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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四回大院后就后悔了。旗老爷说:“你现在去退婚,我保管不用过三年,你就可以带着你娘去要饭了。”
旗四沉默了。陈一平做了元茂屯的地保三个月,就把旗家十来亩好地都给划走了。旗家和陈家来往十年了,旗四兄弟仨见着陈老爷都要叫一声“大伯”,旗老爷还和陈老爷合伙开了赌坊。
旗老爷说:“我原想着你哥去当兵能弄个军官当当,家里也能借个光,谁知道那个畜生一去了关内连个消息都没了,一点屁用都顶不上。现在人家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要想忍着也行,我今个儿就帮你把亲退了。”
旗四说:“那吕老板是有多能?”
旗老爷说:“不是吕老板,是她婆娘,他婆娘是北边山区匪头王二胡子的亲妹妹。”
旗四说:“这不是个长远的,哪天跟陈三顺一样,说没就没了。”
旗老爷说:“人家在没了之前,就先把你弄死了。”
旗四不说话了。成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过了不久,陈大地保就把多划的那十亩地送了回来。第二年旗四和吕凤娘成了亲,送来的嫁妆里有两大麻袋的大烟的花籽。旗老爷辟了十二亩地把花种上,怕招人眼红,特意选了偏僻的地方。
每年,旗家大院单单是靠着种大烟和卖大烟,赚到的银元就抵上了五十亩地收的粮食。说是日进斗金也是不为过的。
旗老爷又做了一笔好买卖。
第十四章
旗四先喝完茶,瞅了一眼茶杯,说:“这次的毛尖比上次的好,杂质少,味道也鲜爽。”
吕老爷点点头,应答道:“是熟人从关内带来了,他路过信阳,我就托他带了点,也给你包了些,下午带回去。”
旗四问:“关内情况咋样?南军打到哪儿了?”
吕老爷啧了一声说:“打啥打?才过了湖北就窝里反了,现在正一团乱呢。”
旗四有点惊讶,问:“谁反谁呢?”
吕老爷说:“谁知道呢?只是说长江那边现在是乱得很呐!天天有死老百姓的!”
旗四脸色有点沉,半晌道:“还是咱这疙瘩好,没那些军队,也没少了那些破事。”
吕老爷又喝了一口茶,老神道道:“这说不准!我小时候那会,日本人都打到奉天了,在旅顺杀了几万人呐!啧!这人那,只要活着一天,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呢?”
旗四也给自己添了些茶水,说:“左右还有张大帅顶着,您呐,放宽心点。”
吕老爷摆摆手,说:“不说这疙瘩啦,凤娘近来咋样了?大姐儿呢?难得来一次,咋不带过来耍耍?”
旗四说:“下次带过来。”
吕老爷笑了一下,眯了眯眼睛说:“大姐儿也一岁多了,你俩不再要一个?”
旗四有点头疼,“我娘也在催这事儿。近来要播种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吧!”
吕老爷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正事是要紧的。你爹是个靠不住的,旗家还是得你撑着,种子给你准备好了,都放院子里啦。”
正说着,吕王氏进来了,招呼他爷俩出去吃饭。
一顿饭就在说说笑笑中过去了,吕老爷子说,吕王氏笑,旗四就默默看着,偶尔搭上一句。吃完饭,旗四才想起他让韩彦在门口等着,看看桌子上还剩不少菜,便让丫头收拾了一海碗给他送过去。
饭后喝了几泡茶,孙通就买完东西回来了。旗四让人给他拿两个窝头,中间夹了咸菜刷了酱,也算可口。旗四让孙通在旁边歇着,指挥着韩彦和药堂里的伙计搬东西。要带回旗家大院的礼物和种子堆在车厢里头,其他的则堆在车门处,方便拿出来。
韩彦看着个儿小,拿不了重东西,但他身手灵活,也不会挡着别人拖后腿。
旗四让阿福拦了辆黄包车,和吕老爷和吕王氏打了声招呼,坐上车往东街的赌坊走。孙通早两三口啃了窝窝头,招呼韩彦也上了马车,载着旗四走了。
韩彦看着路没往城门那,反而是拐了一个相反的方向,有点奇怪,问:“孙师傅,四爷这是要去哪?”
