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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对不起,”理查德连忙说,“不过,呃,今晚你有没有看见或听见一匹马爬上这段楼梯?”
教授手指的强迫性痉挛忽然停下。他的脑袋朝一侧歪了歪,他似乎在身体里走了很远才找到舌头,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柔和。
他说:“这是十七年三个月两天五小时十九分二十秒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话。我一直在计时。”
他轻轻地关上门。
理查德飞奔穿过二号宿舍楼。
来到一号楼,他放慢步伐,改成走路。寒冷的夜风灌满他的肺,再说跑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没能和苏珊说上话,因为雷格的电话坏了,老先生对这件事也遮遮掩掩地不肯直说。但这件事至少有个符合逻辑的解释。教授很可能没付电话费。
就快走到街上的时候,理查德决定去门房转一圈,小屋嵌在学院入口的巨型拱廊里,样子有点像个储物室,钥匙、便条和电热器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收音机自顾自地唠唠叨叨,充当背景音乐。
接待台里站着一个大块头男人,他穿黑色正装,抱着胳膊。“不好意思,”理查德对他说,“我……”
“你好,麦克杜夫先生,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在目前的精神状态下,理查德要逼问自己好一会儿才能想到他叫什么,因此他愣了几秒钟。然而,大学看门人总有这种堪称传奇的记忆能力,而且往往稍作撩拨就要表演给你看。
“你知道,”理查德问,“学院里什么地方有马吗?我是说,要是学院里有一匹马,你肯定会知道,对吧?”
看门人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没有,先生。是的,先生。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麦克杜夫先生?”
“呃,没有了,”理查德说,手指当当当敲了几下台面,“没了,谢谢。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呃……鲍勃,”他冒险猜了个名字,“那就晚安了。”
他转身走开了。
看门人依然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但几乎看不出来地摇了摇头。
“来,喝杯咖啡吧,比尔,”矮小精瘦的另一个看门人说,他正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从里屋出来,“今晚有点冷,对吧?”
“我也这么觉得,弗雷德,谢谢。”比尔说着接过杯子。
他喝了一口。“你爱怎么说这些人就怎么说,反正他们不会变得更不奇怪。刚才来了个人,问学院里有没有马。”
“是吗?”弗雷德喝着他自己的咖啡,蒸汽刺痛他的眼睛,“早些时候来了个人。一个稀奇古怪的外国修士。他说的话我刚开始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站在火炉旁边听收音机播新闻似乎就很高兴了。”
“外国人,哈。”
“最后我叫他走开。别总站在我的火炉前面。他忽然说他真的非得这么做吗?走开?我用我最像亨弗莱·鲍嘉的声音说:‘老兄,你最好信我一句。’”
“是吗?我怎么觉得更像詹姆斯·卡格尼。”
“不,我是用鲍嘉的声音说的。这才是詹姆斯·卡格尼的声音——‘老兄,你最好信我一句。’”
比尔皱起眉头。“你这是詹姆斯·卡格尼的声音?我以为你是在学肯尼思·麦凯勒。”
“你没仔细听,比尔,你耳朵不够好。肯尼思·麦凯勒是这样的:‘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哦,我明白了。我想的是苏格兰那个肯尼思·麦凯勒。所以这个修道士说了什么?”
“哦,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比尔,用那种奇怪的……”
“别管口音了,弗雷迪,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希望值得一听。”
“他说他不听我的。”
“好吧。所以你的故事好像没什么意思。”
“呃,好像也是。我说这个只是因为,他还说他把马留在一间盥洗室里了,问我能不能去看一下马是否还好。”
第十一章
戈登沿着黑黢黢的公路凄惨地向前飘,更确切地说,努力向前飘。
他觉得,身为一个幽灵——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幽灵——他应该能够飘起来。他对幽灵知之甚少,但觉得既然没了实质性的躯体可以拖着走来走去,那么老天总得给你一些补偿吧,补偿中应该有飘行能力。然而,没门儿,他似乎还是要一步一步走完这段路。
他的目标是回家。他不知道他回到家里后能做什么,但就算是幽灵,也必须有个地方过夜,他觉得待在熟悉的环境里会有帮助。有什么帮助呢?他不知道。至少这段路给了他一个目标,他回家以后可以再想一个目标出来。
他沮丧地从一根电线杆走到下一根电线杆,在每根电线杆前停下,上下打量残缺的自己。
他肯定自己越来越像一条游魂了。
他有时候会消退得近乎于不存在,比雾气中的一团幽影好不到哪儿去,仿佛梦境中的自己,随时都会蒸发散去。有时候他似乎坚实得又成了实体。他有一两次企图靠在电线杆上,但一个不小心就会穿过去。
最后,尽管一万个不情愿,但他还是转动思绪,开始思考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份不情愿真是奇怪。他确实不想去琢磨这个问题。心理学家说意识时常会压抑创伤性事件的记忆,他觉得这多半就是答案。一个陌生人跳出你的车的行李箱,一枪打死你,假如这都不能算创伤性事件,那么他很想知道什么才能算。
他疲惫地艰苦跋涉。
他努力回忆那条黑影的样子,但感觉就像用针戳蛀牙,他转而去想其他东西。
比方说,他更新过遗嘱吗?他不记得了。在心里记下一条,明天打电话给律师,然后又在心里记下一条,他不能再像这样在心里做笔记了。
离了他,公司能活下去吗?两种可能性他都不怎么喜欢。
他的讣告呢?这个念头让他从骨头里发冷,虽说不知道他的骨头去了哪儿。他能搞到一份讣告拷贝吗?讣告会怎么说他?那帮混蛋最好把他写好一点。看看他都做到了什么。单枪匹马拯救了英国软件业:巨额出口,慈善捐款,科研奖学金,开太阳能潜水艇横渡大西洋(失败,但依然是个有益的尝试)——各种各样的伟绩。他们千万别又挖出五角大楼的烂事,否则他就放律师去收拾他们。他在心里记下一笔,明早打电话给……
够了。
再说,死人能起诉别人诽谤吗?只有他的律师才知道,而他明早没法打电话给律师。他毛骨悚然地认识到一个问题,在他离开生者国度时留下的所有事物里,他最怀念的东西就是电话,他坚定不移地将思路转向它不肯去的另一个方向。
那条黑影。
他觉得那条黑影非常像死神本尊的身影,还是说想象力在戏弄他?那条戴兜帽的黑影是他梦见的吗?那条黑影,无论是戴着兜帽还是穿休闲装,待在他的车的行李箱里干什么?
