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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地自容_桃千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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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拿起画笔,就会想到林越,想到那天的场景,想到林越瘦削单薄的身体从空中坠下,重重地摔在他的面前。
    他双手发抖,灵感枯竭,脑子一片空白——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再碰油画。他只能偶尔根据叶菲的需要,在冷冰冰的电脑里拉出扭曲的线条,凑合成或简单或华丽,却没有任何灵魂的插图,换银行卡里不多的几个数字。
    深藏在心底那片阴暗角落里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关在囚笼里的野兽,稍有疏忽,就会咆哮而出,摧枯拉朽般席卷他的神智和身体,他必须很小心很小心才能将它永远禁锢住,不泄露一点端倪。
    如果旁听的名额是其他学校,他还能说服自己努力尝试。但是美院,美院啊,出狱近一年,他一步都未曾靠近过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太多美好的以及悲痛的回忆,他不敢,也不愿再踏足。
    陆霄深深吐出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画画也不能当饭吃啊,KTV的工作很占时间,而且我也还有其他兼职要做。”
    楚奕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泰国餐厅的光线比较昏暗,但他依然在这昏暗之中捕捉到了陆霄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神色。尽管他极力掩藏,但却并不成功。
    他隐隐觉得四年前发生的事,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是什么,让一个本可以前途光明的美院学生铤而走险抢劫伤人?
    有那么一瞬,楚奕想直接问他,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陆霄的反应令他惊讶,也让他担心,如果仅仅只是说起画画两个字,就能让他情绪崩塌,那么,要他回忆并复述那件事的过程,是否太过残忍?
    好在这个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楚奕将桌子上赠送的虾片往旁边挪了挪,方便服务员摆放菜品。
    陆霄也稍稍松了口气,垂下眼睫将手中快要被他捏碎的茶杯放到一边。
    楚奕夹了一筷子明炉乌头鱼到他碗里:“既然没有时间,那就算了。现在又找了什么兼职?”
    “也没什么,就是答应许慧姐有时间就去甜品店帮忙,她按小时给我计工钱。”陆霄夹起鲜嫩的鱼腩送进嘴,泰国菜特有的酸辣口感刺激味蕾,齿颊生津,他忍不住又自己夹了一块吃。“另外我每周还得交几幅插图给杂志社。”
    楚奕点点头,玩笑似地问:“这么拼命挣钱,是要存着娶媳妇用么。”
    陆霄刚刚喝了口冬阴功汤,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呛死,忙抽了纸巾擦嘴,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你看我这样子,哪个姑娘会愿意嫁给我?”
    “别妄自菲薄。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可记得有个白富美对你穷追不舍啊。”
    “这事你怎么还记得!”
    “我那可是第一次被男人摁着强吻,怎么忘得了?”
    “……”陆霄整张脸红得如同盘子里的咖喱大虾,惊得筷子上夹的肉都掉了,“你不要告诉我那是你的初吻!”
    楚奕忍不住白他一眼:“那怎么可能?你看哥像那么没行情的人吗。”
    陆霄老实答道:“不像。”
    楚奕满意点头,继续说道:“通常都是我强吻别人。”
    “就像上回在你家阳台……”陆霄说到一半陡然住嘴,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会口不择言的提起那件事!
    楚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饿了,吃饭吃饭。”陆霄低下头,捧着碗,拼命往嘴里刨了几口泰国香米饭。
    楚奕不怀好意地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没跟人接过吻吧?”
    “当然不是!”陆霄猛然抬起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音量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有点大。红着脸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才又低下头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跟你不都吻过两回了。”
    楚奕稍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心情大好,存了心地逗他:“那也能叫吻啊?”
    陆霄没好气地反问:“那还不叫吻啊?”
    楚奕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要不要哥教教你?”
    陆霄含着一口芒果牛柳,茫茫然地望着他,掩去那让人心疼的悲伤落寞,一双明亮招子如同两枚打磨过的黑曜石,晶莹剔透又充满诱人魔力。
    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陆霄问楚奕是什么时候看上他的,楚奕回想了一下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深刻在他记忆之中的,就是那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明亮眼睛。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在那个时候,陆霄就用这双眼睛,轻而易举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楚奕缓缓勾起唇角:“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让我教你?”
    “不。”陆霄缓缓咽下嘴里的牛柳,特别认真地看着他,“这种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找个姑娘教吧。”
    楚奕在他异常认真的眸光中,突然觉得陆霄可能是知道他那点心思的。
    
    第十九章
    
    让陆霄去美院旁听学习的计划,就这样不了了之,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后来某个周末楚奕回家,夏青禾无意间问起,楚奕才告诉她,那个朋友时间安排不过来,暂时就不去旁听了。
    夏青禾随口问了句:“怎么?没追到啊?”
    楚奕扶了扶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他?”
    夏青禾一边整理书架,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又是跟人单独过生日,又是让我帮忙走后门的,说你对人家没意思,你自己信吗?”