孙通说:“你还不知道呐,这是去赌坊。”
“赌坊?”韩彦惊讶地问。
孙通点点头,“旗老爷村里其他两个老爷一起开的,四爷每个月都要来看看。”末了,又朝着车帘子后那个大麻袋努努嘴,小声说:“送些货。”
韩彦似懂非懂,看到孙通没多说,他也识相得不多问。
黄包车走着走着便拐进了一个街口,孙通赶着马车也跟了上去。街身有点小,马车堪堪挤了进去,幸好街头街尾是通达的,不然还真不知道咋拐出来。
旗四在一个小门停了下来,早有个下人在那里接应。看到旗四下了车,那人连忙小跑上前,哈了哈腰叫道:“少东家。”
旗四看了他一眼算是应了,转身给了车夫车费让那他走。
韩彦看旗四下车了,连忙也跳了下来,在一旁侯着。孙通不用旗四吩咐,便把车门处的麻袋提了下来。那人连忙走过来,嘴里说:“哎,孙师傅,让我来让我来。”一边利索地接过麻袋,像抱着一件宝贝似的,跟着旗四进门了。
他俩一进去,门便“哐当”一声就关上了。
孙通对韩彦说:“咱们坐车上等四爷吧,得有好一会呐!”
韩彦伸头看了看那扇关着的小门,好奇地问:“这就是赌坊啦?”
孙通说:“这是后门,前门在另一条街上。”
韩彦点点头,又跳上了马车,在板子上坐好,伸着两条豆芽一样的腿晃来晃去的。
那赌坊开了有八年了,一年到头没个停歇的时候,越是过年过节越是人来人往,平常则是一些流氓地痞多些,也有一些稚嫩的、受了引诱来这里碰运气的败家公子哥,这些则是常常换新面孔的。
管赌坊的姓赵,长着一身腱子肉,脸也凶神恶煞的,看着吓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儿,大家都叫他赵大。
赵大年轻时受过旗老爷的恩,和旗老子有不浅的交情。他是个地头蛇,有势没钱,旗老爷是个乡下的土地主,有钱没啥势。旗老爷是个眼精的,晓得他在县里门路多,认识的人也多,便把他拉拢到赌坊里,许了他每月他两份分红,让他给看着坊子。自己则是每月挑个一两天到县城来走个场,翻翻账,分分钱。然而,自从去年得了花柳病后,旗老爷便不再进城了,只让旗四按时过来赌坊看看。
旗四从赌坊的后门进去,赵大已经在里面等他了。看到他进来,也是坐着不动,只是叫了一声“少东家”。
旗四应了一声,又叫了句“赵叔”,便撩了一下长袍坐在高椅上,问:“近来坊子里生意咋样?”
