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孽撮合成了一对。黑龙一直很皮,但对自己很好,他们龙重子一家人都皮得很糟心,却都很护短……
之前我为什么不记得呢?我的记忆,出了很大的问题?
或者说,为什么当我与周爻相遇,命格就变幻了呢?
零师,你在这世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有人,在暗中谋划。
而我,怎么会怕他!
四花沉闷地想他的记忆中出现的疑点,越发觉得不对劲。之后他环视了四周,注意到了天劫过去后此间不一样场面。
他望向没有终点的地方,火光漫天,透露出千百万的死气,人命已成鄙贱之物,在亿万生灵之魂中变得飘摇,撕裂的声音传了数百万里,唳啸聚世间。
——坟茔出世
——大道倾。
①语出《道德经》第二十五章,个人认为不需要注释,因为这句话很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赶进度
四花本体读法:他法/青之斩/七断三刻矢
☆、十二·思路
“坟茔出世了!!”
这个消息没过多久就三界知名了。
——伴随着“那个老妖怪居然渡劫了”的不和谐声音。
四花:对,没错,就是我,我是渡劫成功了,但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真的是什么也没发生,渡的劫都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他只能喝几口茶暗自思考接下来做什么,怎么把家里失踪的几位找回来。
坟茔是什么,说来此间生灵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个血洞,只是它实际内容的一个投影。
坟茔,传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很大,很凶险。远离世间,代表了轮回,代表了死亡,代表了永生。天地间的气,都在那里化为乌有,只余冷清了万年的骸骨。坟茔没有主宰,但是是一个有意识的载体,吸收这时间的怨念。
——坟茔出世,大道倾,天地乱。
据说是和上古时期某位大人有关的。就是那位猿时代的霸主,谁也不知道其名谓而只能用“某某人”代替的那个,他炼化了坟茔,并将这个旷世杀器给埋了。
听上去像一个傻小伙。
哦罗,这么说起来坟茔还和冢家有点关系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