    楚奕端着咖啡杯靠在书房门口,忍不住失笑,却默认了老妈的话,没有反驳。
    夏青禾没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接触到他眼底的笑意,有点小小的吃惊。她还从来没在自己儿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仿佛只是提到那个人,都能让他整个气场变得温润柔和起来。
    她想,楚奕一定很喜欢那个男孩子。
    于是,她不免想要多打听一下自己儿子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奕听到她的问话,想了想,陆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阳光,俊朗,努力,抑或是自卑,敏感,单纯。仿佛每一个形容词都能用在他身上,又仿佛所有的形容词加起来都不能将他的形象完全描述。
    最后,他告诉夏青禾:“是我看上的人。”
    就这么一句,夏青禾也就不再多问了。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从来没让他们操心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样的选择。所以他看上的人,就算不那么完美,也一定有他的可取之处。
    然而现在的重点是……
    “能追到吗?”
    楚奕被自己老妈怼了个哑口无言。
    “我还没开始追呢。”
    “儿子,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认识这么久,居然还没开始追?”夏青禾站到他面前,一脸忧愁地捧着儿子的脸,“人家不会是直的吧?”
    楚奕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夏青禾更愁了:“那还是算了吧,掰弯直男这种事,有点不道德啊。”
    “放心吧老妈,你儿子不是那种人。”楚奕低头在夏青禾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转身走回客厅。
    直男?陆霄是不是直男,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而此时此刻,被质疑了性向的陆霄同学正在87路公交车上昏昏欲睡,他要去的地方,是本条线路的终点站,宝鼎山墓园。
    昨天上的晚班,差不多凌晨三点才到家。一大早就被叶菲催稿的电话吵醒,梦游一样起来打开电脑,图画到一半看到右下角的日期,才想起来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陆霄靠在坚硬冰凉的公交车座上,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萧瑟秋景,揉了揉沉闷发疼的太阳穴,最终也还是没能抵挡住浓重的困意,将脑袋耷拉下来。
    宝鼎山位于南城郊外,地处偏僻,车到站的时候,只剩下陆霄一个人。司机师傅停好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小伙子,到终点站了。”。
    陆霄迷糊醒过来,道了声谢,刚下车就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瞌睡顿时去了大半。
    他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以下,加快步伐走进墓园。
    D区十五排九号。林越就在那里。
    陆霄踏上台阶,一步步往上去。
    墓园很冷清,阴沉沉的苍穹底下,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墓碑安静林立。偶尔能见到三两个表情麻木的行人,或拎着祭品,或捧着鲜花。只有他,什么也没带。
    走到十三排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站在他原本要去的位置,正伸出手仔仔细细擦拭着那块冰凉冷硬的墓碑。
    那是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女人,身形佝偻,动作缓慢,因为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可那一头夹杂着大部分白发的灰败发丝,却狠狠地刺进陆霄眼睛里,差点逼出他的眼泪。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女人的年龄其实只有四十多岁,然而曾经的温柔优雅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岁月和磨难在她身上烙下了永久的沉重伤痕,将她原本挺直坚韧的脊背一点点压弯,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陆霄停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再次抬起脚。经过十五排,他转头朝九号墓碑看了看,稍作停顿,朝反方向走去。
    他在高处一棵松树旁坐了下来,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林越的墓碑,以及女人模糊的面容。
    陆霄想起大一那年的寒假,林越邀请他去家里过节,他进屋的第一眼就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的女人。
    林越说:“这是我的妈妈。”
    女人很温和的招手让他们进屋,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是小陆吧?小越经常提起你。”
    后来他偷偷对林越说:“你妈妈真好看。”
    林越故意反问他:“有我好看吗?”
    陆霄十分认真的做了下比较,得出结论:“还是你妈妈好看。”
    那个春节,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春节。林越妈妈是北方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包的饺子个大馅儿足口味绝佳,他和林越足足干了四十多个,撑得看春晚的时候都没法坐下。
    陆霄对母亲是没有什么概念和印象的,他三岁那年母亲就患病去世了。一年后,父亲续弦,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又过了一年,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出生。继母对他其实不错,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经常跑一个长途就几天都不在家。继母虽然话不多,但也会给他做饭,帮他洗衣,偶尔还去给他开家长会。只是在妹妹出生之后,重心自然就放在了小女儿身上。
    陆霄从上小学开始就是读的寄宿学校,从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到后来的每月回去一次,上了中学之后基本上一学期都回不了两次。父亲知道对他有亏欠,他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知道他喜欢画画,花了不少钱给他买画笔,颜料,将他送进那时候算是很贵的培训班。
    周末陆霄不愿意回家,他总觉得在那个家里,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闯入者,打扰了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于是他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画画上,反而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宽。绘画班的老师夸他有天分,将他的作品拿去参加比赛,竟然大大小小拿了不少奖。
    父亲当然是高兴的,有一次从外地回来,去学校看他,给他买了很多新衣服新鞋子,带他去吃饭。他听着面前喝得满脸通红的汉子带着点醉意地对他说:“你妈妈也喜欢画画,可是你外公家里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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