赵大说:“还算正常,只是大烟下个月可能得多进一点,近来买的人又多了些,货有点紧。那,少东家,这是这个月的账单。”
旗四顺手接了过来。自十八岁后他便开始跟着旗老爷在元茂屯查边、到赌坊看生意,看账这些事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他翻了几页,便晓得是个出了啥情况,看看不太出格,也就没多问。只是解释道:“前阵儿一批卖给西洋医院了,因此少了些,这次我带来的也不多,下次还要就得等今年收成了。大烟这东西是个馋人的,抽了就戒不了,粥少僧多,咱们也不可能无限供应着,还劳赵叔紧着点看人,挑着卖,咱们毕竟是开赌坊的,别坏了正经生意。”
赵大拍胸脯道:“行!少东家你咋说我就咋做,左右我是个混饭吃的人。”
旗四顿了一下,才说:“也不是这个话,赵叔你是个能的,我爹也说了,别让一个小赌坊拘了你的脚,得闲也到元茂屯坐坐。”
赵大笑着说:“这话好,改明儿我一定去。”
旗四懒得留在坊子里跟赵大虚与委蛇,说了两句便起身走了。赵大叫了一个跑腿的把旗四送到后门门口。旗四说:“我自个儿回就行,坊子里的生意还得人照看。”
旗四一从后门出来,韩彦便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四爷。”
旗四看了他一眼,撩开那车帘子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揭开了半边脸,对韩彦道:“你进车里来坐。”
韩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孙通,见他也是一脸疑惑,也不敢多问,便七上八下地爬进了车厢。
车厢的空间很大,韩彦就算躺平了也有盈余。车板上铺着淡蓝色的棉毯,还放着一只小巧炕桌,旗四一只手肘撑在炕桌上,托着脸看向韩彦,他旁边的角落里堆着包得整整齐齐的几包货物。
韩彦被看得不自在。他这才发现车子四周用蓝呢子布包着,车帘子一盖上便围得严严实实的,连车外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韩彦两只手还撑在毯子上,两只膝盖着地,脚留在外头,他仰着头看向旗四,说:
“四爷,要不我还是出去吧,你看我这破鞋脏的,别把您的毯子踩脏了。”
韩彦的衣襟有点宽,站着的时候还没啥,现下趴着,衣领子一敞,大半的脖子和锁骨便露了出来。
旗四看怔了一会,才说:“不碍事,你进来坐好了,我有事儿跟你说。”
韩彦这才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离旗四最远的角落坐好,还不忘把衣襟紧了紧。
旗四说:“前儿你跟你爹来交租的时候我便说了,我这儿少了个劳工,今儿带你来就是让你看看你是来做啥活的,你看明白了么?”
韩彦一脸懵逼。
旗四见他接不上,只得自己说完了:“看到刚刚送进去的那袋子东西了吧?那就是鸦片。旗家大院在后山有一片地就是种鸦片的,明天就要播种了,到时你就去帮忙。今个儿回去我会让老李告诉你咋整。”
韩彦是知道鸦片是什么东西的,元茂屯也有几个庄稼人抽过,天天窝在炕上吞云吐雾,好好的光景都让化成雾飘没了。韩彦的心有点沉,这件事让他还未成熟的心灵感到十分的难受。他瞪着他那双乌黑的圆眼睛看着旗四,那里面有点不愿意和谴责的意味。
旗四见到了也装作不知。他知道这事是由不得韩彦愿不愿意的。他故意加了一句:“把这一季的大烟花收割了,那田租就算两清。”
韩彦眨了一下眼睛,又有一点高兴,说:“好。”
旗四看着他,想等那花开了,他应该也可以收割了。
第十五章
韩彦隔天一大早便被歪脖子老李带走了。
旗四私底下叮嘱歪脖子老李看好韩彦,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人欺负了去。老李听着有点不对味,但也没多问。他晓得旗四做啥总是有道理的。
老李拉了一只骡子,把一小米袋种子绑在骡子身上,又让韩彦拿上了铲子、水桶等工具,两人一骡子从旗家大院的偏门往外走。
旗家大院就在屯子的西边,再往西走百来步,便是松花平原广阔的黑土地了。放眼望去,只见天边处是几个小土坡,上面三三两两地点缀着几个房屋,掩映在榆树丛和柳树丛里。韩彦知道那是距离元茂屯最近的三元屯。而从三元屯到旗家大院之间则是一大片种满了高粱和苞米的田野,也是旗家三代攒下来的最大的一块土地。
今年雨水多,大多数庄稼潦了,包括韩彦家租旗老爷的五垧地也遭了殃。而眼前的这一块则因为地势较高,水漫不了,依旧保持着生机勃勃的姿势。韩彦估摸着再过不久旗四爷就要招人来收割了。北满的秋天短,秋收讲究迅速。
“看啥呢你!”老李突然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