一辆车在公路上嗖的一声超过他,消失在夜色中,带走了有如绿洲的一团灯光。他想到被他遗弃在路边的奔驰,他多么渴望有着皮革内饰和空调的温暖车厢,这时一个奇异的念头忽然跃入脑海。
他能不能找个办法搭车?有人能看见他吗?要是能看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好吧,只有一个办法能找到答案。
他听见又一辆车从背后开来,于是转身面对它。两团模糊的灯光穿过雾气越来越近,戈登咬住他幽灵的牙齿,竖起大拇指招呼那辆车。
车开了过去,就当他不存在。
没戏。
他愤怒地朝着越来越远的红色尾灯竖起中指,视线穿透举起的手臂,他发觉现在不是他最显眼的时刻。他能用意志力在需要时把自己变得更显眼一些吗?他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然后意识到他必须睁开眼睛才能确定结果。他再次尝试,尽其所能聚集精神,但结果并不让他满意。
尽管情况确实有了一丁点可喜的变化,但无法持久,他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原状,不管他压上多少心灵力量都一样。假如他想让其他人感觉到他的存在,或者至少看见,那他就必须非常精确地卡准时间。
又一辆车从背后开近,速度飞快。他再次转过身,竖起大拇指,等时机来到,才用意志力让自己显形。
这辆车稍微拐了一下,随即打直方向,只是略略放慢车速。好吧,有进步。他还能怎么做呢?首先,他可以站在路灯柱底下,其次,他可以多加练习。他肯定能拦住下一辆车。
第十二章
“……假如你愿意留言,我会尽早回电。或许吧。”
滴。
“妈的。可恶。稍等一下。该死。听我说……呃……”
咔哒。
理查德把电话放回底座上,倒车开了二十码左右,再次查看路口的指示牌,刚才他在雾气中开过了这个路口。他用老办法摆脱剑桥的单向道网络,简而言之就是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兜圈,直到最终达到逃脱速度,突然朝一个任意方向飞出去,此刻他正在辨认这个方向并尝试修正。
回到刚才的路口,他努力将指示牌上的信息和地图上的信息联系起来。但他就是做不到。这个路口存心被放在地图上分页的地方,而指示牌被恶毒的寒风吹得直打转。直觉告诉他走错了方向,但他不想走回头路,因为他害怕再次掉进剑桥交通网的引力漩涡。
他向左转,希望能在这个方向上碰到好运气,但没开多远就丧失勇气,冒险向右转,然后又试探性地向左转,类似的动作做过几轮之后,他彻底迷路了。
他暗自咒骂,打开车内的暖气。他对自己说,假如你能集中精神看路,而不是企图同时找方向和打电话,那此刻你至少会知道你在哪儿。他其实并不喜欢在车上装电话,他觉得这东西既让人分心又打扰清静。但戈登坚持要他装,掏钱给他装。
他气恼地叹了口气,开着黑色萨博后退,然后又掉了个头,险些撞上一个拖着一具尸体走向野地的人。他过度疲劳的大脑有一瞬间觉得它看见了这幅景象,但又马上意识到,多半只是附近的农民拖着一口袋肥料,但为什么要挑这么一个寒夜做这种事,就只有天晓得了。再次调转方向,车头灯有一瞬间照亮一个扛着一袋东西穿过野地的黑影。
“死道友不死贫道。”理查德阴森森地说,加速离开。
过了几分钟,他来到一个稍微更像主路的路口,险些右转,但在最后一刻左转了。没有指路牌。
他再次按下电话上的按钮。
“……我会尽早回电。或许吧。”
滴。
“苏珊,是我,理查德。该从哪儿说起呢?真是一团乱麻。听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彻底搞砸了,全是我的错。还有,你听我说,给我个机会弥补一下吧,不管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庄严地宣誓……”
他隐约觉得似乎不该用这种语气对答录机说话,但他硬着头皮说下去。
“说真的,咱们可以出去玩玩,找个地方度假一周,要是你愿意,就这个周末好了。说真的,这个周末。咱们去个阳光灿烂的地方。戈登再怎么压榨我都无所谓,你知道他能施加多大的压力,他毕竟是你哥。我可以放下……呃,说起来,好像只能下个周末了。该死,该死,该死。因为我信誓旦旦答应过他,不,听我说,不管了。咱们去度假。我不在乎能不能赶在计算机分销商展会之前完成圣歌。又不是世界末日。咱